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澡, 林洛桑洗得三心二意。


    她一邊覺得是自己聽錯, 但一邊又覺得, 他那些話,講得的確很認真。


    他說,不許說我不喜歡你這種話,因為是錯的。


    今早發現她不記得這一段之後,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失落。


    ……他也喜歡她嗎?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關掉花灑, 頂著條毛巾坐在浴缸邊胡思亂想, 眼神對上鏡子的瞬間, 不期然想到那一晚自己坐在他床邊, 他抬眸迎上來的認真目光, 說他需要她。


    因為喜歡, 所以需要。


    她心情複雜地揉了揉頭發,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浴室的白霧在眼前緩緩消散開,帶著柏木味兒的空氣湧入鼻腔。


    仿佛在大霧封城的迷宮裏摸索了太久,不知往哪裏走才是正確方向, 也不知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麽, 可倏爾間雲開霧散, 眼前的一切都明了清晰起來。


    她抬頭, 第一次覺得看見了未來。


    客廳裏有電視新聞聲, 裴寒舟一邊聽新聞一邊看策劃,還在電腦上打著什麽。


    她腳步很輕,本以為他不會發現自己, 誰知男人沒過多久就抬了頭,定定瞧了她幾秒,“頭發怎麽不吹幹?”


    林洛桑垂了垂頭,側頭把頭發撥到一邊,坐到他身側,說:“等會兒再吹。”


    他頷首,又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窗外風聲獵獵,萬戶燈光齊亮,屋內的煮茶器咕嘟咕嘟地工作著,細細小小的一條水霧蒸騰而上,新聞內的場景喧嘩而不喧鬧。


    就像他們還沒有攤牌以前,任何一個平常而又帶著些小溫馨的夜。


    但她想,到底有什麽是不一樣了的。


    這次分開,好像給他們建造起了一座可以溝通的橋梁。


    她踩著沙發給自己穿聖誕襪,忽然問:“你今早是不是說,我醒酒之後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男人沒想到她還能想到今早的對話,但已經對她獲知真實情況不抱什麽期待值,筆尖沒停,沉沉“嗯”了聲。


    她試探地問:“很重要嗎?”


    “很重要。”他答得斬釘截鐵。


    “有多重要?”


    男人停下筆,望向她:“比你隨時隨地都記得備份的音樂還重要。”


    “……”


    她縮了縮脖子,小聲說。


    “那好像……是還挺重要的。”


    林洛桑拿出吹風機坐在沙發邊吹頭發,腿半曲著,珊瑚絨睡褲被帶起到小腿肚的位置,露出一截瑩潤肌膚,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裏。


    裴寒舟起身倒茶,順勢拉起一邊的毯子給她蓋上,動作隻有一瞬,他很快背對向她。


    她抿了抿唇,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


    第二天又是特殊且尋常的一天。


    她先行起來,給打著石膏的男人選衣服,然後幫他刷牙洗臉刮胡子,還得伺候他更衣。無微不至,照護有加。


    他有時候睡一晚起來會有汗,她還得給他擦身子,過程中他經常提出一些無理請求,當然,大多數都被她給罵回去了。


    一切料理完畢,七點半吃早餐的時候,她用小勺子舀著粥,吹涼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麽,問對麵的男人:“你今天是不是要拆石膏了?”


    本來在低頭喝粥的男人放下了手裏的碗,拿起手機點了兩下,垂眼對著錄音口道:“周良,你和研發部部長確認一下,讓他把app新功能的市場調查報告檢查好發給我。”


    被無視的林洛桑:?


    以為隻是自己恰好讓他想起了工作,林洛桑不在意,又追問了一遍:“你今天不去拆石膏嗎?”


    裴寒舟將餐盤推向她:“這個麵包你可以吃,全麥的,烤的還不錯。”


    林洛桑:??


    她擰起眉頭,開始懷疑自己說的到底是不是人話:“我不是在和你說石膏的事嗎?你和我說麵包幹嘛?”


    男人依然,非常倔強地,繼續著自己的話題:“這麵包是我自己烤的。”


    她倏地放下筷子,起身,把自己的臉懟到他跟前,邀請他欣賞自己放大的疑惑表情。


    “我說的不是中國話嗎?石膏,石膏,你手上戴那玩意不閑硌得慌嗎?”


