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放牛回來,挨個把牛送到幾個嫂子家裏,好在我們一家子都擠一塊兒住,一路走,一路送,倒也不費勁!


    誰知剛送完牛,往家裏趕——我家住前麵,牛己經回家了。就在這時,柱子穿著一條大紅褲衩,‘哇哇’的從前麵彎拐處竄了過來,像兔子似的,跑的特快,由於路窄,還差點把我撞倒!


    “這小子慌慌張張的幹啥?……,難道犯了什麽錯,明德哥要揍他?”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踏踏踏’急促的腳步聲,同時伴隨著明德哥大聲喊著:“柱子,跑,跑,跑!”


    “真要挨揍?!挨揍也好!”


    我一邊幸災樂禍著,一邊回頭看了看柱子,看他狼狽的樣子,我心裏暗爽。


    誰知這時,我又聽到明德哥大聲叫道:“犢子,跑跑跑!”


    “我跑幹啥?”


    我疑惑的一回頭,立刻嚇呆了!


    明德哥在後,但他家那頭黑犍子牛卻‘踏踏’的跑在前,尾巴翹著,頭低著,牛眼瞪的像銅鈴似的,兩根朝天彎的牛角向前衝衝著,一副憤怒樣,正向我這邊衝來!


    “犢子,快跑!快跑!”


    明德哥焦慮的叫聲把我叫醒,可那黑犍子牛己像小山似的壓了過來,而路那麽窄!


    “完了!”


    看著狂奔而來的黑犍牛,我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眼前那黑犍子牛離我隻有四五米遠,我己經看到它血紅的眼晴……


    而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頭黑牛突然間四蹄一停,像刹車似的,滑到了我的跟前。


    緊接著它的鼻子呼出了兩道熱氣,帶著一股草藥味兒呼到了我的臉上,隨後它抬頭瞧了下我,兩隻牛眼裏的紅色立刻消失,並伸出牛舌舔了舔我。


    這時我才如夢方醒,全身冷汗瀝瀝而去,而這時明德哥也‘呼’、‘籲’著跑了過來,一把拉過斷了半截的牛繩,急匆匆的問道:“犢子,撞著沒有?”


    撞著倒沒有,嚇倒是嚇的不清!我嘴一撇,就開始掉眼淚。


    明德哥見狀,摸著我的頭哄道:“犢子不哭,三哥給你買糖吃!”


    說著,明德哥把牛往樹上一拴,一邊掏口袋,一邊對柱子招手道:“過來,去給你小叔買糖!”


    我一聽,急忙停了哭,一邊抹著淚,一邊提醒道:“我吃高粱飴!”


    哪知我剛把手從眼晴上放下來,就見一個穿著老黃軍裝,滿身草藥味,臉紅的像紅蛋蝦似的老頭,魚泡似的眼睜的老大,正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而這時柱子也跑回來了,張口對我說道:“多種俺家的地,還想吃俺家的糖,你吃個屁!爹,我不喊他叔,他沒我大,他該喊我叔!”


    這時一道街上的伯父哥嫂們聽到動靜都出來了,小柱子這話可說是語驚四座!那些伯父叔堂哥哥們聽了,臉都一沉;而嫂子們卻哈哈大笑起來。


    明德哥臉當場就掛不住了,一把拉過小柱子,揚手‘呱呱’就是幾下子,一邊打,一邊罵道:“小兔崽子,不知老少好孬,要不是你小叔,你就被牛給挑了,快給你小叔道歉!”


    說著生拉硬拽的把柱子拉到我跟前,看著柱子氣鼓鼓的樣子,我心裏甚樂,心想你還要找我的事,現在先挨揍了吧!


    誰知柱子這小子甚是硬強,他媽、逼的瞪了我一陣子,再又挨了明德哥兩巴掌之後,丟了句‘小老頭子’,然後一掙,跑了!


    這話又讓眾人大笑,明德哥也笑了,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犢子,回頭哥哥給你買糖送過去!”


