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默一聽要當神將,登時心裏一寒。


    他上山有些年頭,對於神將之事略有耳聞。雖然神將實力不凡,可隱患極大,走上這條路,等於斬斷道途。


    他就算是戰死沙場,也絕不會當神將的!


    而且小師叔已經指明道路,幽冥教四大巨頭之一的臥底,會是嶗山的內應,他還有什麽好怕的?


    “弟子願意去幽冥教臥底。”蘇子默斬釘截鐵!


    沈墨緩緩頷首,“子默,我果然沒看錯你。其實這條路不辛苦。”


    蘇子默心裏腹誹,“不辛苦,你咋不去。”


    沈墨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覺得師叔我站著說話不腰疼?”


    “弟子不敢。”


    沈墨淡笑一聲,“人生比當臥底更辛苦的路實在太多,這對你來說,其實是好事。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蘇子默:“弟子想請師叔教我一樣保命的功夫。”


    沈墨笑了笑,看著天色,如今正值冬至,嶗山寒意大作,隻是未曾下雪。他不知從何處攝取來一根鬆枝,吹了一口氣。鬆枝上翠綠的鬆針盡數削落。


    沈墨隨手挽了一個劍花,徐徐開口:“子默,瞧好了。這一式乃是出自殺神一刀斬的雪飄人間,隻消你練成此劍,縱使煉神高手,也有一拚之力。”


    隨即沈墨演示起雪飄人間來。


    這一劍神妙異常,遠遠超乎蘇子默想象。


    他在此之前完全想不到世間居然有如此威力的劍招,而且妙不可言,劍勢的軌跡,仿佛蘊藏天地至理一般。


    這一劍練成,必定領悟出一種極具殺氣的劍意,對他突破煉神都大有裨益。


    蘇子默瞧得如癡如醉,難以自拔。


    沈墨展示完畢。


    蘇子默開始修煉。


    另一邊,沈墨亦自沉思,以他今時今日的見識,自然明白劍術的根本不在於招式,而在於招式。


    以往他修煉有種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的急迫感。


    這種焦急,其實讓他忽略了不少劍術的細節。


    當然,這也是因為沈墨柴刀在手,更看重殺傷力,而少於意境。現在他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可以好好思考劍意。


    其實說起來是劍意,其實也可以是刀意,更可以是其他意。


    劍意隻是因為以劍為表現形式而已。


    劍術有了意,便可以觸及神通道法的層次。


    這是神通道法的由來根本。


    以此類推,刀意等等也是如此。


    有了意,便可以吸收天地之力,使其依附在劍中,也可以是其他神兵異寶,或者神通道法。


    這種意是由心而發,更接近隨心所欲,因此在戰鬥中往往比那種死板的陣法、符紙之類,有更多變化,亦能因勢利導,無拘無束。


    沈墨現在思考的不是雪飄人間的劍意,而是大自在劍經的劍意。


    他已經悟到大自在劍經的劍意。


    可是細細想來,遠遠沒有領會透徹。


    大自在劍經的優點不在於劍經的威力有多大,關鍵在於自在二字。


    何謂自在,劍意無所不至,無拘無束,無可阻攔。


    那麽重點便在於劍身上嗎?


    以往沈墨肯定這樣看。


    可是他想到,施展劍法的總歸是人,如果人會受到阻礙,那麽劍又如何能做到無拘無束?


    但凡劍法,往往有身法、步法相配合。


    沈墨想到,大自在劍經的劍意亦有身意。


    沈墨越想越覺得大有道理。


    他這想法乃是水月庵中鐵肩神尼等前輩高人未曾悟到的。卻鍥合了水月觀音的本意。


    水月觀音為何會兼容佛法?


    正是為了佛門中步步生蓮之法,於大千世界中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往來,如此方為大自在。


    沈墨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梳理,以己身為劍,悟出大自在劍經的身法。


    但見得他在舍身崖上緩緩行走,不知何時,一步邁出,再出現時,已經去了極遠。


    這不是速度極快的效果。


    而是一種瞬間移動。


    這種步伐鍥合天地玄妙,無跡可尋,亦無物可阻。


    和趙普法的真空遁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沈墨能將身法融入平常走路之中,又非趙普法的真空遁法所能及。趙普法的真空遁法其實是有固定套路的,如果遇見高明的人物,能勘破虛實,就能發現他遁法的痕跡,抓住套路的破綻。


