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延平王府的後院,一間不起眼的小房內。房內光線暗淡,視線昏黑。鄭經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侵透穿,全是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鄭經,頭發、衣裙、袖口都不時的再往下往下滴水,早就麻木了。


    “你馬上去東都,待上一段時間,要是鄭襲沒動手。你就找個機會動手。”鄭經原本的憂鬱在雨水的侵蝕下已經不複存在,臉上升的是一股決然的冷毅。


    房屋的一個沒有絲毫光線的暗角裏,一位看不清臉的男子,低了低頭:“諾!”便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男子的來無影去無蹤,鄭經早已習慣了,望著空蕩蕩的房間。鄭經不禁自嘲!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兒子麽?父親,你不喜歡孩兒就算了,你不顧父子之情還要斬殺孩兒,你也別怪孩兒不顧血脈之情,絕情是你教會我的!隻有權力才是最真實的,最可靠的,我一定要得到它。


    房中的鄭經,此刻已經完全的淪為了權力的奴隸,他貪念權力這個美人,為了它什麽事都可以做,為了它什麽道德底線都可以不要。為了它親情血脈皆可以義無反顧的拋起。


    冰冷的雨水侵漬在鄭經原本冷毅的臉盤,一把摸下臉上的雨水,木訥的臉神冰冷,讓鄭經更為的冷漠。


    隻要自己一朝成功,就能成王敗寇,就能書寫曆史,就算是那些不光彩的也隻會淪為美談,這種事李世民就曾經幹過,而且幹的十分的成功,幹出了唐帝國的貞觀盛世,幹出了千古一帝的美談。


    鄭經一心的想著李世民,想著那個絕盡古往今來的千古帝王,想著他有朝一日開辟一片屬於他鄭經的霸業,屬於他鄭經的盛世。然而他又何曾想過,在李世民之前卻有一個一樣篡權的同樣是千古有名的皇帝,殘暴不仁罄竹難書的亡國之君楊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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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都。


    臥病在床的鄭成功,正接受著兒子鄭明的孝順侍奉,一勺一勺的喂他喝藥!鄭明耐心的侍候著他。


    鄭明舀起一匙黑黝黝的湯藥,輕輕的放在嘴邊吹了吹散去了大部的熱量:“父親兒子喂你進藥!”


    鄭成功喉嚨明顯哽咽了下,輕輕的“嗯!”了一聲,便張開了嘴。床前父慈子孝,為父病重,兒子侍奉床前,這本就是為人子的責任和義務,更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反哺。可惜了,我鄭成功兒子數十人,到頭來去唯有這一子帶侍床前。


    雖然鄭成功自知十個兒子,夭折兩人,現在長大的也就兩三人,其他要麽還是小布丁,就是繈褓之中。他這聲感歎,更多的是對鄭經這個苦苦栽培的長子的失望。


    明兒,為父的時日亦不多矣,你雖生性平庸,但是卻品性忠孝醇厚,本是個好孩子,要是身在尋常家,定能安樂一生,可惜啊!你是我鄭成功的兒子,注定就得經曆權力的殘酷。為父死後你可怎麽辦?鄭成功此刻心中充滿了對這個從死神手中逃回來的二兒子的內疚!明兒,就讓為父在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在盡最後一次父親的責任。


    鄭成功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這個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不遠,那未酬的反清大業,王府大權,身後自然會有人掌之,現在他不想想了,也不想管了,也管不了,就任其自由吧!不論誰來,隻要能保留我漢人這最後的一脈血統就行了。現在我要做一個慈愛的父親。


    “明兒,你連日剛回來,奔波累,你先去下去好好的休息休息,明日再來床前侍藥吧?”


    “父親,孩兒不累,孩兒要陪著父親。。。”


    “明兒聽話,為父的身體為父自己清楚,放心為父沒那麽脆弱,區區小病整不垮我!你先下去,為父還有點公務要和拱樞商議。”


    鄭明,明白即便是作為鄭成功的兒子,即使在如何的孝順,首先鄭成功是延平王,是大明的王爺,招討大將軍。有些事即便是親子也不能說的。


    鄭明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鄭成功,便退了下去。他怕鄭成功現在脆弱的身體隨時都與可能崩塌。鄭明沒有真的下去休息,而是到前院去尋大夫,詳細了解鄭成功的病情,看看自己來自21世紀的醫學常識能不能對鄭成功起到什麽作用。哪怕是能讓他多活些時日。


    “李大夫,父王的病~~~~~~~”


    鄭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迎來王府頭號醫師李珂的一陣搖頭:“二公子,不是老夫們不盡力,實在是王爺的病情,已經到了病入膏肓之際,就是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


    “老夫,理解二公子你的心情,可是現在是真的是無計可施了,老夫們已經是山窮水盡了”李大夫,雖然隻是一介大夫,但是也心係家國。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這是古往今來多少士子們,在孔孟仁義的熏陶下人生目標和追求,李大夫曾經也是一心家國的讀書人。