    男人也皺了眉,語氣不善:“你就這麽想我拆石膏?”


    林洛桑茫然了片刻,感覺好像和他沒對上頻道。


    “什麽叫我想,這不是醫生說的嗎?時間到了就去拆不是很正常嗎,你都不遵醫囑?”


    裴寒舟沉著冷靜道:“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拆石膏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是嗎,”她說,“可你現在隻有一隻手能活動,日常生活不覺得很受限嗎?”


    “我做的是腦力勞動,不是苦力活,”裴寒舟道,“隻要沒有半邊大腦都打上石膏,不影響決策。”


    她坐回了位置上,感覺他說的有道理,但哪裏又說不上來的奇怪。


    緊接著,男人說:“日常起居由你安排,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她把男人這幾句話連起來,嚼碎了細細品味後,得出了最終結論,抬頭問:“你不會是因為覺得拆了石膏我就要走,才不想拆吧?”


    裴寒舟:“……”


    男人沉默半晌,最終也沒有反駁。


    她又氣又好笑,撐著腦袋無語了半晌,勺子在碗沿邊戳了兩下,這才道:“放心吧,我不走。”


    男人頓了頓,“真不走?”


    “真的,我發誓行了吧?”


    “況且……”她努努嘴看向角落處的幾個箱子,“前兩天你就讓人把我新家的行李搬空了,家具都撤了,我回去住哪,睡地板上嗎?”


    裴寒舟咳嗽兩聲:“那是羅訊幹的,不關我事。”


    “是嗎,”她麵無表情不置可否,“連沙發芯都給我抽了,羅訊真狠,一點後路都不給我留。”


    裴寒舟:“………………”


    她把碗裏的粥喝完,再抬頭時,男人已經站在了門口。


    林洛桑舔舔唇角,一下沒反應過來:“你幹嘛?”


    裴寒舟:“去拆石膏。”


    “……”


    石膏拆到一半,不知怎麽的羅訊也來了,她在車裏等了會,等男人再出來,姿勢還是沒怎麽變。


    石膏是拆了,但是手上換了個別的東西包著,照例還是掛在脖子上,仍舊是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


    裴寒舟上車後,她費解地捏了捏他的手臂:“為什麽還是包著的,還沒好嗎?”


    男人沒說話,前座的羅訊轉過來瘋狂使了幾個顏色,裴寒舟這才低聲同她附耳道:“……疼。”


    “噢。”


    林洛桑鬆開手。


    羅訊解釋道:“呃,這個,因為這個私人醫院的醫生跟我們關係好,比較關心他,說他現在的情況……雖然可以拆石膏,但是還是不要怎麽活動為好,所以又給綁了個這個,說是保險。”


    她點了點頭,“也可以理解。”


    畢竟身家不菲,身體各部分比常人要嬌貴些也是正常的。


    “所以還是要你麻煩照顧一下,”羅訊說,“辛苦嫂子了!”


    ……


    《視聽盛宴》結束之後,林洛桑就投入進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製作中。


    第一張專輯的歌已經做好三首了,都是她很喜歡的,過兩天還要去國外和各大音樂人交流一下,進行一些編曲方麵的學習。


    這張專輯名叫《迎火》。


    某種程度上來說,歌手的第一張專輯具有特殊意義,往往是歌手當下狀態的呈現,又或者是支撐歌手一路走來的某種堅定信念。


    她也不例外。


    曆經三年的沉沉浮浮,在和飛煙的合約到期後仍然選擇這條路,就是迎難而上。這條路隻有兩種結果,要麽依然平庸,要麽找回三年前的輝煌。


    所幸,她做到了後者。


    於是有了第一張專輯的理念,是無數個糾結的日夜中,在她腦海裏盤旋的一句話,帶著破釜沉舟的勇往,和絕不退縮的豁達——


    迎火去吧,覆滅或涅槃。


    今天,《養成計劃》的練習生們應該還在進行主題曲的學習。


    林洛桑打算先過去看一眼,然後去錄音室做歌。


    裴寒舟正巧順路,將她送到了拍攝《養成計劃》的樓下。


    這棟樓是為了練習生們修的,練習室、食堂、宿舍、健身房都在裏麵,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座城堡,夢幻又少女,而在其中演繹的,卻是真實而殘酷的廝殺。


