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馮一馬對峙的人自然便是韓令綏,他之前在摩天輪下駐足一會兒,便來到了遊船廳附近,聽人說北海近郊有一座小島,名曰“北冥島”,立刻對其產生了興趣,便乘船前去觀看,結果失望而歸,所謂的北冥島不過是當地“北冥氏”的一座廢棄祠堂,和他心裏想的《北冥神功》完全沒有幹係。


    等他再乘船回來,到達岸邊繳費時,才發現手機和錢包被人偷了,於是有了上邊一幕。


    韓令綏苦笑一聲,道:“我並未修煉過武功,哪裏禁得住你的炮拳,不如你給教禦打個電話,讓教禦來處理如何?”


    馮一馬蹙眉道:“你是十堰州人士,還是八皖州人士?也隻有這兩州才將‘禦下’稱為‘教禦’。”


    在八皖州,教禦的全稱便是:全真教執法閣禦下弟子,因為全真教占了一個“教”字,所以大家便稱呼禦下為教禦,十堰州則是武當派的轄區,武當派也為道教,稱呼相同。


    其他州也有各種不同的稱呼,但多數都稱呼當地執法人員為“禦下”,北庭州的執法部門由青蓮堂負責,這一點韓令綏是清楚的,便提出了這個要求,到時候他可以隨著青蓮堂的執法人員離開,自然無妨。


    韓令綏點頭道:“我是八皖州鳳陽郡人士。”


    馮一馬忽然喜上眉梢,一把抓住韓令綏的手,道:“竟然是同鄉!我也是八皖州鳳陽郡人士,祖籍鳳陽郡育新鎮古樟村,不知道這位小兄弟家住哪裏?”


    韓令綏也跟著笑起來,沒想到能在六千裏外的北庭府遇到同鄉,趕緊言道:“可是帽子山下千年古樟附近的古樟村?”


    “正是呀!原來老弟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也住在育新鎮,對那裏極其熟悉,前陣子還曾在千年古樟旁的小河裏戲水呢。”


    馮一馬聽到這裏,竟然雙目流淚,哭道:“我孩提時期也經常在那裏戲水玩耍,我母親便在一旁漿洗……”


    韓令綏陪著他難過一會兒,道:“大哥是三十年前育新鎮古樟村妖災的幸存者?”


    “正是,那些妖魔屠盡我古樟村村民,我父母、姐弟……嗚嗚嗚……”一個四十多歲的虯髯大漢竟如同孩子一般哭出聲來,當真是“都說男兒不流淚,隻是未到傷心時。”


    圍觀的人本來還打算看一場好戲,沒想到演著演著成了“認親”戲,便鬧哄哄的散開了,就連那小燚都未曾想到劇情會如此發展,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韓令綏和馮一馬坐在碼頭上聊天,韓令綏說一些這些年育新鎮的變化,馮一馬便說三十年前育新鎮是什麽模樣,二人意氣相投,差點當場就要結拜成兄弟了。


    韓令綏道:“馮大哥,之前在北冥島上我便有些好奇,那北冥氏是什麽人家,我第一次聽說。”


    馮一馬道:“據說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家族,是上古時期四大家族之一,它們分別是東方氏、南宮氏、西門氏,餘下便是這北冥氏。


    相傳在春秋戰國時期,其家族也不過二百多人,後來秦國暴政,北冥氏族人各懷鬼胎,最終導致家族大亂,相互斬殺,外族窺探其家族存有至寶,紛紛趁火打劫,就連諸侯國也欲要將其一一斬草除根,奪下那件至寶。


    這也使得北冥氏人丁一度減少,為了保留族種,他們的後代似乎隱去了本姓,改為他姓,至於如今他們的後人姓甚名誰卻是不曾聽聞了。


    那件至寶也隻是傳說罷了,有沒有還兩說。倒是江湖中曾經有這麽一個傳聞,那逍遙派的鎮派內功《北冥神功》,便是出自北冥氏,當然也隻是道聽途說,不知真假,韓兄弟權當聽個樂嗬。”


    韓令綏暗暗點頭,說道:“《莊子·逍遙遊》中有言: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書中所言‘北冥’,是否跟這個北冥氏有關聯?”


