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俱都失色。


    李齊急步奔上去,拔刀護在叱李寧塔身邊。


    卻見叱李寧塔摔得看起來慘烈,其實卻無大礙,身上也沒見血。這時候眼上頂著兩個碩大烏青,還能連連大喊:“不打了!不打了!認輸!認輸啦!”


    看這樣子,竟是被人毆打了?雷遠不禁惱怒。叱李寧塔不是一個人行動,還有李貞同行,一旦與人衝突,李貞不是沒有談說解釋的能力,更不會不介紹自家主君的身份。俗語說,打狗還須看主人,毆打他的人,竟絲毫沒有顧忌嗎?


    雷遠不動聲色地踏前幾步,麵對著林地站立:“廬江雷遠在此。不知是哪位教訓了我的部下,何不現身出來,見上一見?”


    此言一出,林中幽暗處忽然就多了幾聲腳踏枯枝落葉的聲音,仿佛是有人逡巡走動。


    李齊等人紛紛上前,將雷遠護在垓心處。


    林中有人輕咳一聲,聲若悶雷般說道:“嘿嘿,談不上教訓、較量手搏之術的時候,下手重了些。雷將軍,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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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個瞬間,前方樹枝分開,走出一名體魄雄魁到駭人的壯漢。這壯漢年紀不輕了,一張黑臉頗顯滄桑,但滿部虯髯依舊漆黑剛硬,兩道濃眉根根支立如戟,濃眉下毛茸茸地露出一對精光四射的環眼。偏他又著一身深色戎服……從林間出現的時候,那種意態渾不似人,倒像是一頭黑色的巨熊或者獅虎之類猛獸。


    雷遠感覺到,李齊等人都在調整呼吸。


    這些扈從們都經曆過許多戰事,經驗極其豐富,這壯漢的言辭雖無敵意,可舉動間自然挾帶著強烈的威勢,又像是無數次廝殺突陣所培養出來的殺氣。每個扈從都感覺到了,這是前所未見、甚至超乎想象的強敵!


    此公若有惡意,眼下這些扈從們便與螻蟻無異,作什麽準備都是無用。雷遠連連苦笑著,向李齊等人喝令:“你們都退下。”


    他旋即向前,站到那壯漢身前,客客氣氣地躬身行禮:“談什麽見諒,萬不敢當。我這扈從隻是個粗魯蠻子,量他也敵不得張將軍的神勇。”


    “你便是廬江雷續之?”壯漢的圓眼直上直下地掃視著雷遠,好像有三分醉意,又問:“你認識我?”


    雷遠微笑頷首:“張翼德將軍據水斷橋、喝退曹公的壯舉,即便在江淮間的小兒也會傳頌,我怎麽會不認識張將軍呢?”


    這壯漢正是玄德公的左膀右臂之一,征虜將軍、宜都太守、新亭侯張飛。


    聽得雷遠這般說來,張飛仰天大笑,十分得意。


    笑了半晌,他才想起正事:“今日與主公、孔明等人踏青至此,正遇見續之的部屬。主公有意召見,續之,你快隨我來。”


    這麽巧,玄德公和孔明也在此地?雷遠微微一怔,下意識地道:“且容我整理儀容……”


    話音未落,手腕已被張飛攥住了:“踏青在外,那麽講究作甚,且隨我來!”


    雷遠隻得連連揮手,讓扈從們在原地等待,自己跟著張飛疾走。


    兩人繞過前方林木蔥蘢的土坡,又越溪渡澗穿過一片窪地,再走幾步,前方忽然開闊。隻見一處平地上綠草如蔭、花樹扶疏,遠處江河如帶,波光粼粼,仿佛如在畫中。平地周邊有便裝的護衛數十人分左右翼護,其中一隊的末尾處,站著李貞。而花樹之間零散坐著數人,姿態俱都悠閑,其中間兩人,雷遠認得清楚,正是玄德公和孔明。


    雷遠緊隨張飛走近,距離玄德公尚遠,忽聽身側有個文士醉醺醺地問道:“翼德,你不是說要去看看子龍的佳婿嗎?為何去了那麽久?來來,快來陪我喝一盞!”


    這文士躺靠在一株老樹下,眼前橫豎擺著幾個酒壇子,幾個酒盞。雖然醉意十足,眼光都散了,舉止姿態卻透著一股放蕩不羈的架勢,並不減風儀灑脫。


    張飛聽得此人召喚,頓時獰笑著走近:“威碩啊威碩……一盞怎麽夠?來來來,先陪你喝五盞!”


    當下他擺開酒盞往裏倒酒,兩人你一盞,我一盞,瞬間各自灌了不少。文士雖說嘴硬,酒量卻不是很好,幾盞下去,眼光愈發散了;他瞪著張飛,看到的卻是在張飛身後的雷遠:“咦?翼德,你的臉怎麽白了?”


    他抬手摸了摸張飛的須髯:“胡子還在,可這張臉居然甚白……奇怪啊奇怪!”


    張飛嫌棄地連聲冷笑:“什麽狗眼神,那不是我,是子龍的女婿!”


    說著,他想起雷遠還在一旁等候,連忙起身:“續之,我們不要理會這個酒鬼,先去見過主公。”


    “……好。”雷遠點頭。


    兩人穿過花樹,直抵平地中央處。


    “主公、軍師,我把雷續之帶來了!”張飛的大嗓門仿佛能掀起一陣風,吹得身前的花草簌簌飛舞。


    劉備連忙舉袖遮護眼前的果盤酒盞,以免被灰塵髒汙了。


    而諸葛亮從席間起身,揮著他的白羽扇相迎:“續之,可算來了。翼德這一路上,沒有為難你吧?”


    雷遠忍不住看看張飛。


    張飛的黝黑麵龐臉色不變:“軍師這話說得刻薄。續之既與子龍有親,便是我的子侄輩,我為難他作甚?”


    “確不曾為難我本人,隻是打翻了隨行扈從。”雷遠坦然道。


    劉備和諸葛亮一齊搖頭歎氣。


    張飛“嘿”了一聲:“便是你們剛才見到那個蠻夷,聽說子龍也操練過他幾回……如何我便操練不得?”


    “翼德總是莽撞!”劉備笑著責怪幾句,轉向雷遠道:“續之莫要理他,快請落座。”


    自從那次牽線聯姻之後,劉備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雷遠了。雖然都在公安城中,但雷遠是打著調治身體的旗號來此,日常並無與左將軍府的公務往來。左將軍府素日裏點卯議事,也不會叫上雷遠。為此劉備還特地讓趙雲向雷遠解釋過,讓他放心將養,不要拘束。


    這時候他看雷遠,雖著便服,卻身姿挺立、英氣勃勃,毫無此前隱約的憔悴疲憊之態。再看他行動間右臂自如揮擺,就算那傷勢尚未痊愈,也已經差不離。


    “很好!很有精神!”劉備心中喜悅,親自為雷遠倒酒:“此前剛與軍師商議過,將有借重廬江雷氏的地方;今日便看到續之的神采過於往日,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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