    她下了車,沒想到裴寒舟會跟出來,回身道:“你進去吧,外麵風大,你傷口還沒好。”


    男人垂落的發尾遮住眼瞼,“我送你到樓梯口。”


    “好,那你要低調一點,我怕影響她們練習。”


    走到練習室門口,她停住了腳步,看見角落處擺著一個改造過的老虎機。


    大概是節目組放在這裏給練習生們玩兒,然後錄製下來當做節目花絮的部分。


    林洛桑玩了半天也沒玩出個名堂,男人很快走上前來,兩把就連出了三個一樣的水果,最底下掉出來一個小盒子。


    她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小時的玩手機券。


    她不是被沒收了手機的練習生,要這玩意當然沒什麽用。


    她撐著台子笑道:“你怎麽連老虎機都會玩?”


    “以前學校門口有這個,”男人說,“連續玩了兩個多月。”


    “然後呢,後來怎麽沒玩了?”


    他道:“發覺自己有點上癮,就停了。”


    林洛桑駭然:“兩個月也叫上癮……?人家玩網遊沉迷大半年才能叫上癮,你是一天玩兒多久?十個小時?”


    “沒,”他淡淡,“放學十分鍾。”


    林洛桑:……?


    “兩個月,放學十分鍾,這也能叫上癮?你對自己未免也太嚴格了點。”


    她隻當是閑聊,說了兩句,見男人沒有回複,轉身準備上樓,卻在邁出去幾步時聽到他的回應。


    “我很不喜歡對事物產生依賴心,往往在意識到情感要產生之前,就會迅速要求自己抽身而出。”


    “因為依賴就代表軟肋,有軟肋,敵人就可以很輕易地掣肘我。”


    她走到樓梯口,腳步停了停,男人的聲音在空曠樓道內回響,監控器一閃一閃,仿佛某種記錄。


    他說——


    “但……如果軟肋是你,也不是不可以。”


    時間流速仿佛驀地被撥慢。


    這真情流露來得突然,她一下沒能反應過來,再走出樓梯口往底下看時,男人已經離開了。


    畫麵一幀幀湧上腦海,她無措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那天,他站在烈烈暖陽下,寡冷無情地向她做著保證:“我不會有軟肋,裴氏也永遠不會破產。”


    那會兒的氣溫極高,她卻隻是站在車門口,任由車內的空調冷氣一陣一陣地撫過背脊,雖有心安,卻又覺無力。


    但此刻,十二月末呼嘯的冷風中,他說,“如果軟肋是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著車疾馳而去撂下一地稀疏光影,攏了攏外套,忽然覺得心內某處湧起一股熱流。


    說來真是奇怪。


    這十二月的氣溫於她而言,竟比九月的還要更暖和些。


    她兀自笑了笑,快速跑上樓梯。


    ///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大家正在練習,看到她時嚇了一跳,卻都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導師好~”


    “沒事,”她擺手,“你們練你們的。”


    今天的大課不該由林洛桑上,所以她本可以不來,練習生們萬萬沒想到她不僅來了,還給每個練習生帶了一杯枇杷雪梨。


    “天氣太冷了,我把水放在門口的保溫箱裏,你們練累了就去喝,”林洛桑走到窗口,“窗戶不能打這麽開啊,這會兒流感肆虐,想透氣你們把門打開就行,千萬別開窗。”


    “哦對了,也要注意,劇烈運動後不要攝入太多水,慢點喝。”


    這尋常的關心確實不是她分內的事,然而她還是一樁樁地叮囑了下去,大家在這練習室裏斷網斷聯了一個多月,十七八歲的年紀難免想家,這會兒的一點點關懷都會讓她們感覺到異常貼心。


    交心是相互的,很快,有練習生問她:“老師您喝了嗎?冷不冷?我這有暖寶寶。”


    她笑,“沒事兒,我不冷,剛從車裏下來的。”


    “吃了嗎?食堂阿姨剛剛好像在做沙拉。”


    “我舉報我舉報,尚自怡中午偷吃了一塊炸酥肉!”