    而沈墨的瞬間移動,卻隨心所欲,沒有固定的套路,任意揮灑,瀟灑至極。


    他將這步法稱之為“無拘步”。


    這無拘步正如道門傳說中的縮地成寸一樣,無視空間的阻隔,練到極盡的境界,咫尺也能跨過天涯。


    當然,若有諸天萬界的話,無拘步到了極致,一步跨越的,可能是無數大世界。


    這是一門有無窮潛力的步法。


    沈墨目前是看不到盡頭的。


    當然練成是一回事,還需要將這個步法修煉的過程整理歸納,並且拾遺補缺。


    其實大凡當世高手,見到各家各派的神通,均自能在短時間想到破解的招數。


    可這隻是破解,僅限於個人。


    並不能成為體係,傳承下去。


    一門完整的修煉法或者神通,需要許多時間來思考完善。譬如一個靈感,要成為一個完整的故事,缺少不了許多時間的打磨。


    否則就是一個段子了,經不起推敲。


    所以才有人作詩,說什麽“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


    當然,也有萬古罕見的天才,隨便就能做出千錘百煉的句子。


    那樣的人物便是天道的寵兒,或者說大道之子,天上謫仙下凡,自然與凡夫俗子不同。


    沈墨還在成仙的路上,並不是謫仙,他隻是會開掛而已。


    在這方麵,沈墨甚有自知之明。


    他現在不是這樣的天才,不代表永遠不是。


    反正他已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開創出修行九境了。


    隻要有修煉者存在,往後修煉史上,沈墨就是繞不過去的人物。能與魔佛、太和比肩。


    這就是曆史地位。


    不過曆史地位暫時還沒完全轉化為實力。


    即使成了天人,要追上早他千年、幾千年的太和、魔佛也還差得遠。


    沈墨如今,當然清楚太和、魔佛的實力比傳說中還要可怕。之所以旁人會有謬傳,乃是那個時代的人,根本不具備看透太和、魔佛境界的實力。


    這兩位已經超出時代的局限性,到了另一個幾乎無法企及的高度。


    可沈墨也沒有因此感到自卑、沮喪,因為他有信心能追上。


    沈墨經過這一番感悟,對於修行九境的內容感悟更加深刻。


    他在舍身崖上寫下石刻。


    “凡修行之人,欲修其行,先修其心。所謂先正其心,再正其意,如此方得正法。”


    沈墨其實走了許多彎路,如果不是幾次死而後生,加上幻境天地的遭遇,以及如今的重啟,他非得轉世投胎一次,才能走上正心意,得正法的道路。


    這也不怪他。


    沈墨之前,哪怕長青子,也未得正法。


    哪怕魔佛、太和也是以天資彌補了道路的缺陷,而非早得正法。


    但也是自道祖辟道開始,經過佛祖、魔佛、太和以及無數前輩高人的努力拚搏,才在沈墨這裏開花結果,推出修行九境這等修行正法。


    這正法於妖魔亂世之時,便如星星之火,如今雖然弱小,將來卻勢必可以燎原。


    “正心、正意、正法。好好好,沒想到你一個及冠之年的小道士,也能有如此見識。嶗山有你,原本可再保百年平安,可惜可惜。”


    一個陰森鬼氣的聲音出現。


    這個聲音沈墨很熟悉。


    “判官。”


    沈墨輕輕吐出兩個字。


    “你居然認得我。”


    判官負手出現在舍身崖。他已經看出沈墨居然煉神,但功力還不及自己深厚。


    因為沈墨刻意收斂氣息,判官尚且不知道自己麵對了一個何等可怕的怪物。


    他見到沈墨的第一反應是此子斷不可留。


    長青子閉死關,儼然有了重大突破。幽冥教三大巨頭合議,想要擄走長青子最愛的幼徒,讓長青子心神出現破綻,難以邁出那關鍵的一步。


    因為他們很清楚,一旦長青子成就天人,哪怕龍虎山的老天師,也難以牽製對方了。


    如此,跟嶗山是世仇的幽冥教將迎來滅頂之災。


    幽冥教一向不喜歡坐以待斃。


    可是判官派出巴山五鬼,本以為手到擒來,沒想到五鬼居然不是沈墨對手。


    他起初還以為是沈墨憑借長青子賜下的嶗山異寶,才能輕易擊敗五鬼。


    沒想到對方居然已經煉神。


    不過沈墨年紀輕輕,即使成就煉神,功力也不及他。


    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小道士,能厲害到哪裏去?