    “這倒不知,我隻知道咱們這片北海也被稱作‘北冥’,至於出處則未曾聽聞。你說那座北冥島上的祠堂?哈哈哈,韓老弟著相了,那隻不過是遊船廳為了增加收入,故意搞的一個噱頭罷了,哪裏有什麽北冥氏祠堂,就算有,也決計不會在那座小島上。”


    韓令綏也跟著大笑,道:“果然是無商不奸呀。”


    二人又言談片刻,馮一馬忽然一拍巴掌道:“韓老弟,光顧著跟你聊天了,這眼看就到午時,不妨隨我舍下一聚,你我二人一見如故,且得多喝幾杯!”


    “好,全憑馮大哥安排,小弟卻之不恭啦!”


    一旁偷偷觀察二人的小燚,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待得二人把臂離開,他立刻跑去找到天樂大哥,開口便道:“出事啦出事啦!”


    天樂蹙眉問道:“大驚小怪的,說說出了什麽事,難不成那人報告了禦下?”


    小燚連忙揮手道:“不是不是,那人並未報告禦下……”當下把之前見聞告訴天樂,天樂輕笑一聲,道:“我道是什麽事,不就是有人對咱們北堂好奇麽,千百年來對咱們北堂好奇之人還少了?無需理會這事兒,倒是他說,他是八皖州人士……我忽然想起來,太祖爺爺走的時候,便是去的八皖州。”


    小燚道:“大哥知道太祖爺爺在哪裏?”


    “我哪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在哪裏。那年太祖爺爺聽聞大惡人雲仙子在全真教鬧騰了一陣兒,似乎損毀了不少全真教典籍,太祖爺爺知道後便起身去了八皖州。”


    “雲仙子跟太祖爺爺有仇麽?”


    “不知,我聽說太祖爺爺很多年前將那逍遙派掀了個底兒掉,似乎在找什麽東西,而那大惡人雲仙子便是逍遙派弟子,太祖爺爺該是去找她去了。這已經過了四五年時間,誰知道他如今會在哪裏。”


    小燚苦著臉,道:“太祖爺爺武學高超,形同陸地神仙,當初還答應我,等我長到七歲便教我武功,如今我已經年滿七歲,他卻不知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活在世上呢。”


    天樂忽然拍了他一記,怒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也道太祖爺爺乃是陸地神仙,既然是神仙怎麽可能會死?胡說八道!”


    “哦哦哦,大風吹去,大風吹去,太祖爺爺一定還在找那雲仙子,還沒找到所以沒有回來。等太祖爺爺回來了,我就跟他學武,到時候誰還幹偷雞摸狗的事情,定要行俠仗義,斬妖除魔!”


    天樂笑道:“你個小屁孩知道什麽。對了,你說那個姓韓的家夥跟馮大哥走了?那便算了,你猜測的也有可能,拳理這東西可不是誰都能參破的,他興許是從旁處窺得一二,形成文字。便是有這篇分析拳理的文章,我等也看不明白,先讓父親看看吧。”


    “好!”


    馮一馬有個同齡的老婆和兩個相差一歲的兒子,目前一個初三,一個高一。他老婆在北海城一家洗衣店裏上班,此時不在家。


    馮一馬的大兒子名叫馮啟明,次子馮長庚,韓令綏和二人互相道好,那馮啟明畢竟大一些,禮儀上還算不錯,聽父親與韓令綏互道兄弟,便叫了一聲“叔叔”。


    次子馮長庚本就不願意如此稱呼他,畢竟韓令綏也才十七歲,幾乎與他們同齡,尤其看到哥哥叫他“叔叔”後他不僅沒有反駁,反而應允,便對他產生了一絲惡感。


    韓令綏重生之人,假如真算下來讓他們叫聲叔叔並無不妥,所以馮啟明那聲叔叔他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欣然應允了,此時才發現不妥,連忙跟馮一馬道:“馮大哥,你我一見如故是為兄弟,但他二人與小弟年紀相仿,不可胡亂稱呼,還是各叫各的吧。”


    馮一馬卻不同意,道:“什麽就各叫各的,我拿你做我弟兄,韓老弟便是他二人的叔父,自然要稱呼你一聲叔叔。長庚,還不快叫人!”