    我‘嗯’了一聲,這才回家,明德哥牽著牛,和那老頭跟在了我後麵——他家和我家順道。


    不一會兒,就聽那老頭問明德哥道:“這誰家的孩子,了不得呀!小小年紀就有了牛王之氣!”……


    回到家裏,我就蹲在母親身邊,給正在燒鍋的母親訴說這事,父親正在院子裏忙活,偶爾插句嘴。正說到緊要處著,明德哥拎著兩瓶酒、一包糖,和那小老頭一塊進了院子。


    父親正在飲牛,就是給牛喂水,但要加鹽。見明德哥帶外人來,急忙丟了水桶,招呼他們往屋裏坐。我見明德哥真的拿來了糖,急忙跟了過去。


    明德哥倒是直接,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對我父親說道:“小叔,今天要不是犢子,小柱子就可能沒命了!哎,前一陣子也是我不對!”


    說著,他把那袋糖塞在了我手裏。


    我父親掙的就是一口氣,明德哥這麽一說,他氣立刻出了,瞪了我一眼,也微婉的認錯道:“也許耕地時,犁子走歪了!”


    可能因為有那老頭,外人在旁,家包子事父親不願多說,說完這話父親便嚷嚷著留客,讓我母親炒雞蛋,姐姐剝玉生米,讓我一邊玩去。


    我以前沒見過那老頭,估計不是什麽親戚,也估計他不會留下,誰知那老鬥臉皮很厚,紅蛋蝦似的臉上哈哈一笑,竟坐下了!


    但是我也沒聽我父親的話,有雞蛋、花生這些好吃的,我到外麵玩什麽!


    母親先端上了鹹菜,捧了堆花生,讓他們先喝著,我自然在旁邊坐著小板凳等著。


    酒前,明德哥開始介紹起小老頭來,原來他是柳河子村的,叫柳傳玉,是個牛行戶,也叫‘牛師’。我父親也隱隱約約的認識他。


    而他今天跟明德哥到我家來,是因為看我有牛氣,想教我‘相牛之術’!


    我父親一聽,立刻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向屋外吼道:“孩他娘,殺雞!殺雞!”


    我父親這麽激動也是有原因的,牛行戶也就是掌握牛的行情的人,這個行業在當時可不簡單!


    牛的價值不用說了,到現在價值都很高,而在那時,價值更高。有首歌不是這麽唱的嗎——東邊有山,西邊有河,不管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還有我的牛跟著我!


    他為啥沒唱還有我的媳婦跟著我?


    主要就是在一些地區,有牛就有媳婦,實際上有時牛比媳婦都值錢!而在我們那裏,兩頭牛蓋房娶親差不多就能搞定,這也是我父親惜乎牛的原因,我上麵三個哥哥娶親結婚幾乎都靠我家那頭母牛!


    牛貴!所以賣的想多買錢,買的想少花錢,為促成交易,就出現了牛行戶!牛行戶掌握買家和賣家,像銀行似的掌握存方和貸方,當然牛逼了!


    但當牛行戶也並非是僅僅掌握行情那麽簡單,還要會相牛之術,比如牛能出肉多少,有力與否,齒齡,產崽、甚至病症等,這些都要牛行戶一眼能看出來。


    當然這些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那晚我父親異常高興,一個勁的給柳老頭端酒,還讓我給柳老頭端酒,還說了我小時的趣事,喝得差不多,興起時,還讓我給柳老頭磕頭拜師!


    柳老頭倒是開明,攔住了我,摸著我的頭,說道:“這也是緣份!等孩子大點,識字了,懂事了,我就教他!”


    說完,柳老頭叼了塊雞肉放在了我嘴裏。


    那天晚上三人喝了很長時間,都喝的酩酊大醉。他們怎麽回去的我不知道,因為他們走時,我己經睡著了。


    柳老頭走後,我還是一如既往的放牛、喝奶,後來上學。隻不過和以前相比我的生活比以前多了件事,那就是逢年過節的給柳老頭去送節禮。


    還有就是柱子好像開了竅,不再那麽冷對我,倒是和我一塊兒放牛了。但是他糖吃了我不少,卻從不喊我叔,隻是‘小老頭子、小老頭子’的喊著,我又打不過他,讓我心裏甚煩!


    更讓我心煩的是這外號居然在其他侄兒侄女間傳開了,最後形成了統一的趨勢,變成了我永久的煩惱……


    時光匆匆如流水,不知不覺間,我小學四年級結束了,我以為我暑假還要重複以前的節奏——放牛!


    誰知,那天我父親趕集賣菜回來後,高興的對我說犢子,我在集上遇到你師父了,你師父明天讓你上他家去!


    雖然柳老頭沒正式收我為徒,但在我父親心裏柳老頭早己是我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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