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默又一次上山,以沉墨的敏感自然早就發現舍身崖下有一股令他感到驚悚的氣息。


    哪怕長青子已經極度收斂氣息。


    可他太強了,沉墨本能地能感受到他的強大,極致收斂的氣息,也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那樣謠言。


    而且長青子還施展出類似天眼的神通,窺視他和蘇子默叔侄二人的交流。


    沉墨實在有些失望。


    師父啊師父,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他就好了。


    難道他還會跟一個已死之人計較?


    至於他設下隔音結界,那不過是本能而已,絕無其他意思。


    可能這一點,讓師父誤會了。


    他感受到了長青子的目光,猜到老頭子在讀唇語。不過沉墨沒有停止傳授蘇子默經文,依舊給蘇子默講述修行九境的內容,隻是換成了腹語。


    無他,秀技而已。


    蘇子默很是佩服,“小師叔,沒想到你還精通腹語。”


    …


    …


    長青子很是惆悵,他一把年紀了,難道還得學習腹語不成?


    不學了!


    他直接去問小徒孫不行嗎?


    長青子於是離開,等待小徒孫下山,懶得關注徒弟了。


    …


    …


    “你師祖可能會問你關於我傳你經文的事。”沉墨對蘇子默澹澹說道。


    蘇子默有些緊張,“這是不是不合門規?要不我把經文忘了?”


    他已經留了一個手抄本。


    沉墨:“不必,你師祖問你,你就說我在給你講故事,隻是這故事不能讓他老人家知曉。反正我也經常跟你講故事。至於故事的內容……”


    “到時候,如果你師祖實在要你吐露實情,你就把故事的內容告訴他。”


    蘇子默點頭,喃喃自語,“沒想到師祖也是性情中人。”


    沉墨是把紅姑和長青子的故事潤色加工了一下,告知蘇子默。


    …


    …


    沉墨繼續修行,這次重啟,他算是重塑了根骨。


    雖然他1本來也是絕世天才,但這一次重塑根骨,自然更加天才了。沉墨此前講道,隻是理論,如今重新走一遍修行九境的道路,算是理論跟實踐完美結合。


    此前他不是沒想過廢功重修修行九境,可是一直下不定決心,而且對頭不少,重修的隱患不小。


    現在好了,他不用做選擇。


    沉墨運轉人皮古經的功法,這是目前最適合他自身的修煉法,體內的根骨在日複一日的修行中得到改善,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機。


    他的肉身亦在日複一日的修煉中茁壯成長起來,而且配合多日來不斷積蓄體內的藥力,朝著傳說中的先天道體轉變。


    不錯,正是先天道體。


    以前沉墨從未想過人的肉身可以轉變成先天道體。


    哪怕他修煉金剛不壞神功,有阿鼻地獄道脫胎換骨,可更多是加強了肉身的防禦力,距離天生道體仍有不少差距。


    如今重塑根骨,等於推倒一座大廈,改造地基,從頭再來。


    沉墨的肉身得以朝傳說中的先天道體轉變。


    這種機遇,萬分難得。


    而且沉墨還發現,哪怕他曾經結丹,丹道圓滿,可他原本的肉身依舊在各種磨難中消耗了許多潛力,不可逆轉。


    現在從頭再來,反而讓那些消耗的潛力得以激發出來。


    沉墨瘋狂練功,如同培育一株不死樹,讓肉身轉化為先天道體,朝著長生種蛻變。


    如果是旁人重新修回煉神,實在是千難萬險。


    沉墨不一樣,他數次死而複生,而且魂死道生,又自創修行九境。雖然是以縫合為主,卻也吃透了煉神的過程。


    再次來到煉神的關口,沉墨簡直是水到渠成。


    而且突破起來悄無聲息,將所有突破的異象都掩蓋在道體之中。


    這已經是兩年後的事了。


    至於長青子,自從那次蘇子默告訴他沉墨講的故事之後,再沒有窺視沉墨。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去。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這首詞是沉墨給故事留下的注腳,長青子聽聞,破了心防。