    判官依舊有絕對的自信。


    沈墨:“當然認得,你也不是我對手。這一點,你很快就會明白。”


    對於判官這老熟人,沈墨知之甚詳。


    他已經在對方身上多次刷經驗了,而且竊取過判官生死危機下的感悟。他說一句,比判官自己還了解判官,那是一點也不為過。


    沈墨說話間,天地間有雪花飄飄。


    判官尚未脫口而出“雪飄人間”四字。


    他周圍已經凝結成霜,這股可怕的冰寒,讓他心悸不已。


    天上甚至有掠過的飛鳥,瞬間被冰凍。


    這股無比可怕的冰寒劍意,哪怕雪飄人間的創造使出,也不過如此了。


    判官的真炁在瞬息間爆發,他要打破冰霜的封鎮。


    可是沈墨居然在瞬間出現在他麵前。


    他根本看不清沈墨是如何過來的。


    無拘步第一次正是應敵。


    緣,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在這個“過去”裏,判官依舊成為沈墨升級打怪的重要一環。


    一根柔弱的鬆枝抵住判官腰腹的某個部位。


    那裏正是判官的死穴。


    這個死穴本來隨時遊走,但沈墨居然一眼就把握住死穴的行動規律,以鬆枝抵在死穴上,讓判官凝聚的真炁直接潰散。


    判官當然不相信這是巧合。


    他心裏生出極大的驚悚感覺,仿佛沈墨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而他對沈墨一無所知。


    未知是人世間最大的恐懼來源。


    判官敗了。


    一敗塗地。


    而且他連心防都給沈墨捅破,如洪水衝破堤壩。


    “你絕不是長青子的關門弟子,你到底是誰?”


    判官縱橫一世,沒想到居然折在一個及冠的小道士手裏,他完全想不通。


    隻有以沈墨絕非沈墨來解釋。


    眼前的家夥,絕不是他以為的身份,肯定是哪個老怪物假扮,才合情合理。


    他甚至懷疑對方就是長青子。


    但判官也隻能胡亂猜疑。


    好在沈墨沒有遮掩下去,一朵黑蓮自沈墨另一隻手指尖出現,緩緩飄蕩到判官頭頂。


    黑蓮的氣息讓判官發自內心臣服。


    “幽冥黑蓮!”


    “不錯。”


    其實這當然不是幽冥黑蓮,因為黑蓮已經和金蓮、沈墨的妄念以及記憶融合,組成了現在的沈墨“過去”。


    但沈墨要模擬出一朵黑蓮來,並非難事。


    “你是……”


    沈墨的語氣忽然變得幽沉陰冷,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歲月滄桑。


    “你以為我是誰?”


    “祖師?”判官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眼下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沈墨是幽冥教的幽冥老祖轉世。這個真相是唯一能解釋通的。


    沈墨冷嗬嗬道:“幽冥老祖已經不在了,如今我就是沈墨。判官,你是想被我將你神魂打入九幽,永世不得翻身,還是從此以後,聽從我的號令?”


    判官:“弟子願意聽從老祖的號令。”


    沈墨淡淡一笑,“好。”


    有八朵雪花飄入判官的經絡要穴中。說來也怪,這雪花有陰冷的,也有陽和的,陰冷的不足為奇,陽和的確實令人意外。


    這些雪花進入判官的經絡要穴,隨即化為寒流、暖流,消失無蹤。


    此刻黑蓮消失,沈墨複又出現在原來的位置,與判官隔了一段距離。


    “你已經中了我的天絕地滅陰陽生死符。每年端午節記得來舍身崖拿解藥,否則你會知道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判官悚然不已。


    他並不以為這位年輕的老祖是恐嚇他,因為這八朵雪花打中的要穴正是他修行功法的關鍵節點。


    他心中泛起不可平息的恐懼。


    同時對眼前沈墨是幽冥老祖的事,深信不疑。


    到了這地步,不信也得信。


    若對方真是老祖,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弟子今後願為老祖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不知老祖接下來有何打算?閻羅殿主如今修煉到關鍵時刻,老祖可要使喚他?”


    他臣服老祖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賣閻羅殿主一波。


    幽冥教四大巨頭,沒道理就他一個人侍奉老祖,一家人總得整整齊齊才順眼。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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