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命人將詔書送出之後,天子劉啟卻並未再向此前那樣高興。


    而是命王仡將一幅不知是又多少牛皮所製成巨大的地圖懸掛在了寢宮麒麟殿中。


    這地圖還是文帝之時,命少府派人行遍漢家疆域所繪製之唯一的一幅整個漢帝國全境的地圖,地圖之上各個郡縣諸侯國山川河流,繪製的也是清清楚楚。


    天子一人出神的望著這地圖,自言自語道:“吳楚五國已除之,不出數年,我漢家之天下便可大定之”。


    然說完之後,天子劉啟卻是一陣猛咳嗽,坐在坐蓐之上,緩了半天之後,才算是緩了過來。


    抬頭又看著了一眼掛在殿中的,卻見天子劉啟又說了一句,:“時不待我,看來朕要加快步伐了…………”。


    “父皇,朕定會完成您未盡之事,內安天下!外誅匈奴!”。


    這時隻聽吱呀一聲,殿門開了一道縫隙,隻見王仡用托盤端著什麽東西走了進來,行至天子劉啟近前道:“陛下,該服湯藥了”。


    一見這湯藥,天子劉啟便想起了這藥味酸澀難以下咽,但又一想到父皇的臨終囑托,劉啟便將其拿起一飲而盡。


    放下手中之漆碗,天子劉啟便對王仡說道:“速去傳當陽侯到此!”。


    “諾!”,王仡一拱手言道。


    當其伸手該就要打開殿門之時,天子劉啟又道:“等等,將劉榮也喚來!”。


    “遵命!”。


    此時因是寒冬,劉榮正在殿中,暖爐之旁讀書,卻聽到王聲來報:“殿下,王公到了”。


    聽到是王仡來了,劉榮不用想也知道,王仡至此定然是來傳老爹之召命。


    當即放下手中竹簡後,便與王聲一同到了殿門口,正見到王仡正在門前。


    劉榮嗬嗬一笑道: “王公到此何事?”。


    “殿下,是陛下有命,命您速至麒麟殿去”。


    接著,劉榮便道:“那便謝王公告知,不若王公與我同行之如何?”。


    然王仡卻是一笑行禮道:“殿下恕罪,陛下還命臣去傳詔當陽侯,固不能從之”。


    “原來如此”。


    “ 謝殿下,臣這便告退了”,說完,王仡便轉身離去。


    望著王仡離去之背影,劉榮是暗道:老爹喚我與老師同去,也不知是要做何?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劉榮隻得先行往麒麟殿而去。


    一入殿,劉榮便也先看到了這幅無比巨大的地圖,比起數月前那吳楚之地的地圖,可是要大的多。


    也不知是誰繪製的。


    接著劉榮便行禮道:  “兒子劉榮,拜見父皇”。


    “榮兒來了,賜座!”。


    “謝父皇”。


    待宮婢取來坐蓐,劉榮坐定之後,方才說道:“不知父皇召兒子此來何事?”。


    “榮兒勿急,待當陽侯到此,便可知之”。


    老爹如此說,劉榮自然是要等著了,“諾!”。


    過了一會地才見到王仡入殿道:“陛下,當陽侯已在殿外等候”。


    “宣!”。


    不過須臾,賈誼便進去了殿中,行禮道:“臣賈誼拜見陛下”。


    “當陽侯免禮,賜座”。


    待賈誼坐定,天子劉啟便言道:“朕今日召當陽侯至此,便是有事欲問之”。


    “該望陛下言明,臣定然是知無不言”。


    聞此,天子劉啟便笑道:“自數月前,平定吳楚五國叛亂之後,朝臣便一直爭論,到底要不要再重立此諸侯國。


    然晁卿等人言道要封國為郡縣,而魏其侯與袁盎等人則是意見相左,進言此封國皆是高皇帝所立之,定要再立之,不知卿以為當如何?”。


    ……………………………………………………………………


    賈誼自然是看的出,天子劉啟的意思,但天子問之,自然是要言之,“臣以為,諸侯王不可再立之!”。


    “哦?其為何”,劉啟捫髯笑道。


    “以臣愚見,禦史大夫此前之言不差,自文帝朝至陛下繼位以來,天下反之諸侯王有七。


    文帝時先有淮南厲王劉長恃寵而驕起兵謀反,後又有濟北王劉興居趁朝廷與匈奴交戰之時,發兵謀逆。然陛下登基不過三年,便又有吳楚、膠西、淄川、膠東五國謀逆。


    這數次謀逆便要屬數月前的吳楚五國叛亂最為嚴重,戰火綿延至我漢家大半疆域,險些便要毀壞高皇帝當年建立之大漢。


    臣當年在向先孝文皇帝所奏之《治安策》中,便有其原由,那便是天下諸侯王,誰人實力越強,誰人便要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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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周之王室便是失去了對諸侯的控製,才會嘴中導致禮樂崩塌,國不存焉。


