正月十八這天下午,李懷熙在街上碰到了他爹,李成奎出來訂開春蓋房子要用的磚石瓦料和木材,城裏的工匠手藝好,他也趕緊訂下了幾個帶徒弟的大工匠,事情已經辦完了,正要回家。


    林易辰卸任期間公事很多,李懷熙進去跟他打了一聲招呼就坐上自家的驢車回家了,這兩天他被無良縣太爺抓了壯丁,抄公文抄得手腕子都僵了,不跑不行。


    家裏正在準備過兩天去納吉的禮品,地上擺了好幾個貼著紅紙的箱籠。李龍的親事很順利,王家兩夫妻看多了嬴弱的秀才,竟然對健碩的李龍十分滿意,兩家正月十五當天就過了庚帖,媒婆算過之後對兩家回說,李龍和王家姑娘姓名相合、八字相合,是難得的好姻緣。


    正月二十,李家備好了三牲酒禮和聘書準備送到張媒婆那裏,他們家對這門親事是很滿意,如果能拿回王家的回帖,那就萬事大吉,開春蓋好房子,再慢慢的準備聘禮,李龍的親事就算定了下來,隻等著兩個人成年以後再議婚期就可以了。


    大姨在正月二十這天早上到了妹妹家,正好趕上李成奎趕著驢車拉著定禮出門,進屋問了妹妹緣由之後,大姨的眼淚又開始撲落落的往下掉,氣得姥姥抬手就給了她一下。


    “這些年你就沒讓我好好過過年,我都躲到秀這裏來了,你還追過來哭,你就不能省著點你那眼淚?等我……啊呸,大正月的,我不跟你這兒鬧心!”姥姥緊急刹車,把那些忌諱的字憋在了肚子裏。


    大姨委屈的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娘,您以為我願意啊,這不是想起我們家嚴櫻來了嘛,我也不知道上輩子是欠了她什麽,這讓我糟心勁兒的,成親的時候沒一樣可心的,想起來我就一肚子的火。”


    姥姥看了大女兒一眼,又拿起了手裏正在縫製的衣服,一邊縫一邊說,“那也是你們自找的,你自己那眼珠子老是吊在你們家嚴世貴身上,生個女兒也不知道好好教養,臨了弄出這些事情,全家上下跟著丟人,現在說這些也沒用,這都快出正月了,你來幹什麽來了?”


    大姨拿起炕上的一塊碎布放在手裏揉錯著,有些不好意思,“前天嚴禮在街上碰到了他姨夫,這才知道您來了這裏。其實我早就想來看您了,可是我大哥家的門檻我實在是不敢邁了,您看我大嫂那個人,好賴不分,我每個月十兩銀子給她孫女請來的奶娘,她愣是關著門不讓進,我實在是跟他們攪不清!麵人還有個泥脾氣呢,我這輩子是有事兒也不登他們家的三寶殿了,可算是看清他們了,一窩白眼狼!”


    “一窩白眼狼?!”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大女兒。


    大姨一捂嘴,訕笑著說,“娘,我沒說您,沒說您。”


    老太太哼了一聲,繼續幹活,“什麽沒說我?!在你眼裏我也是白眼狼,別以為我不知道。白眼狼就白眼狼,我在你們這裏也得不著什麽好話,我說,你們家嚴世貴那點兒心思也別藏著掖著了,你跟你那個傻姑娘說過了沒有啊?我可告訴你,跟她說沒用,你得跟程安說,懷熙可是說了,程安那身體得養,你指望你大哥能掏出錢來給他養?拿什麽養?蘿卜大蔥?!”


    大姨一撇嘴,抬腳上了炕,“誰指望他們家啊,怎麽說也是我們自己的女婿,前幾天他爹已經把程安叫出來交代過了,程安說等出了正月再商量。


    其實程安這孩子挺好的,也沒什麽壞心思,對我們櫻子倒是一心一意的,可就是被自己那個家給拖累了,又沒經過事兒,去年這時候不正給嚴櫻說親事呢嘛,程安一著急就想出了那麽個餿主意,我們這氣頭上教訓了也就教訓了,之後還不是得當正經女婿待著,要不我們費勁巴力把他們找回來圖什麽啊!


