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鼎貞已經想明白,米有德先生所說的意思。


    楚國朝廷的做法,用文雅一些的詞匯描述,就是在欲擒故縱,用大白話描述,就是在打草驚蛇。


    薑鼎貞被自己所想的情況嚇到了,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人嚇人,嚇死人。


    他落下一枚棋子,真誠的求教道:“米先生,這件事請您詳細說一說。


    我就是一介商人,對於現在的局勢,看不透徹。”


    米有德看到薑鼎貞不斷冒出細汗的臉,他就知道薑鼎貞已經看透了一部分,隻是不敢相信。


    他慢悠悠的落子,落子速度太快,這局棋就結束,這件事情講不透徹。


    收錢辦事,一直是米有德的信條。


    他收了薑鼎貞一千兩銀幣,足夠他印十幾萬本書。


    收了這麽多錢,那就要提供符合價值的服務。


    他現在純靠口碑討生活,絕不能把口碑搞砸了。


    米有德用通俗的語言,講解道:“楚國朝廷無法分辨那麽多百姓,誰是忠誰是奸。


    但有句話說得好,患難見真情。


    在困難時期,某個人選擇站在楚國這一邊,還是心向外麵。


    楚國朝廷必須要弄清楚,一旦發現有人跟他們不是一條心,肯定會嚴厲處置,用來殺雞儆猴。”


    薑鼎貞聽到米有德這樣說,這與他心中所想基本差不多。


    他又不是真的糊塗,米有德剛才稍加點撥,他就已經看清楚現在的局勢。


    普通人開車出遠門,都知道把車加滿油,檢查一下零件有沒有毛病。


    楚國這輛龐大的戰車,即將開始狂奔。


    楚國肯定要來一次全麵的大檢查,確保這輛戰車全速前進之時,不會因為內部原因拋錨。


    薑家因為小輩貪慕虛榮,不願意遠離繁華的昌平,前往帝國重新開創事業。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薑家做事情很猶豫,最終鬧到開全族大會,依然是這個結果。


    陰差陽錯之下,薑家誤打誤撞選擇最正確的答案。


    薑鼎貞一想到這裏,他渾身就忍不住冒冷汗。


    如果薑家小輩出現一個願意闖蕩的人,薑家早已經完成分家的準備。


    薑家選擇狡兔三窟,楚國朝廷會怎麽看待掌握著大型鋼鐵廠的薑家。


    一旦楚國朝廷把薑家打入另冊,薑家將會立刻衰敗下去。


    薑鼎貞越想越害怕,他拿著棋子的手都在發抖。


    他聲音顫抖的問道:“米先生,現在這個局勢,我們薑家怎麽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米有德笑著說道:“現在和以前一樣,之前怎樣做事,現在就怎樣做事。


    前後一致,沒有太大的改變,這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心裏沒鬼的人,又怎麽會有太大的動作。”


    薑鼎貞聽到米有德先生這個建議,他長舒了一口氣。


    無論薑家因為什麽原因,總之薑家這段時間裏,沒有額外的動作。


    朝廷又沒有精力去各家仔細調查,他們隻能關注一些明顯的動作,抓住錢和人的流動。


    這種事情,通常都是論跡不論心。


    論心必定會出現很多冤假錯案,最終弄的整件事情一團糟。


    米有德看到薑鼎貞的臉色緩和下來,他就知道薑家不會出現大問題。


    他的語氣也變得更加輕鬆。


    “這種事情,不隻是楚國在做,歐洲其餘藩屬國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為什麽隻是歐洲出現了這個情況。


    因為歐洲這些藩屬國,大部分都是新建立的國家,他們還沒有穩固的基本盤。


    美洲的藩屬國,他們建立的時間更早,當地又幾乎沒有文明。


    現在美洲國家,有著堅定的基本盤。


    這些國家就沒有危機感,也就不會通過各種方式,篩選忠心的國民。


    歐洲這些藩屬國,沒有穩固的基本盤,那就非常容易出現,臨場倒戈的情況。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各大藩屬國都用著不同的方法,對各個階層的國民,進行一次大篩選。


    隻有通過篩選的國民,才能獲得朝廷的信任,擔任一些重要職務。


    我發現很多人沒有察覺到這個情況,薑先生如果利用這個時間差,薑家肯定會更進一步。”


    薑鼎貞雙手抱拳,感激的說道:“多謝米先生解惑,讓我對現在的局勢,有了清晰的認知。”