    馮家雖是小門小戶,家教卻極其嚴厲,馮長庚不敢違逆,趕忙叫了一聲“叔叔”,和哥哥二人出去購買飯菜酒水。


    馮一馬有些尷尬,道:“小孩子不懂事,韓老弟快坐。”


    韓令綏隨即坐下,四下看看,馮家家境一般,租住的是樓房,一百二十平米左右,三室兩廳,裝修簡簡單單,家具也無甚優良,沙發比之韓令綏老宅中那個咯人屁股的沙發好不到哪裏去,桌椅也略顯陳舊,電器更是少的可憐,不提也罷。


    馮一馬哈哈笑道:“租住的房子,湊合著住。”


    韓令綏道了一句“挺好的”,說道:“令公子的名字取得不錯,《詩·小雅·大東》中言: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指的都是金星,隻不過時節不同所以叫法不同罷了,很適合兄弟倆。”


    馮一馬尷尬道:“還是韓老弟見多識廣,我哪裏懂得這些,老幺一歲多了,兩個孩子都還沒取名呢,當時一名道長路過北海城,倆孩子正在水邊玩淤泥,他在一旁看了一陣兒,然後忽然跟我說,好生將兩個孩子養大成人,日後必成棟梁之才,問我倆孩子姓名,我說大毛二毛,那道長便笑了笑,恰好當時日落,東邊有一顆星星很亮,他便說,大的就叫啟明,小的就叫長庚吧。


    然後他就在泥地上用樹枝寫下這四個字,說來我那兩個兒子也爭氣,明明一個兩歲半,一個一歲半,竟然很快學會了書寫自己名字。而後那個道長便離開了,自此不曾見過。”


    “可是全真教道長?”


    “恐怕不是,全真教弟子的道服我依稀能認得。”


    韓令綏道:“也對,天下道觀無數,穿著道袍的也不一定是哪個道觀的道士。”


    二人又聊了一會,馮家兄弟倆拎著食盒回來,另有四瓶酒水,擺上餐桌後四人落座,馮一馬與韓令綏謙讓許久,最終坐在上座,韓令綏坐在他的對麵,馮家兄弟分別坐在左右手負責布菜斟酒。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馮長庚忽然問道:“不知叔叔在哪裏學習?”


    韓令綏道:“本來在八皖州鳳陽郡就讀,眼下剛到北庭府,還沒辦好入學手續。”


    提到學業,馮一馬的臉上露出自豪感,道:“韓老弟不必著急,北庭府別的不多,就是學校多,各門派的授權學校比比皆是,比如我這倆兒子,都是在華山派授權學院念書,大的高一,小的還有幾個月便要中考了。”


    韓令綏飲了一口酒,道:“我剛到此地方才三日,還未去過北庭府,馮大哥可否告訴弟弟北庭府都有哪個門派授權的學校?”


    馮一馬嗬嗬笑著不回答,馮啟明接過來說道:“本州青蓮堂青蓮學院自然無需多說,丐幫不授權任何學院,餘下者有:武當派、全真派、桃花島、峨眉派、華山派,此為中原五大名門,另有昆侖派、崆峒派、點蒼派、雪山派、金屋派、衡山派、泰山派等不入流門派,在北庭府都有各自的授權學院,多為綜合學院,自小學到大學皆有。我與弟弟在華山派授權的太華學院就讀。”


    五大門派的授權學校自然不是那麽容易入學的,除了大筆學費外,小升初、中考、高考難度也比之其他不入流門派的授權學院難上許多,升學率極低,馮家老大能升到高中,看他家世,恐怕憑借的是真本事。


    韓令綏讚道:“馮大哥好福氣!”