    “誒,洪嵐你有沒有事啊,炸酥肉那一大袋可是你買的!”


    “對了哦,老師吃嗎,我這還有一塊。”


    “你有毒吧,你讓老師吃你剩下的,你快給老師磕頭道歉。”


    ……


    練習室內有短暫的嬉鬧,趕走了冗長繁雜練習時光中的枯燥和崩潰。


    林洛桑就站在一邊看她們鬧騰,過了會才說:“差不多了,你們練習吧,喻雪你們練得怎麽樣了,過來給我看看。”


    喻雪是她帶的評級為c的隊員之一,整個隊有五個人,能力水準一般,但好在長得都挺漂亮,對待舞台也比較認真。


    喻雪很快組織剩下的一個隊員一起,給林洛桑表演了一遍主題曲舞蹈。


    一遍不夠,她讓她們跳了三遍。


    對著自己錄下的視頻分析許久,她一直沒說話,搞得喻雪也戰戰兢兢問:“老師,您有什麽話就說吧。”


    她低歎一聲:“問題太多了,你讓我捋捋。”


    c評級的練習室裏忽然鴉雀無聲。


    太可怕了,喻雪她們不僅在整個c班算跳得好的,和a班比也看不出什麽大紕漏。這麽短的時間邊唱邊跳,詞沒唱錯舞沒跳錯,感覺就是初評級發揮失常才沒去b班,現在老師居然說她們問題太多??


    那剩下這些可怎麽活啊……


    沉思許久之後,林洛桑道:“有幾個關鍵問題我說一下。”


    “第一個是你們站位太開了,團體表演的優點就是可以藏,一旦分布太開,單人的缺點都會顯露得很明顯,你們要緊一些。”


    “到時候主題曲評級雖然是單人和團體都要跳,主要看單人,但你們是做女團,團體意識一定不能丟。”


    嗯嗯嗯嗯。


    林洛桑一邊說,旁邊的練習生們一邊聽著牆角打小抄。


    “第二個呢就是,你們過於重視細節忽略了整體完整度。比如第一段結尾的高音沒唱上去還在唱,導致後麵拍子進慢了,作為整體表演,該丟的要及時丟。”


    “第三,高音唱得太緊了,唱高音千萬不能把喉嚨收太緊,嗓子越鬆聲音才越能出得來,找到一種打嗬欠的狀態去唱歌。”


    “第四就是節奏上的一些問題,這個先不論,畢竟你們還有幾天練習,到時候拍子肯定會踩得更準。”


    “第五,表情管理,這首歌是很甜的,你們一定要呈現歌曲該有的風格。尤其是唐芷,你別唱得好像是要去砍前男友一樣。”


    練習室內傳來克製的笑。


    “好,差不多就這些,你們再來一遍。”


    手把手帶她們練了好幾遍之後,表演幾乎是肉眼可見地有了提升。


    就連練習生們都在感歎:“這才二十分鍾吧,感覺整個表演脫胎換骨一下就有靈魂了,這怎麽做到的啊??”


    “專業知識和專業感知,要不怎麽同樣的年紀,我們為一個出道位搶破頭,人老師隨便寫了幾首歌就爆紅呢。”


    “確實厲害,一邊數問題還能一邊數拍子,感覺不是一般的人腦。”


    “你不知道老師跳舞是名副其實的踩點狂魔嗎?”


    練習生們正討論得來勁,林洛桑cue了下一組:“還有沒有想給我看的,沒有我就去下個班了。”


    c班其他練習生一愣:“我們也可以嗎?這種私下教學不是隻用帶自己的隊員就行了嗎?大課才是老師們一起上吧?”