    長青子想到的不是紅姑,而是水月庵的一位女弟子,年輕時有驚豔才情,可惜遇到長青子,英年早逝。


    他來到靠近嶗山古墓的後山深處,有小橋流水,有瀑布,有冷澹的鬆坡,有結著愁緒的丁香花。


    還有一塊石碑。


    石碑後葬著那位女弟子。


    她姓沉。


    沉墨是她俗世中唯一的親人了。


    她也是鐵肩神尼最疼愛的兩個弟子之一,曾經是水月庵欽定的傳人。


    可惜遇到長青子,誤了她一生。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但修道者若非性情中人,何須修道來壓抑自身。


    長青子正是性情中人,才選擇修道。他看得出徒弟天生寡情,這不適合修道,但適合求長生。


    求長生者有情,難免為情所累。


    求道者則不然,本是情之所鍾。


    故而道祖雲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


    而他們這些求道者,便是情之所鍾。


    沉墨突然改了主意,要修道,莫非就是知曉了這段故事。難不成是她在九泉之下托夢給他。


    因為沉墨說到底是沉家唯一的後人。


    她牽念之下,托夢給沉墨,並非不能解釋。


    可她既然能托夢,為何他不曾夢到她?


    是了,定是因為他修為強大,陰魂鬼神莫能近之。


    哎。


    長青子心底暗然,選擇繼續閉關。


    情之一物,實在太苦,唯有托身大道,方可消解。


    年少拋人容易去,無情不似多情苦。


    以前沉墨說了這兩句,他以為是少年不識愁,如今細思,卻滿是愁味。莫非也是她托夢沉墨,借沉墨之口,告知於他?


    細細想來,沉墨頗有宿慧,偶出驚人之語,往往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來搪塞,如今看來,豈非是他們血親之間,幽冥相通?


    所以小徒弟那些話,有多少是她想對他說的?


    長青子不免身似浮雲,心如飛絮。


    他想到生死無常,人一生下來,飄飄入世,實在如柳絮浮雲,隻能隨風逐流。無論修為如何蓋世,何等英雄,總到頭來難免一死。彷佛這夕陽落處,固然無限美好,可一望之下,怎麽不令人暗然銷魂。


    “來如浮雲去如風,不知所來不知何所終。”


    長青子萬分感慨。


    這生死無常之感慨,情之疾苦,本來是他最大的心魔,可如今直麵,雖然心底暗然,卻不再堵著心口。


    那天人界限,本是他過不去的坎。


    如今居然也透出一絲縫隙,不似天壑,難以逾越了。


    藏了多年的心事,居然因為沉墨解開。


    他隻覺得是冥冥中的天意。


    長青子不再回避這一段情,感受情苦。猶如這苦海無邊,本就無可避免。


    他耳中似泛起風聲水聲,那是苦海翻浪,悠悠作響。


    …


    …


    沉墨在舍身崖修行,隻有蘇子默來送飯,如今長青子閉關,勘破情劫。因此沉墨的變化,僅有蘇子默看在眼裏。


    往常小師叔也是修道奇才,可給蘇子默的感受並不及如今深刻。


    他能感覺到小師叔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從前的小師叔是君子如玉,可多少給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感覺。當然,那是和現在相比,絕無誹謗小師叔之意。


    現如今的小師叔,給人不再是芝蘭玉樹,溫潤如玉之感,而是一株道樹。


    彷佛大道一樣,深不可測。


    隱隱間有和師祖並駕齊驅之感。


    蘇子默當然知曉這是錯覺,小師叔怎麽能和師叔相比?


    沉墨也一如往常一樣傳授蘇子默經文,可是突然間眉頭一皺。因為舍身崖周邊,忽然陰氣森森。


    蘇子默自然察覺到異常,他心頭湧現出極度危險的感覺,可再看一下小師叔,頓時感到心安。


    彷佛隻要在小師叔身邊,世間任何劫難,都不值一提。


    沉墨澹澹開口:“瀟湘夜雨,巴山五鬼。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闖我嶗山禁地。”


    “不愧是嶗山長青老道的傳人,居然一眼認出我兄弟五人的來頭,但你師父現在閉了死關,尋求重大突破,可暫時管不到你。我家主人,請你過去一敘,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沉墨知曉巴山五鬼的緣由很簡單,當初他在幽冥教經曆的一大考驗,便是追殺巴山五鬼。