    隻是後來,發現那些所謂的清流名仕的朝廷命官們,都是蒙著道德羊皮的一頭一頭猛獸,整天治國平天下,滿口仁義禮德的之乎者也,自己卻屍位素餐一邊大牽著口袋斂財。不予與那些所謂的清流,所謂的名臣同流合汙,便生了對廟堂的厭惡。改孔孟為神農,決定做一個懸壺濟世的醫者仁士。


    內心裏,他也希望自己能治好王爺,這不僅是對於他的醫術的一個肯定,更多是因為他明白,這個國家這個民族,需要王爺,需要王爺來恢複漢人河山,恢複漢人的道德倫理與文化血統。


    “李大夫,難道就真的沒什麽辦法了麽?”


    “沒有,能用的辦法,老夫們早已想遍試光了,也不見王爺有絲毫的好轉。還請公子你見諒,老朽等不才不能挽救王爺。”


    “李大夫,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身為大夫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替人延壽續命的。你且寬心。我今天來不是責問你們的,而是詳細的了解父王的病情。還請各位大夫們如實相告,以成全明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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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還安靜吧?”待鄭明離開後,鄭成功對蔡政問道。


    “王爺,不太好,現在各方蠢蠢欲動,局勢越來越激烈。。”


    “不管了,也管不了,人走茶涼,我命不久矣這些將領文臣們自然要尋找新的靠山,不奇怪。倒是拱樞你可得早日做好打算!”


    “王爺,蔡政這條命是王爺的!!”


    “還是得早作打算,要是我死了,你把我隨便埋了,看誰可靠就支持誰吧!”


    “王爺,蔡政何德何能安能讓王爺為我計。”


    “拱樞,你我主臣二人,就不說這些客氣話了!我還有有一件是托付於你,你一定要替我去辦!”


    “王爺,吩咐,拱樞定當萬死不辭!”


    “我走了後,你讓張彪帶人悄悄的把明兒給送出海,最好下南洋去吧!找一個安定的環境讓他們在哪兒生活。留在東都他注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不管最終誰勝利了,都會把它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可悲!我鄭成功,英雄一世,到最後連自己的愛兒子都不能全須全尾的保護好!”


    床邊的太監和蔡政都明白,王爺這是在交待身後事,沒成想到王爺惦記的,既不是選撥繼承人,也不是對自己身後局勢的交待,而是對自己身後二公子的存活,果真天下父母心,都是一般無二,即使自己已到了生死關頭,都還是念叨著自己的孩子,擔心他們能不能好好的活著。


    “王爺,放心隻有拱樞在一定護二公子周全!”蔡政本想向鄭成功說出今天對鄭明的疑惑,但是想了想又算了。鄭明侍候床前的孝心他親眼所見,毫無做假的表現。


    而王爺本就病重,好不容易回來一個二公子侍候床前,能讓王爺膝下承歡享受著不多的天倫之樂。自己要是多嘴,以王爺的上位者的身份使然,難免不會對二公子產生懷疑,會深深破壞了父慈子孝,讓王爺生出淒涼之感,連著最後的日子都過的不順心。


    二公子,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就讓拱樞拭目以待吧!你若是禍國殃民之害,想在火中取栗,拱樞一定待王爺行王道,你要是隻為自保,拱樞必定助你一臂之力,不複王爺之托。


    一邊的太監頭王彥,早就紅了眼睛,作為太監卻自是極為有眼力勁的,王爺著明顯是在交待身後事,說明王爺真的快到頭了!侍候了十幾年的主子,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存在,不曾想到王爺僅是走在自己這個殘人的前麵。


    叔父,等孩兒侍奉王爺安息了,也就下來陪你了。當年那些魑魅魍魎的大臣門,都各個賣主求榮,卻隻有你這個世人們瞧不起的閹人,陪著皇上共赴黃泉。從那刻,孩兒就自己閹了自己,要繼承叔父替你的事業,發誓要為太監正名定要親手在北京讓大明日月龍旗冉冉再升,要讓那些婊子般的大臣們看看他們連太監都不如。


    可惜天不佑大明啊!如今那些賣國狗賊們活的好好的,王爺這浩然正氣的忠義之士卻遭此重劫。


    王彥決定一會侍候王爺睡了,再去李大夫哪兒,好好問一問,讓他們在想想還又沒有什麽辦法!還有什麽沒想起古典藥房之類。


    說了這麽些話,鄭成功也累了,吩咐王彥扶自己躺下歇息,就讓蔡政下去看看有沒什麽事情需要處理。


    明兒為父能為你做到的就這麽多了,你好自為之吧!鄭成功緩慢的閉上了雙眼。等待著他的又將是無盡的難受漫長的黑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夠看見明天升起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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