    “我畢竟是你們的製作人啊,在我這沒有分不分班的說法,都是我的學生,有問題可以隨時來問我,沒關係。”


    是啊,麵前這位人美心善的仙女,是所有練習生的製作人啊。


    女生們眼眶一熱,感激涕零地起身,開始給林洛桑展現自己的練習成果。


    等林洛桑一個班一個班地指點完之後,天色已經黑了。


    看來今天是沒時間再去錄音室了,她在走道盡頭,沒有攝像頭的練習室裏,自己開了歌練習。


    一練就練到了淩晨。


    走廊上仍舊充斥著各種聲音,打鬧聊天、背景音樂、交流經驗。


    這是練習生們的淩晨,和普通人的睡眠時間不一樣,她們的生活被擠壓成薄薄的一片,隻有在任務完成後才能短暫地睡上幾小時,再負荷上高強度的練習。


    但多數練習生聰明,練習都會在有攝像頭的屋子裏,讓看直播的觀眾們能準確get到自己的付出努力,甚至有一些想走捷徑的,特意在下午人多的時候去睡覺,淩晨人少時來練習。


    開放的幾個沒有攝像頭的練習室,幾乎都是沒有人的。


    林洛桑挨個走過,正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到某個屋子裏傳來很小的音樂。


    走到門口,她發現燈還沒開。


    林洛桑猶疑地推開門,在燈光下發現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少女借著半片月光練習,鏡中的身影被模糊成黑白剪影,隻能看清大概輪廓。


    她一遍又一遍地旋轉、站定,練習著最難的姿勢,顫抖著倒下,又站起。


    林洛桑忽地開口:“怎麽一個人在這練?”


    女生嚇了一大跳,驚慌地回過頭,朝她鞠了個躬:“老、老師好。”


    林洛桑又道:“怎麽不和她們一起?這兒沒開攝像頭。”


    “我知道的。”她小聲說,“我不想被拍。”


    林洛桑還是頭次聽聞練習生不想被拍:“為什麽?你不想參加這個節目?”


    “我、我不是,我想參加,這是很重要的機會,”女生說,“可是我跳得不好,也沒人看好我,與其在鏡頭下丟人,我還不如自己偷偷練,等練好了再過去。”


    林洛桑放下手中的包,也沒開燈,尊重女生的意願,就站在門口說:“不介意的話,跳一遍給我看看?”


    “當……當然不介意。”


    女生重新播了一遍音樂,這次把聲音調大了些,雖然整體有些放不開,但能看出來基本功並不差。


    林洛桑眯著眼回憶了會:“你是……時初然?我手下的,d班的對不對?”


    時初然沒想到導師會記得自己,又鞠了個躬,小聲說:“是的。”


    “為什麽這麽沒自信?”林洛桑道,“初評級我記得你,個人技的民族舞還不錯,長相也清秀,如果你都沒自信在鏡頭下的話,你讓那些跳得沒你好的怎麽辦?”


    “不、不是的,她們起碼條件比我好,”時初然小聲說著,“我,我來之前沒想到會有這麽多厲害的人,她們都說女團身高起碼165,跳舞才好看,我隻有159,她們都說我是小矮子,小矮子怎麽可能出道呢……”


    “我知道除了最後的幾個人,大家都沒辦法出道,可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還是很難過……”


    說著說著,她聲音帶上哽咽的哭腔:“我爸爸媽媽很辛苦才送我去跳舞的,可我明知道自己陪跑還要堅持,這樣我很自責,甚至想退賽回家幫忙算了……”


    林洛桑走近,打斷:“誰說159就不能出道?”


    時初然愣了下,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可是,大多數都是165以上又長得漂亮才能——”


    “我參加上一個綜藝之前,沒人覺得女團出身的我能在主流綜藝裏拿冠軍。”


    時初然停止了流淚。


    她伸手擦掉時初然臉上的眼淚,“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最怕就是不戰而敗。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不戰,怎麽就知道你不是那萬分之一?”


    “你身材比例不差,如果能夠站c位,練習好穿高跟鞋跳舞,鏡頭之下看不出差距的。身高不是自己能改變的東西,不要用這種天賜的條件來苛責自己,既然你這裏輸了一些,那你就靠另一麵補足。”


    “換一個角度想想。”


    “如果你並不是女團的標準型,卻還是能出道,這不恰巧證明了你的能力和觀眾緣頂尖嗎?”


    時初然萬萬沒想到這個思路,有些愣怔而驚訝地看著林洛桑,瞬間覺得和老師的格局比起來,自己那點小情緒都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不用自責,你條件不錯的,”這句話是林洛桑是發自肺腑說的,“節目錄製的這三個月,或許沒辦法改變全部,但足夠改變很多。”


    “以你的基本功,付出比別人更多一些的努力,你就能被看見。”


    時初然又給她鞠了個躬,林洛桑懷疑要不是自己伸手接著,這女生還得給自己磕個頭。


    “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我不會放棄自己的!辛苦老師浪費時間了,老師您快回去休息吧!”