    我們家嚴世貴說了,願意在錦縣待著,就在這裏的店裏給他留個地方,要是不願意,就跟著嚴禮到餘川去,那裏也有住的地方。娘,我們嚴禮可是個能幹的孩子,他爹忙著他姐姐這一攤事兒,這孩子愣是把餘川的店給支撐起來了。”


    說起兒子,大姨的臉上有了笑模樣,轉頭對端了一盆麵進屋的妹妹笑著說,“我們嚴禮在餘川和你們家懷熙處得可是不錯,這孩子回家老是懷熙長懷熙短的,可沒見過他把誰像這樣掛在嘴邊過,他今兒是想懷熙了,所以跟著我過來了,過年嚴禮給懷熙做了一個那麽大個漂亮燈籠,可惜十五那天也沒見著,害得這孩子傻乎乎的在店裏等了半個晚上。”


    李懷熙他娘打算中午包餃子,一邊和麵一邊聽著姐姐的絮絮叨叨,嚴禮來了之後給長輩見過禮就沒了影,小兒子去年拿回來的花燈她也看見了,還有那一看就很值錢的琉璃塊兒,屠戶娘子淡淡的笑著,心裏十分想把小兒子和小女兒的外皮兒換換。


    東廂房裏,嚴禮正在翻看李懷熙的畫,厚厚的一大疊,嚴禮一邊翻一邊說,“你這倒是有些長進啊,不過這樣的位置再稍微濃一些就好了,這些位置要留白,不能畫得滿張紙都是。”


    李懷熙在一旁笑,他的畫遠觀近瞧都不怎麽樣,難得嚴禮還能看出可以改進的地方,林易辰就不會這樣客氣,前兩天他想膜拜一下齊白石,畫點蝦,結果林易辰看過之後直接扔進了廢紙堆,說還不如田裏的蝲蝲蛄。


    “我十五的時候沒等到你,給你做了燈,還以為你會去。”嚴禮背對著李懷熙忽然說。


    李懷熙愣了一下,有些過意不去,“那天冷,我沒出去逛,在縣衙門口看完了猜燈謎就回去了,你等了很久嗎?”。


    “沒有,後來我也回去了。”嚴禮笑著搖了搖頭,把李懷熙的畫又整理好,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過兩天我要回餘川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書院沒有開門的話,你可以和我一起住,我,我那裏有客房。”


    “我還有個客棧呢,表哥你忘了?”李懷熙笑出了聲,嚴禮也變呆了。


    嚴禮也笑了,“是啊,我都忘了。那你和我一起走嗎?我可以來接你。”


    李懷熙搖搖頭,“姥姥在這兒呢,我再住些日子,我師兄出正月才走,時間剛好,我到時候跟他一起,他升了府尹了。”


    “哦,是嗎?”嚴禮的聲音低了下來。


    嚴禮的脾氣秉性有些隨了大姨夫,李懷熙常常覺得和他聊天很費神,但嚴禮是個好棋手,棋藝非常不錯,於是李懷熙就把棋盤搬了出來,下棋的時候出現大段的沉默無言顯得沒有那麽尷尬,李懷熙覺得輕鬆不少。


    女人們開始到廚房做飯,李懷熙攥著棋子跑出去看了一眼,他娘和大姨在包餃子,豬肉白菜餡兒的,姥姥知道他光吃餃子會膩,正在給他做他愛吃的菜,李懷熙放心了,樂嗬嗬的回來下棋。


    “姥姥還是那樣偏愛你,她都不知道我愛吃什麽。”嚴禮笑著落下一子。


    李懷熙還沒想好下哪裏,捏著一枚白子撇撇嘴說,“你都不說的,愛吃的不愛吃的你都吃的一樣多,姥姥說你是個小悶葫蘆,心裏想什麽她都不知道。”


    嚴禮抬頭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漲紅,“你也覺得我悶嗎?”


