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夜晚, 氣溫偏低, 空氣中透著早春的寒意。


    溫家老宅一群訓練有素的黑西裝保鏢守在門裏門外,此刻二樓的燈光, 一盞繼一盞亮起, 冷清照亮了安靜的長廊,秘書端了熱茶走進書房, 過了片刻腳步放輕退出來, 將房門也掩上。


    落地窗重重的簾子擋住了外麵夜景,沙發旁邊也亮著一盞落地燈,暖黃色燈光從上方灑下,將男人削瘦的臉龐輪廓,以及眉眼, 鼻梁都籠罩上一層淡淡陰影, 神情專注,低眸默默的翻閱著手中的日記本。


    過了很長時間, 秘書換了又一壺茶水進來,目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在書桌旁邊的嬰兒搖床。


    那雙層純棉的白沙內, 睡著乖弱的嬰兒,整晚也不哭不鬧。而老宅裏的人都刻意收斂著動靜,不敢驚擾了這個小家夥。


    書房燈光沒有全部打開, 因為孩子在睡覺。


    那張搖床,前麵不起眼的陰影角落裏,隱約可見一抹頎長的身影,很懶散的坐姿, 隻看得清他露在光線外的黑色西裝褲,一隻手擺弄著床鈴,指節分明。


    秘書退出了書房,重新關好門。


    安靜的氣氛下,直到嬰兒搖床旁邊的男人,掀起眼皮,看到那本日記本被重新緩緩合上,嗓音才略略有些淡漠響起:“溫越昨日出賣了溫氏內部的機密,接下來要給你招惹不少麻煩。”


    溫樹臣臉龐神情沉靜到極致,將日記本擱在一旁沙發上,修長的手端起茶杯裏的水。


    隱在陰影角落處的男人,繼而往下說:“他今晚還約了孟老,在一品香見麵。”


    過片刻,隻見溫樹臣從沙發站起身,他穿著淺藍色的麵料襯衣和長褲,外披著大衣,肩背看起來清瘦不少,緩步走到嬰兒搖床麵前,食指悄然掀開白紗,視線注視著熟睡的孩子。


    他嗓音徐徐的響起,側臉線條被陰影襯得模糊不清:“今晚我要去一趟晏城。”


    “孟老那邊你不出手?”


    “任何事也沒有去晏城百分之一的重要。”


    溫樹臣這番話說得語調很緩慢,配著書房安靜的氣氛,使得很是認真,沒有任何人能輕易去改變他的決定。


    依舊坐在暗處的黑色身影男人沒有再說話,手指漫不經心輕彈了下床鈴。


    那細微動聽的聲音輕輕作響。


    躺在嬰兒床內的小家夥突然醒來,剛出生視覺還沒有發育好,似乎是靠聞著氣息本能地去尋找跟他接觸最頻繁的男人,小小的臉蛋兒朝著溫樹臣身影站立的方向。


    軟軟的,看著像個小奶貓兒……


    近淩晨時,靜到四處都沒有什麽人影。


    一輛黑色低調的豪車從高架橋行駛下來,穿過了濃鬱的夜色,全程被兩輛車護送著前往某個住宅區。


    車裏,溫樹臣服用了藥,靠在椅背微微閉目養神。


    宋朝在旁邊給賀家撥打了電話,近四個小時的車程連夜這樣趕過來。這並不能得到賀爸爸的一點憐惜,電話那頭直接拒絕了溫樹臣要見賀青池的請求。


    宋朝苦口婆心說了半天,最後賀家做出讓步,同意讓車停在大門口前。


    人不能進去,車可以停下。


    掛了電話後,宋朝看向了不舒服皺著眉的溫總,壓著聲說:“大半夜的,太太還在坐月子早就歇息了,就算站著窗戶也不一定能看見我們啊,溫總,這位嶽父大人就是故意不讓太太知道你來了啊。”


    溫樹臣緩緩睜開眼,膝蓋處還放著一本日記本,指腹緩慢溫柔的摩擦著第一頁紙角,他如今隨身攜帶,疲倦時就拿出來翻幾下,似乎這樣能緩解不少身體上帶來的不適感。


    對於宋朝的話,他斂著語調裏的情緒,開口吩咐:“停在賀家別墅外。”