    固此,以臣之見,陛下當讚同禦史大夫晁錯之諫言,廢封國而立郡縣”。


    聞賈誼之言,天子劉啟自然是止不住的點頭。


    且賈誼之諫言,與天子劉啟所想的是如出一轍,不再立吳楚諸王,將這十郡之地盡皆納入朝廷…………………………


    然到此,劉榮總算是知道了老爹喚老師此來是何意。


    天子劉啟一看旁邊的劉榮便發問道:“榮兒以為,當陽侯所言如何?”。


    “兒子以為當如此!”。


    言畢,卻見劉榮又道:“父皇,兒子還有一言,或可行之”。


    “其為何?”。


    劉榮一拱手道:“老師早有策略,解決諸侯王尾大不掉之事,那便是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吳楚叛亂之前,天下諸侯王勢力龐大,且盤根錯節,那時要行此策卻為難也。


    但此時已不同矣,勢力最為龐大的吳王與楚王叛亂自殺,若父皇此時推行此策,天下必無人敢反對之!”。


    劉榮所言,在天子劉啟看來也卻是如此,如今整個漢家之諸侯王,再無能力可聯合反叛朝廷,實行這“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策略不出幾代人,整個漢家之諸侯王便要被分得七零八落,再也不能對朝廷有何影響。


    “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確實是一把軟刀子,而且是逼著諸侯王們,自己拿起這把刀割自己身上的肉,其自己當然不願之。


    但諸侯王不願,他的兒子們可不是這樣想的,起初依照禮法而言,隻有嫡長子有資格繼承諸侯王位


    ,其餘的庶子隻有兩種出路。一者,前代諸侯王死後,嫡長子繼承王位後,便會分一部分家產田產與這些庶子,隻要不是任意妄為,一輩子做個富家翁還是可行的。


    二者,便是想方設法的到朝廷任職,做官。諸侯王之子嗣好歹也是皇親貴胄,做官的確是要比布衣百姓出身的人容易的多,但要想做兩千石以上之高官,可是異常艱難。


    天子在任何時候也不會將皇族宗親放在三公的位置之上的,外戚失控了,可能還有補救的餘地。


    若是皇親派失控了那可就麻煩大了,都是高皇帝的後嗣,自然都是有一定的繼承權,若是他在朝中權勢過大,說不得便會生出想要做一做天子的想法!


    然九卿之中,也隻有宗正,這麽個掌管皇帝親族或外戚勳貴等有關事務的官職一向是由劉氏皇族宗親來做之。


    但這數十年中,也隻有過兩人接替來做宗正,其一便是那楚夷王劉郢客,其二其庶子現在的宗正劉禮…………


    然有了這成法可就不同了,太子繼承諸侯王之位,其餘諸子皆可分一塊地來做個小王,即便是隻有幾個縣的王,那也比做個富家翁列候來的強。


    想到此處,天子劉啟似乎已經看到了,詔命一下,天下諸侯王的庶子們,瘋了一般去央求自己的父王,分一塊封地來給他們…………


    這是賈誼也是開口道:“殿下所言不錯,此正是行此“眾建諸侯而少其力”之大好時機,且陛下已詔諸侯王們皆到長安,何不趁此機會以試之”。


    “榮兒與賈卿所言大善”。


    見老爹同意了下來,劉榮嗬嗬一笑,便從懷中取出了兩封竹簡,言道:“此是兒子在廷尉署中之屬臣主父偃,以老師所言“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為依據所書之推恩令!”。


    接著劉榮便將一卷交給王仡,令其轉呈老爹,令一卷則是給了坐在劉榮一側的賈誼。


    隻見其奏疏中言道:古者諸侯不過百裏,強弱之形易製。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裏,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強而合從以逆京師。固此才會有吳楚五國合謀而反之。


    今以法割削之,則逆節萌起,前日晁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寸之地封,則仁孝之道不宣。願陛下令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德施,實分其國,不削而稍弱矣。


    天子劉啟哈哈大笑道:“好一個‘人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德施,實分其國’, ”。


    說完,天子劉啟似乎已經看到了,彼時天下諸侯皆已分立,過不過一縣,天子之召命從長安而出,北抵長城,南至渤海之賓,天下無一人敢不從之。


    對於諸侯王,天子劉啟是既愛又恨,愛之,當年諸呂作亂,確實是因有齊王劉襄等人先起兵勤王,才最終保住了漢家之神器不失。


    恨是恨之,這些諸侯王一個個都是闖禍精,動不動便要搞些事,搞得天子頭疼不已,還不能輕易處置之。


    一個不好,天下便會傳遍天子不善待同宗之手足兄弟的傳言。


    也罷也罷,朕將此種事盡皆做完,一切功過皆由後人評說吧!


    當即便拍案決斷,“待諸侯王皆至長安祭祀過後,朕必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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