    “怎麽會?”李懷熙也抬眼看了一眼嚴禮,笑著說,“你要是油嘴滑舌的就不是你了,表哥,你不要多想。”


    嚴禮聞言低了頭,臉又紅了紅,嘴角卻勾了起來。


    中午的時候,李成奎趕著驢車回來了,張媒婆把小定禮送過去之後順利拿回了王家的回帖,李龍的親事八字完成了一撇。


    大姨和嚴禮在傍晚的時候才上了車,嚴禮在走之前悄悄又塞給李懷熙一個精致的琉璃扇墜,說是用來配李懷熙的扇子。已經草木皆兵的屠戶娘子看見了,瞪了一眼小兒子,李懷熙笑笑,把扇墜光明正大的放進了荷包裏。


    李懷熙在家撒嬌耍賴的住到了正月底,二月初二龍抬頭這天,林易辰過來接他了,這次林易辰表現很好,沒有跟屠戶娘子針鋒相對,還給李四拿過來好多女孩子的玩具,蒙得李四改了口,開始叫他哥哥了。


    李懷熙自己沒有多少行李,隻有開春一季的衣服裝了一箱,但是劉全的行李不少,這是一個幸福的‘奴才’,李龍李虎穿什麽他就穿什麽,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當家主母親自給做的,程氏把衣服都做得稍大一些,應季的時候穿就正好。


    肥貓也有自己的行李,它有自己用慣了的貓碗、貓砂盆和咬慣了的玩具,也都得帶著,除了主人李懷熙長得像根豆芽菜,他的一寵一仆都是珠圓玉潤的身材。


    他們這天並沒打算走,下午,李懷熙主仆和林易辰一起回了林家,晚上,各種請柬紛至遝來,小小的錦縣也是盤根錯節,有些世族之間如同水火,根本就是老死不相往來,請柬上全是各請各的,林易辰拉著李懷熙一連赴了三場送別的宴席,山珍海味吃得李懷熙想吐,林易辰苦笑著,說他已經連著過了好幾天這樣的日子了。


    第二天清晨,林易辰換上新官服正式上路,錦縣的世族鄉紳又擺出了長桌來‘十裏相送’,林易辰的官做得不錯,老百姓也來了不少。


    李懷熙坐在馬車上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沈文清,他從鄰縣趕回來了,沈文清的外型更加消瘦,鬱鬱寡歡的樣子在送別的人群裏顯得很突兀,李懷熙看見他送了林易辰一把扇子,然後小媳婦似的一扭身走了。


    這場景讓李懷熙覺得眼熟,琢磨了一會兒對上了號,這是電影裏經常出現的鏡頭,賊心不死的前任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遠去,猶如風中枯葉一般蕭索落寞,盡情展示自己的悲傷與絕望,氣氛烘托得十足十,其實目的隻有一個——讓人可憐他,進而惦記著,他就有機會往上爬了。


    李懷熙冷哼一聲,等馬車開動以後,立刻騎在林易辰身上把剛剛沈文清送的扇子搜了出來,三把兩把撕了個粉碎,撕完了還不解恨,扒掉新府尹的官服,一聲不吭地用光禿禿的扇骨把新府尹抽得滿身紅道子。


    府尹大人光著膀子在馬車裏受刑,一邊挨打一邊喊冤,“人家就送了一把扇子,哎呀……也沒寫什麽招你的……哎呀……人家都定親了,……小心眼兒!哎呀!”


    “我就小心眼兒!”李懷熙騎在新府尹身上使勁抽,抽完了把車窗打開,把破扇子骨一扔,粉碎的扇子麵也丟了出去。


    “快點兒關上窗戶,你想凍死我!沒良心的!”林易辰光著膀子躺在車廂裏,李懷熙低頭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把車窗關上了。


    “這就完了?”林易辰躺在地上問。


    “完了。”李懷熙端坐在一旁喝起了茶水。


    “完了?!”林易辰一骨身坐起來,覺得更冤了,指了指身上的紅印子問,“這就白打了?沒了?”


    “沒了,你還想我再打你一頓?我累了。”李懷熙抬手又倒了一杯水。


    林易辰沒想再挨打,可是自己被脫成這樣竟然隻換了一頓打讓他很不平衡,三把兩把把李懷熙也扒幹淨,林易辰意外的發現李懷熙的某些部位竟然開始發育了。


    “寶貝兒,這毛茸茸的是什麽?什麽時候長出來的?喲!可真軟,摸著跟肥貓似的,狐狸就是不一樣!”林易辰一邊說著,一邊在那兒摸了又摸,口水滴答,府尹大人的樣子就像是碰見了‘奇珍異寶’的采花賊。


    “滾一邊去,冷!”李懷熙拉起衣服,抬腳把林易辰踹到了另一邊。


    林易辰穿好了自己衣服又滾了回來,摟著李懷熙大發感慨,“終於有盼頭了!天不亡我啊!……”,沒出息的樣子登峰造極,看得李懷熙嘴角直抽,連肥貓都不愛搭理他!