    這五鬼聯手,堪比煉神。


    當初沉墨也是僥幸得手。


    那一戰的凶險,實是不足為外人道。


    反正最後沉墨贏了。


    至於現在嘛。


    五鬼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自然投。


    沉墨沒有廢話,一招如來逆掌無路可去,黑暗出現,打破陰森之氣,五鬼現形。


    隻見它們一個個青麵獠牙,凶神惡煞。


    這五鬼掀起不知多少腥風血雨。


    可這一次,卻要提前終結在沉墨手中。


    也不是終結,而是奴役。


    沉墨打算奴役他們,讓它們出去給自己打探消息。


    五鬼一開始氣勢凶惡到了極點,可是沉墨一式如來逆掌,給它們打回現實。


    五鬼現形之後,個個神氣萎靡,戰戰兢兢。


    眼前的人太凶惡了。


    真的隻有二十歲嗎?


    他們麵對主人,都好像沒有這樣毫無還手之力。他們的主人是判官。


    原本的曆史上,不知什麽原因,叛逃幽冥教,而沉墨便接下考驗,選擇去追殺五鬼。


    因為現在的沉墨見識太高了,一眼看出五鬼的弱點。


    如來逆掌又是天下魔功中的魔功,對於五鬼有天然的壓製力。


    五鬼在他眼中跟菜板上的肉沒有分別。


    “你們回去讓判官來見我。”沉墨澹澹開口。


    他魔功已經在五鬼心中留下深深的影子,簡直無可抗拒。


    五鬼紛紛下拜,“謹遵魔主法旨。”


    在它們眼中沉墨絕不是嶗山弟子,而是傳說中的魔主降世。如來逆掌它們雖然不識得,卻感受到那種對它們的血脈壓製。


    魔道中弱肉強食是至理。


    它們對叛變原主人,投靠沉墨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何況沉墨是叫它們去把原主人判官找來舍身崖。


    隻要判官折在新主人手裏,它們更無隱患了。


    五鬼照著沉墨的吩咐離去。


    蘇子默頗是震驚,“小師叔,你剛才那一掌是什麽來路?”


    沉墨:“如來神掌。”


    蘇子默:“可看著不像啊?”


    沉墨:“因為我逆轉了如來神掌。”


    蘇子默:“小師叔,這難道也是師祖教你的?咱們嶗山居然掌握了如來神掌,真是不可思議。這是咱們用來對付龍虎山的底牌嗎?”


    沉墨:“子默,你忘了我怎麽跟你說的?有些事,知道太多,不好的。”


    蘇子默一個顫抖,“我剛才什麽都沒問!”


    沉墨微笑:“孺子可教。我打算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為了嶗山,你不能拒絕。”


    “什麽任務?”蘇子默現在對沉墨已經上升到崇拜的程度,因為他已經能察覺到小師叔傳他的功法,簡直不可思議。蘇子默的進度雖然沒有沉墨那麽快,可靠著海量的修行資源,也逼近煉神的門檻。


    換做以前,他根本無法想象。


    沉墨:“我打算讓你去幽冥教臥底。你知道的,你師父快要出關了。有些事不好解釋,不如不解釋。”


    蘇子默“啊”了一聲,“小師叔,我怕是不行。”


    沉墨:“放心,我已經給你選好內應,不會有什麽危險。我知道你想當嶗山二號人物,可你想一想,你總不能一輩子活在我的陰影之下。正好幽冥教跟咱們嶗山是世仇,我給你定個目標,今後你做幽冥教教主,豈不是比在嶗山活在我的羽翼之下威風?”


    蘇子默:“敢問小師叔,那內應是誰?”


    沉墨:“幽冥四巨頭之一的判官,放心,我很快就會說服他。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以力服人,他不會不識抬舉。”


    蘇子默:“師叔,這事要不要通知師祖?”


    沉墨:“你放心,你師祖肯定會答應的。其實你不知道,原本你師祖打算讓你成為咱們嶗山的護法神將的,我苦勸了他好久,他才放棄這個主意,條件就是你去幽冥教臥底。唯有經曆大磨難,才有大成就。子默,你也不想當神將的吧。”


    他心想:“子默,你從前沒得選,現在師叔幫你選。”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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