    “嗯,過兩天我再來驗收你的成果。”


    想了想,林洛桑轉過頭,說,“事在人為。”


    月光下,時初然笑得溫婉倔強:“我一定會努力不讓爸媽白白付出的!!”


    她點了點頭。


    ///


    接下來的兩天,她也每天都去練習室逛了一圈。


    時初然的狀態已經好了起來,沒有那天晚上看起來那麽脆弱無助,大概是林洛桑說的話真的有鼓舞到她。


    不管怎麽樣,這就是好的開始。


    那天下午她做完音樂,又去醫院看了看曾祖母。


    剛進房間,老人就笑著看她:“你和寒舟約好了啊?他剛走沒一個小時你就來了。”


    林洛桑挑了挑眉:“早知道讓他跟我一塊兒來了。”


    老人家笑眯了眼:“怎麽不是你跟他,是他跟你啊?”


    又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厲害啊,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讓寒舟聽話的人。”


    林洛桑笑笑:“沒有,我開玩笑的。”


    老人斂去了玩笑痕跡:“我是認真的。”


    傍晚光線正好,透過紗窗幽幽地探進來,老人握著她的手,忽然說:“你知道他剛剛跟我說什麽嗎?”


    林洛桑:“什麽?”


    “他問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一個姑娘相信,他很愛她。”


    林洛桑怔住。


    老人又問:“你知道他的公司為什麽叫在舟嗎?”


    她搖頭,這件事從沒聽裴寒舟說起過。


    “因為有句古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起這個名字,他時刻提醒自己,身處的位置雖然風光無限,但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的情況。”


    “他是我見過最理智清醒的孩子,甚至有時候理智得讓我心疼。”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她聽著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完了裴寒舟幼年時期的故事。


    “他看似過得好,實則過得並不好,我知道。但當時他的撫養權不在我手上,我年事已高,做不了幹預,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最貪玩的年紀啊……他的背越挺越直,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孩子氣也早就消退幹淨了。”


    “他那樣的生活環境,不知道正常的愛是什麽樣子的,自己很難感受到,必定更難說出口。如果因此造成了你的什麽誤解,你千萬不要覺得他無情。”


    “他不無情的,”老人說,“他隻是不會表達,那也不能怪他。”


    她胸中酸澀,眼前水霧模糊。


    “你或許很難感受到他愛你,我不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我也沒辦法闡明他到底愛不愛,有多愛你,但是小桑——”


    老人握著她的手微微顫抖,“不久前飛機顛簸,羅訊和我說,氧氣麵罩彈出來的那一刻大家都慌了,拿出手機錄音,隻有他寫了財產轉讓書。如果他出事,他的財產會全部轉讓給你。”


    “雖然他不說,但我想你明白。那樣的生死關頭,他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你。”


    林洛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


    她差點哭出聲來,又站在門口平複了好久的心情,紅著眼眶打開了門。


    電視開著,但男人不在客廳,她下意識想去找他,雖然也不知道找到他究竟能幹些什麽。


    就是突然之間,想見他。


    男人最終被她發現在三樓的書房裏。


    他正用自己那隻所謂“不能運動”的右手端起茶杯,非常健康地一邊靈活地喝著茶,一邊翻閱著文件。


    昨晚不是還說自己的疼得手一點都動不了還要她幫他洗澡???


    見她進來,男人額角一跳,但仍然萬分沉著地放下手中茶杯,換成另一隻左手。


    而後鎮定地,將癱瘓的右手重新放置進掛在肩上的保護套中,從善如流淡淡道:


    “你看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裴寒舟:其實我這隻手還是壞的,你不要覺得我好了,我的生活還是不能自理,你不能走,不能不給我洗澡(不是)


    今天裴總的flag倒了嗎?倒了。


    寫這篇文吧,我總是上一秒眼淚橫流,下一秒: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演一個驚天爆笑


    我來晚了一丟丟對不起嗚嗚嗚今天24小時內都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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