    晚上的時候,林易辰著重研究了一下李懷熙的生長發育,發現本來雌雄未辨的小家夥長出了一點點兒喉結,小小鳥也茁壯了一些,林易辰試著親了兩下,李懷熙這次沒笑,輕輕嗯了兩聲,小小鳥竟然抬頭了。


    林易辰高興壞了,不過不敢揠苗助長,老老實實地摟著睡了一覺之後繼續上路,第二天傍晚到了餘川,立刻吩咐府裏的廚子改了菜譜,所有腥的辣的都被剔除,隻留下了各式溫補的菜式。


    林易辰興奮過度,一邊吃飯一邊婆婆媽媽,“以後我在別院裏給你安排幾個下人,每天給你燉些湯送過去,老老實實喝,都是對身體好的。”


    “隨你便,我明天不陪著你了,你願意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我要去看看我的客棧,順便去看看我表哥,出來的時候我娘給他帶了一些臘肉火腿,明天我給他送過去。”


    “你表哥在這裏?那個嚴禮?”林易辰覺得這事兒不太好。


    “嗯,他去年在這裏開了店。”


    “你沒告訴我!”


    “我沒必要告訴你。”李懷熙若無其事的喝了一口湯。


    林易辰氣得撂了碗,咚的一聲,李懷熙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府尹大人趕緊又把飯碗端了起來,“寶貝兒,這不公平。”


    “這很公平。”李懷熙笑著給他夾了一根小排骨。


    林易辰扯著自己的衣服領子,他的肩膀上麵有李懷熙抽出來的紅印子,一道一道的細細密密,李懷熙笑著把他的衣服又拉上去了,“你想著也抽我一頓嗎?”


    林易辰不敢,他也舍不得,府尹大人放下飯碗,過去把自己的寶貝狐狸抱了起來,一邊摸摸索索的占便宜,一邊很小人的說,“你表哥居心不良,你別搭理他!”


    李懷熙笑著又抽了他一巴掌,“滾!你才居心不良!嚴禮才剛多大,也就是跟你當初一樣有些小心思罷了,他也不明說,也不討人厭,我幹什麽不搭理人家?”


    “不公平!”林易辰氣呼呼的把頭埋在了李懷熙的小肩膀上。


    “你想要什麽樣的公平?”李懷熙笑著揪起了他的耳朵,“我和嚴禮來往,你就要和沈文清來往是不是?!我告訴你,除非你現在跟我斷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否則想都不要想!”


    “誰想那些了,你知道我心裏隻有你,說什麽架橋鋪路的話?!憑白的冤枉我、嚇唬我,不公平!”林易辰依舊嘟著嘴,覺得所有的菜裏都放多了醋。


    李懷熙覺得這個樣子的林易辰可愛極了,笑著一勾林易辰,李懷熙一邊舔著他的耳垂一邊問,“我的府尹大人,那你想要什麽樣的公平呢?你心裏隻有我,難道我的心裏就有別人?傻瓜。”


    林易辰暈乎乎的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得不又讓李懷熙重複了一遍,“寶貝兒,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傻瓜。”


    “前一句!”林易辰把懷裏的妖精板正了,這樣他自己能清醒一些。


    李懷熙笑著坐正了身子,“我忘了。”


    “再說一遍,就一遍,寶貝兒,求你了,再說一遍。”府尹大人開始在自家關上門耍賴了,他隻聽過自己寶貝罵他禽獸、狗官、傻瓜、豬腦……,這樣的甜言蜜語卻還是頭一次,不多聽一遍他很不甘心。


    “沒出息的樣兒,”李懷熙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我說我心裏也隻有你,這回公平了?”


    “公平!這樣才公平!”


    林易辰滿意極了,又像蓋官印似的在李懷熙的嘴上蓋了兩大下,經他這麽一鬧,飯菜都涼了,於是李懷熙趁著廚子熱菜的功夫又把府尹大人抽了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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