    “哈哈,哈哈。”馮一馬自豪的笑著,說道:“都是孩子自己有能耐,我這個當爹的連初中都未念過,隻學過一點拳腳皮毛,慚愧,慚愧。”


    韓令綏暗道:“那你之前還要我接你什麽炮拳,恐怕此時言不由衷,我也不要根究了。”


    飯後,馮長庚忽然跟韓令綏道:“叔叔,我跟哥哥學了幾手劈石破玉拳,想跟你過過招,不知可否?”


    韓令綏還未開口,馮一馬立刻喝止道:“你韓叔叔乃是貴客,怎能陪你過招,要想切磋找你大哥去,我與你韓叔叔下樓溜達溜達。”


    馮長庚道:“我隻是想酒足飯飽後活動一下筋骨,哥哥如今正在修煉華山劍法,哪裏有功夫陪我切磋拳腳?我聽聞八皖州乃是全真教轄區,所有學校皆是全真教授權,韓叔叔既然念過高一,肯定會使全真教的排雲手,這才技癢想跟韓叔叔切磋比試一番,好檢查自己的功夫有何不足之處。還望韓叔叔不吝賜教。”


    馮一馬聽兒子說的誠懇,便看向韓令綏,卻聽韓令綏道:“我未曾練過排雲手,也未曾練過任何武功。”


    “不可能!”馮長庚失聲叫道,馮啟明也道:“但凡高中生,都會修煉一門到兩門外功、一門內功和一門輕功身法,為何韓叔叔卻說自己任何武功都不曾練過?”


    韓令綏不想多做解釋,於是道:“人各有誌,我之誌向不在武學一道。”


    馮長庚脫口問道:“那你怎麽考上的高中?”


    韓令綏笑而不答,馮一馬趕緊岔開話題道:“韓老弟,咱們哥倆出去溜達消消食,你二人收拾一番。走!”


    二人離去,馮家兄弟對視一眼,老大啟明道:“我聽他聊天說話,天南地北略知一二,且每每必能引經據典,興許在文不在武。”


    老二長庚道:“那有何用?古語道:最無用處是書生。這個年代難不成還有隻求經典的書呆子?”


    “不知曉。”


    “唉,無趣。一想到跟一個毫無武功之人叫叔叔,我就無比別扭,何況還是同齡人。”


    “別說弟弟你,我也覺得別扭,可是沒法子,父親認他,我們便隻能認他。”


    樓下,韓令綏與馮一馬徐步而行,馮一馬道:“原來韓老弟之前在碼頭說從未習武是真的?”


    韓令綏歎息一聲,道:“算是吧。”


    “難道真有不想習武之人?”


    “想,卻不能。”


    “為何?”


    韓令綏道:“我幼年時因故損傷了經脈,已然無法修煉武功。”


    “啊?竟有此事,可有治愈法子?”


    韓令綏望著冬日暖陽,忽然想到妹妹說過的話,隨即搖頭道:“不練武又如何,行俠仗義,屠魔斬妖離我輩實在太過遙遠了些,不如快快樂樂的過一生,平平安安,就像老哥你一樣,到時候娶妻生子,兒孫繞膝,豈不快活?”


    馮一馬錯愕道:“我那是笨……”而後搖搖頭,哈哈大笑道:“韓老弟果然對我脾氣,哈哈哈哈!”


    馮一馬笑著,心中卻道:“我想練功,練成武功好回育新鎮,去那帽子山中屠魔斬妖為父母姐弟報仇,可我終究完成不了這個心願。起初把這個心願寄予兩個兒子,現在想來,正如韓老弟所說,什麽行俠仗義,什麽屠魔斬妖,離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太過遙遠了,不如安安穩穩,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哎,可是……仇恨終究難放下啊,以後啟明和長庚學有所成,我難道就希望他們去跟妖魔搏命廝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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