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去擼開褲子看了看。


    腳腕上那道紅印不再有灼熱感傳來,但痕跡依然很顯眼。不過一想到這紅印雖說詭異,但也比那青黑的巴掌印強上太多,我反倒還有些欣慰,這麽想著,我也放下了褲腳。打理好褲子站了起來,我開始舉著手機四處打量。雖說早在日記的記載中,我就知道這是一個很遼闊的廣場,隻要沿著池子就能走到他們進來廣場的地方,但用手機這麽隨意一照,也確實感覺不出來所謂的‘遼闊’,是怎麽一個概念。周圍還是一片漆黑。


    手機的光照範圍很有限,我隻能看出自己周圍沒什麽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水聲。


    我微微側耳。


    每個人都會有一個長處,我這人向來沒什麽過人之處,除了聽覺。


    我的聽力非常好。


    當然,並沒有到順風耳這種不科學的地步,我的聽力隻是正常範圍內的好。比如說,當我一個人在家玩電腦的時候,得益於好聽力,往往就能在爸媽上樓梯的時候察覺到,然後火速關了電腦偽裝成做作業的樣子。屢試不爽。


    這一陣水聲雖說細小,但好在我還是聽見了,於是便循著聲音慢慢走過去。隨著時間的流逝,水聲越來越清晰,但始終還是隻聞其聲,不見其物。聽了一路,這水聲時斷時續時斷時續,很吊人胃口。好奇就像心裏有一個貓在用爪子輕輕地撓,總是讓人忍不住使勁去撓撓。


    水聲的源泉到底是什麽?


    我越來越好奇。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黑幽幽的環境削弱了人對時間的感知能力,我隻覺得度日如年。終於,我聞到空氣中灰突突的塵土味慢慢減輕,沒了塵土味,這氣息很溫吞,沒有特殊的味道,不潮,不膩,甚至還給人一種幹燥感。


    我加快了步子,舉起手機照了過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脈極細的水流,水流斷斷續續。在其下方是一個小池子,池中靠近岸邊有一根手指粗細的燈芯。我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手機又往上照,這脈流水不止從何處傾瀉下來,手機根本無法照到源頭,我隻得又把手機放低,去打量那燈芯。燈芯,浮在液體中的燈芯……浮雕石龍!我眼睛一亮,對,這和浮雕石龍甬道那龍口中的燈芯除了大小以外,別的都一模一樣!我摸了摸口袋中的打火石,暗自感歎馬呈呈真是料事如神。


    抽出了幾張衛生紙,回想著她點火的樣子,我從袖筒裏抽出軍刀開始擺弄打火石。軍刀並不小,口袋也裝不下,我把它的刀刃用衛生紙包著,然後塞進了袖筒裏,羽絨服袖口收緊,軍刀又沒有小臂長,放在這裏真是再合適不過。


    看著打火石我有點發愁,這火,該怎麽生呢?單純的撞擊肯定不行,但想再多也沒用,我開始上手試。好在打火石的使用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很快,一小串火花就冒了出來。火花一下子蹦到衛生紙上,衛生紙很好點,立馬就著了起來,我連忙拿起衛生紙湊近燈芯。


    一團藍色的火花倏然而起。


    點著了。


    我開始猜測這池中並不是水,如果池中那短繩真的是燈芯,那池中的液體,會不會是燈油?我想起了浮雕石龍甬道,那裏的石龍口中有涎,涎也遇火即燃。或許這池中的液體和那浮雕石龍口中的涎,是同一種東西?拋開這點先不說,這東西明顯都是從石頭中滲出來的。隻是山石滲泉,我還有所耳聞,滲油,還是聞所未聞。不知怎麽地,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那機關小道中牆壁上密密麻麻的蠟化人臉……我心裏一驚,這油,會不會是——屍油?


    藍色火焰靜止著,忽地綿延向下,整個在池子裏飛速鋪開,那藍火遇到了流動的細流,居然分出一脈溯流而上,一線火光極高,我愣愣地仰著頭看去——


    隻見那火光飛速合攏,顯示出火光之下的東西……


    似乎整個時間靜止。【零↑九△小↓說△網】


    我的腦海裏回蕩著一首快背爛了的文原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藍火之中正是一條龍。


    一條純黑的巨龍。


    龐大到猶如鯤鵬的巨龍。


    龍首高昂,龍須浮動,左前爪抬起,其餘三爪踏在池子中,仿佛踏在池內液體表麵。身體逶迤遠去,細膩的黑色鱗片在一帶藍色的火海中煞是壯觀。那一脈細流正是從龍口中噴湧而出,細細落入池中。


    我吞了口口水。


    這龍一隻爪子都要比我大上好多倍。巨龍脖子下方有一塊月牙形的傷口。傷口說來也奇,整個龍身都在藍色火光下,隻有它黑漆漆一片。傷口對龍來說算不上大,大小不過與一塊鱗片相當。