    米有德停留許久的手,終於落下一子。


    “米先生,這局棋我贏了。”


    米有德已經把該說的東西都說了,現在也是時候結束談話。


    他說的非常淺顯,但這個淺顯的分析,那也隻能販賣給這些舍得出錢的大家族。


    米有德可不敢把這個消息公之於眾。


    他壞了楚國朝廷準備多時的政策,他這個小身板可扛不住來自楚國朝廷的報複。


    薑鼎貞下完這局棋,他就離開圍棋社,心事重重的返回家中。


    他在書房中,找到之前的舊報紙。


    他有了楚國在篩選國民這個想法,再看楚國執行的一些政策,立刻就明白這個政策的深意。


    薑鼎貞看到他之前百思不得其解,楚國增加土著參軍的福利。


    他之前認為,這樣做就是霍亂之源。


    讓土著掌握軍隊,早晚會出事。


    華夏的曆史上,這種事情出現的太多,這些藩屬國還不長記性。


    漢人實力強時,他們是溫順的綿羊。


    一旦漢人實力衰落,這些人的豺狼本性,立刻就暴露出來。


    薑鼎貞之前一直擔心出事,但土著參軍已經是大勢所趨。


    歐洲各國自從閩國放開土著參軍,他們在戰場上表現的不錯,又沒有鬧出太大亂子。


    各國就給土著一個參軍的路徑。


    當然,他們都是填塹壕的大頭兵,而不是軍中的技術兵種。


    機槍、火炮、戰車這種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武器,各國朝廷沒有昏聵,肯定要掌握在漢人手中。


    經常有專家在報紙上發言,現在戰爭打的就是後勤。


    軍隊常規儲備的彈藥量有限,隻要把軍隊的後勤補給掐斷。


    火器軍隊就變成了一隻沒有牙的老虎。


    各國的軍隊,早已經習慣使用槍械作戰,不習慣使用刺刀。


    薑鼎貞之前隻是心中覺得不太合適,出於吸取以往的經驗,他從內心中就反對這項政策。


    現在從報道的細節中,他已經能看出來,這些參加軍隊的土著,經曆過朝廷嚴苛的篩選。


    他們都是漢化程度較高,父母妻兒全部生活在漢人聚居區。


    最關鍵的一點,信奉歐洲傳統宗教的土著,一律不得參加軍隊。


    朝廷通過多種方式的篩選,已經能提前把大部分有問題的土著篩選出去。


    薑鼎貞看到這裏,他就感覺到不寒而栗。


    朝廷對於體量龐大的土著士兵,都能做到基本情況調查。


    對於他們這些大家族,調查的情況會更加細致。


    隻要某家有小動作,想要不被朝廷發現,基本不可能。


    薑鼎貞以超然的心態,觀察昌平局勢的發展。


    連續數天的平靜,薑鼎貞都沒有聽說,有哪家被官府的人帶走調查。


    他不認為米有德先生對於現在的情況,觀察的不夠透徹,應該是官府正在收網。


    他正準備讀一讀其他國家的報紙,了解一下歐洲現在的局勢。


    他三弟薑鼎孝突然之間闖進書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大哥,出事了。


    為我們煉鋼廠供應焦煤的徐家出事了。”


    薑鼎貞第一時間想剛,這應該是朝廷開始收網,但他又怕是其他原因導致,連忙追問道:“三弟,你慢點說,楊家具體出了什麽事?


    我們鋼鐵廠不用擔憂焦煤不足,為了防範原料供應,導致鋼鐵廠停產,出現煉鋼爐損壞等情況。


    我們煉鋼廠的各種原料供應,至少找了三個商家。


    哪怕是其中兩家出問題,鋼鐵廠也不會出現大問題,生產出來的商品可以正常交付。”


    薑鼎孝依舊焦急的說道:“大哥,這些事情我都明白,咱們家的鋼鐵廠沒有出現問題。


    徐家全家都被官府帶走調查。


    坊間傳聞,徐家裏通外國,很可能會全家下大獄,這種事情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家。”


    薑鼎貞聽到這裏,他立刻就明白,真讓米有德先生說中了。


    徐家直接被第一個殺雞駭猴,他們不應該隻是轉移錢財,還要把一些獨有的技術轉移走。


    他看到三弟有些緊張,立刻安慰道:“三弟,你不用擔憂這件事情。


    我們沒有做任何非法的事情,很多商人都把資產轉移走,我們卻相信官府,沒有轉移資產。


    官府對於我們這些忠君愛國的商人,一定有所傾斜。”