    竟然都這樣說了,宋朝也不敢抱怨下去。


    他跟了溫樹臣身邊這些年,心知肚明這位的自控力是有多厲害,為了不拖累賀青池,能整整近一年都不現身,在國外治療時還親筆好了遺囑,要是出什麽意外,先把消息封鎖住。


    能封鎖多久就多久,等賀青池在賀家有一天習慣沒有他的存在,在告訴她這個消息。


    從裏到外,溫樹臣都吩咐下去安排的妥當。


    他甚至想好了無數個可能和結局,萬一溫氏的內部鬥爭中他遭人算計失敗了,會預先給賀青池留一份能肆意揮霍一生的資產,讓她往後餘生衣食無憂。


    倘若是死了,也不會讓賀青池這個賀家名媛平白就變成了寡婦,一張離婚協議書會提前送到賀家。


    婚姻史上死了一個前夫,總比死了丈夫變成寡婦的名聲要好些。


    溫樹臣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賀青池給他秘密生了一個兒子。


    他明白她的意思,在親眼看到孩子的那一瞬,動過不下十次念頭想不顧一切趕到賀家,將她接回自己身邊。


    念頭剛起,溫樹臣又克製了下來。


    賀青池待在賀家,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掃除溫氏內部的障礙。


    很快,車子緩緩地停駛在了賀家的門口前。


    除了街旁的路燈照映著黑夜外,連一絲人影都沒有。


    外麵開始飄著雪花,宋朝先下車,又跑到後座方向將車門打開,數十個保鏢都守在不遠處。溫樹臣邁步下車,削瘦的身影披著黑色大衣,臉龐映在路燈下有些蒼白。


    雪花一片片落到了他肩膀處,宋朝接過保鏢的黑傘要送過來,卻被溫樹臣拒絕。


    他抬起頭,深暗的視線看向了賀家別墅的二樓方向。


    準確無誤的,尋找到了賀青池的房間窗口。


    被窗簾厚厚的擋住了玻璃窗,連一絲光線也沒有透露出來。


    周遭安靜,溫樹臣靜靜注視著,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連一麵也見不到。


    宋朝在旁邊陪著,擔憂溫總的身體同時,又找話說:“這幾個月裏,太太的手機從無人接聽變成了已關機,會不會是換號了啊。”


    先前溫樹臣身體最難熬的那段時間,沒有接賀青池的電話。


    後來幾個月裏,他主動撥打過一次,卻是無人接聽。


    賀青池的手機沒辦法打通,溫樹臣開始用寫卡片的方式,沒有什麽情意綿綿的話,更不是讓她待在賀家等自己。


    普普通通的幾句三言兩語,將情意都深藏在了裏麵。


    可惜這些都沒有回應,仿佛是讓他自覺遭到了報應。


    從淩晨站到後半夜,溫樹臣黑色大衣的肩膀上已經覆上一層薄雪,襯得他削瘦的臉龐顏色更加蒼白了,薄唇微抿,視線盯著二樓的窗口沒有移開一下。


    宋朝擔心等回江城後,溫總身體沒有以前健康,被毒性危害到的後遺症不能小視,還在服藥治療期間,現在這雪天裏站半夜,又得大病一場。


    他不由地暗罵著溫越的母親心腸歹毒,到死都想要拉人陪葬。


    溫樹臣低低咳了兩聲,捏著自己指腹,冰冷得沒有溫度。


    就一牆之隔,他站在這裏,克製著自己的衝動沒有闖入賀家,也不願意早一分鍾離開。


    宋朝隻好默默地作陪,先讓保鏢在江城安排了家庭醫生,直到淩晨五點,天色開始露白了。


    氣溫低到讓人瑟瑟發抖,要是街道上有人這時候出來的話。


    恐怕就會看見幾輛低調的豪車停駛在賀家大門前,數十名黑衣保鏢訓練有素的守著街道兩旁,而中間還站著一個背影削瘦修長的身影,看不見臉龐輪廓,唯獨大衣上的薄雪讓人眼中留下了一抹白。


    十分鍾後。


    賀家的門前除了積雪上的輪胎印跡外,已經空無一人。


    二樓處,房間內關著窗和門,密不通風。


    賀青池今晚反複驚醒幾次,躺在床上就再也睡不去了,她臉蛋貼著枕頭,不知幾點的時候,隱約聽見外麵有車子開走的噪音。


    很快她緩緩閉上眼睛,對任何事物都不甚在意。


    這樣產後抑鬱的情況維持到了足足一個月餘。


    她在賀家做完月子也不願意踏出房門,整天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


    仿佛生無可戀一樣。


    這終於驚覺起了賀爸爸,擔憂到半宿半宿的爬起來看賀青池。


    是怕她想不開,沒有求生的意識。


    三月底,賀家上上下下愁眉不展的時候,迎來了一位穿著旗袍優雅的老太太。


    也就是賀青池的外婆。


    和當年一樣,外婆走進了那間房,將病懨懨的賀青池從床上扶了起來。


    她年邁的老手將眼前這個瘦得快一陣風就能吹到的孫女帶到梳妝台前,給她用濕毛巾擦臉,用頭梳將黑色長發都梳理好,又換上了幹淨漂亮的裙子穿。


    老太太一言不發地收拾好了賀青池,緊緊握著她冰涼的手:“丫頭,跟外婆走嗎?”


    十幾年前也是這般,賀青池重度失眠加抑鬱症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外婆親自來到了賀家。


    她現在一不小心就會破碎,急需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而外婆就是最好的避風港。


    賀青池喉嚨發澀半響,慢慢地將自己投入到了外婆的懷抱裏,依舊是兒時熟悉的溫暖,她心中漸漸變得寧靜,在賀爸爸揪心的眼神下,啟唇低低的說:“外婆……你快帶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過上本書《寵寵欲動》的讀者應該都知道~~青池會變成旗袍大師,所以開始繼承外婆家的傳統手藝搞事業啦。


    下章卡文,更新淩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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