    我對著整個巨龍感歎了一番,也開始繼續前進,路過巨龍爪子的時候,隻見那龍爪之上赫然捆著巨大的黑色鐐銬。銬鏈深入池中,在明晃晃的藍色火焰下隻能看見它深入其下,具體在哪,也無從知曉。


    藍色火光突然開始顫抖,緊接著,一陣耀眼的白光衝天而起。


    我蹬蹬退後幾步,眯著眼睛看向爆發的白光,也借著這光發現那龍舉起的左前爪上端,有一些非同尋常。距離它前爪不遠處的空中,正懸著一彎白片。一彎月牙形的白片。這大小正巧和巨龍脖頸下方的傷口相當。


    或許……這是一塊鱗片?


    這麽一想,我恍然大悟,都說龍有逆鱗,這白色月牙形的片狀物,鱗片大小,又與其他鱗片截然不同,很有可能就是龍的逆鱗。隻是俗話說:龍有逆鱗,觸之者死。這龍的逆鱗怎麽不在它身上?


    隨著步子的移動,這巨龍我是越看越奇怪。雕塑一般是很注意外形的,這條黑色巨龍外形稱不上舒展優雅,最多也隻能勉勉強強算是霸氣,姿勢更是沒有絲毫藝術性可言,那縛在三隻巨爪上的鐐銬還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作為藝術品來看,它除了栩栩如生這一點,完全沒有之前建築的精致大氣。


    莫非……這是真龍?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都說龍是神話中的生物,這龍再怎麽也不可能是真的。隻是……我看著那巨龍爪子上的鐐銬,心裏有些動搖。萬一……古代是真的有龍的呢?會不會在幾千年以前,龍隻是一種比較稀少的動物?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建這鬼門關的人又該是何等氣派,居然在關中留有一條真龍?!或者這山是風水寶地?建築者搶了黑龍的底盤?


    我一邊沿著池子邊緣走,一邊暗自思索。慢慢地,也就走到了池子的盡頭。


    池子盡頭是牆壁,那牆上正鑲嵌著一個我無比熟悉的東西。


    和獬豸廣場盡頭那麵別無二樣的金黃色巨鏡。


    我走到了鏡子麵前,本來想伸出手去推門,就在手指即將碰到鏡麵的時候,又想起了馬呈呈推開那扇金色鏡麵的舉動。她把手縮回了袖子,隔著袖子推開了鏡麵。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按著她的動作把手縮回了袖口。軍刀握在拿手機的手上,擺起應對突發狀況的架勢。


    咯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起,巨大的金色鏡子灑下一捧黑灰,我被嗆得咳嗽幾聲,側著身子擠了進去。


    過道很狹窄,地麵微微往上傾斜,兩麵是牆壁,我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小道隨著行走也越來越陡,到最後因為站不穩打滑,我幾乎是匍匐在地麵爬。就這麽很辛苦地一路爬到了頭。小道盡頭是一個洞口,那洞口一米見方,就在地麵上,我扒住邊緣爬了上去。等整個人從這洞中翻了出來,我也終於舒心地呼出一口濁氣。


    這麽一番動作,身上也蒸騰出了些熱汗,把拉鏈往下拽拽,我開始打量周圍。洞口外延全是平坦的地麵,不遠處還有灼眼的白光,透過白光,我也看清這地方並不是一個完整的廣場,它的中央是空的,沒有地麵。那光要是沒有猜錯,估計就是那條黑色巨龍身上所散發出來。


    我慢慢往過走,日記上說過,進入下一個地方的入口處有一個巨大的白色薄片,現在看來,那薄片十有八九就是黑龍的逆鱗。


    小道是直的,也正對黑龍的尾部,逆鱗在龍頭上,也就是說,我要去逆鱗所在之處,就得倒著往回走。確定了方向,我立刻加快了步子。


    路上很安靜,隻有我不深不淺的腳步聲,那火焰雖說活潑,卻沒有絲毫聲響,隻有跳動的影子,一時之間也是影影綽綽甚是陰森。看著這晃動的黑影,我心裏很平靜,也沒有了最初的驚慌失措。發現自己確實沒有以前那麽害怕,我在竊喜的同時,也有些傷感。可能我真的變得膽大了,也獨立了,但是這番經曆,是福是禍又怎麽說得清呢?


    我輕歎一聲,開始擔心馬呈呈。其實我很怕她有什麽三長兩短,雖然她人是難看了點,還老是愛嚇人,脾氣也不好,腿又粗,也沒有胸,而且總是搶我的零嘴……但是,但是其實她對我還是很好的。


    可能這就是血濃於水。


    其實馬呈呈上大學時,我真的會有點想她,當然,隻是偶爾。


    一邊在心裏祈禱她平平安安,一邊加快了步子。此時我最想對她說的隻有一句話。


    馬呈呈,你一定要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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