    薑鼎孝剛想反駁,他立刻就明白大哥話語之中,隱含的意思。


    薑鼎孝驚恐的說道:“大哥,你說徐家出事,他們是因為想要轉移家產,觸怒了朝廷。”


    薑鼎貞知道米有德先生的規矩,他不能大肆宣揚米有德先生。


    他隻是點頭說道:“我所料不差,就是因為徐家玩得太過火,他們都準備把工廠掏空。


    一個個小公司,組成了龐大的工業帝國。


    這就是我在華夏,看到的景象之一。


    朝廷肯定不會允許,有人大肆轉移工廠的資產。


    徐家應該是被當作,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我認為徐家這次出事之後,某些家族想要轉移資產,那就要掂量一下。”


    薑鼎孝搖了搖頭說道:“大哥,你這樣想,完全就是杞人憂天。


    朝廷會很大度,絕不會像你說的那樣。


    朝廷之前一直都沒有禁止國民離開這個國家。


    總不能突然之間,政策就轉向了。”


    薑鼎貞沒有與弟弟爭辯這個問題。


    他神態輕鬆地說道:“這件事情,朝廷主要目的是殺雞儆猴,警示後人。


    昌平府的官府肯定會說明抓人的理由。


    我們不需要為這種無意義的事情爭論,隻需要靜待結果就可。”


    薑鼎孝聽到大哥這樣說,他也就沒有繼續爭論,等待著這個案件的結果公布。


    薑鼎貞沒有理會這個案件,他一直在閱讀其它藩屬國,出台的政策。


    他綜合考慮之後發現,楚國作為海邊國家,雨季較為充沛。


    這導致楚國可以通過種地和捕魚,收獲大量的食材。


    楚國工業發展也非常順利,沒有遇到太大的瓶頸。


    歐洲其他藩屬國,因為國情的不同,他們對各個階層的國民,進行篩選的力度也不同。


    但這些國家都普遍對國民進行篩選,想要篩出基本盤。


    薑鼎貞看到這個情況,他就對於把資產轉移到其他藩屬國的商賈,感到可惜。


    這樣的人沒能通過楚國的篩選,他們連進入其他藩屬國篩選的資格都沒有。


    對於背叛者,誰都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再度背叛。


    薑鼎貞正看著資料,他弟弟薑鼎孝神色激動的推門走進來。


    他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哥,你真是太神了,在消息沒有公布之前,就已經提前預判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徐家果然如大哥所說,他們向齊國轉移財產,直接被官府定性為裏通外國。


    官方為了維持秩序,很快就把這個案件宣判完。


    本來已經有所行動的商人,他們立刻被這個情況嚇到。


    這些商人現在全都熄了轉移財產的想法。


    還好我們家沒有摻和到這些破事之中。


    朝廷的局勢,怎麽變換的這麽快。


    我那時還支持商家轉移出一部分財產,讓下一輩兒前往帝國,為我們撐起一片天。


    現在看來,這是蠢的不能再蠢的辦法。


    還好這個辦法沒通過,要不然我就是薑家的罪人。”


    薑鼎貞知道弟弟嘴快,他看到弟弟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他沒有把朝廷想要篩選國民,打造國內堅固的基本盤,這個情況告訴弟弟。


    這麽重要的消息,不能從薑家人口中,傳播的到處都是。


    他們薑家要學會韜光養晦,知道太多的東西,很可能會引來官府的注意。


    薑鼎貞看到有些頹廢的弟弟,他大聲怒吼道:“鼎孝,你要振作起來。


    家裏麵非常安全,你不用擔憂。”


    薑鼎孝看到大哥自信的樣子,他對於薑家的情況,終於可以徹底的放心。


    徐家出事,真的把他嚇住了。


    這件事在他印象中,隻是一件小事。


    楚國朝廷卻因為這一件小事,選擇對商人群體殺雞駭猴。


    隻差一點點,他們薑家就成為殺雞儆猴的雞。


    還好他的提議沒有通過,讓薑家安穩度過這次危機。


    薑鼎孝總感覺自己大哥,有什麽事情瞞著他。


    但大哥對於局勢的判斷非常正確,有大哥掌舵薑家,他就不擔憂薑家突然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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