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雷氏闔族和我本人,都感謝主公的關照。”雷遠向劉備拱手為禮:“主公若有所命,願受驅策。”


    劉備和諸葛亮對視一眼。


    劉備沉聲道:“秋冬之際,荊州必有變亂,續之著手做好準備吧。”


    “主公的意思是?”


    劉備並不回答,轉而反問道:“續之以為,吳侯在荊州的勢力如何?”


    雷遠稍做沉吟,回答道:“吳侯領江東之眾與曹公爭衡,自然誌氣絕倫,但隻以荊州而論,他們沒有足夠的勢力支撐。吳軍雖然占據諸多要隘、扼守江湖水路,可歸根到底,憑借的隻是南郡、零陵、江夏三個太守的力量。以這三股力量,既要與我們爭奪荊州,又要對抗曹操,聽說周郎還一意起兵入蜀……如此好大喜功,未免小覷天下英雄,遲早會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到那時,恐怕還得我們來收拾局麵。”


    “哈哈……”劉備笑了起來,他看了看諸葛亮:“我就說,續之頗有剖斷局勢的眼光,他的想法,當與軍師如出一轍。”


    “主公的意思是……吳侯在荊州的勢力,將會有什麽變動?”雷遠立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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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續之看來,如果東吳要穩定荊州,進而漸圖川蜀,他們該做什麽?”劉備繼續反問。


    “沒有什麽好辦法。荊州人心俱在主公,吳侯所依仗的,從來都隻是武力。想要穩定荊州,也隻能調動更多的武力。”雷遠應聲道:“然而,除非吳侯放棄在江淮一帶的進取態勢,劃江自守,否則難以抽調出充足兵力西向……我聽說,吳侯部下淮泗人眾,他們也未必願意放著近在咫尺的家鄉不顧,轉而西來荊州。”


    諸葛亮輕歎了一口氣:“淮泗之人雖然大部分意圖進取江北,可他們的首領念念不忘的,卻是益州啊……續之,你還不知道吧。上月末的時候,周郎忽然離開南郡,前往京口去見吳侯了。”


    周瑜自從擔任南郡太守以後,重用甘寧、襲肅、李異等益州人士,日夜圖謀伐蜀,這已經不是秘密了。但因玄德公占據荊南,使周瑜常覺芒刺在背,他想盡各種辦法壓製荊南,卻徒然牽扯精力;以至於伐蜀的計劃長期停留在紙麵上,無法落實。此番周瑜前往京口,想必會與吳侯討論其中的種種策略,力求打開局麵。


    雷遠思忖片刻:“軍師的意思是,此番周郎前往京口,將能說服吳侯和那些意圖北進的一眾文武,讓他們舉兵向西?”


    “正是。”諸葛亮道:“此前吳侯的心思猶豫,忽而有意於江淮,忽而有意於交州,忽而轉回來意圖規劃荊州和蜀地。但這一次,十有八九會被周郎說動。且不說益州如何,他們很可能將動用強大力量,試圖一舉解開荊州困局。”


    “軍師何以知之?”


    雷遠立即問道。


    在雷遠前世的印象當中,諸葛亮是個料事如神、判斷精準的形象,但那終究隻是史書或傳說的記錄罷了。既在此世,雷遠就要對自己的部屬們負責,他不會無條件地相信他人的判斷。


    諸葛亮看了看劉備,劉備微微頷首。


    “周郎治軍嚴謹,自領兵以來,日常的演練、校閱,從不懈怠,哪怕公務繁忙,每月必定會親自檢閱部屬,抽檢、考較將士們的訓練成果。爾來十餘年間,並無例外。然而自從攻克江陵以後,周郎就再也沒有親自參與過軍隊演練。我們為此向許多南郡來人進行過核實,確定這消息真實無誤。”


    諸葛亮緩緩地道:“近數月來,周郎更加深居簡出,偶爾出行在外,全以舟楫,沒有人見過他策馬奔馳。考慮到孫劉兩家合攻江陵的時候曾有傳言說,周郎的右脅曾為流矢所中,傷勢沉重……”


    “軍師的意思是,周郎在江陵之戰中的傷勢已經惡化,此人命不久矣!”


    雷遠反應了過來。


    在他前世的記憶裏,確實也有這個印象。似乎周郎在赤壁之後不久,就因病而亡,這過程中孫劉兩家幾次爭鬥,還衍生出了“三氣周瑜”之類的傳奇故事。


    現在看來,周郎的性命似乎真的將要走到盡頭。


    周瑜當然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以他的性格,絕不容自己坐守南郡一事無成而死。他一定會竭盡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說服吳侯。憑借他的身份和威望,憑借他多年來對吳侯本人、對東吳的大政形成的巨大影響力,他很有可能將整個江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荊州來。


    到那時候,孫劉聯盟的關係、荊州的局勢、甚至天下的局勢,都將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雷遠肅然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恐怕荊州禍亂非小,我會盡快返回樂鄉,督促部下聚兵備戰,隨時應變!”


    他撐在案幾上的手臂微微用力,整個人鬥誌昂揚,眼神更銳利得像是鋒刃。


    “續之,不必做得這麽明顯。”諸葛亮搖了搖頭:“你看,即使確定了將有麻煩,我們不是仍舊照常處置公務,也照常休沐、踏青麽?荊州將要變亂,但我荊南不能亂;無論吳侯那邊會有什麽樣的動作,我們都要示群下以無事,按部就班地一一應對。”


    雷遠想了想,點了點頭:“軍師是要鎮之以靜、外鬆內緊,然後……”


    “說得對!就是鎮之以靜,外鬆內緊!”諸葛亮輕拍案幾:“急的是周郎,不是我們。既然他們將有舉措,我們不妨就等著他們一一施展,然後以我們的力量,在最適合的時機加以反製。豈不聞傳曰,後於人,以待其衰?”


    雷遠應道:“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敵之變動,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


    兩人一齊大笑,劉備隨即也笑了起來。


    對於吳侯的力量,劉備是深深忌憚的,甚至有些畏懼。畢竟與他爭鬥多番的曹孟德,就是在與東吳的一戰之後喪膽北還。即使如今領有荊南四郡,他仍然身處東吳勢力的包圍分割之下,幾有仰人鼻息之感。


    但諸葛亮對此並不介意,他從來都是那麽胸有成竹,好像有再大的問題都可以找到辦法迎刃而解。現在劉備注意到了,雷遠也並不介意……或者說,雷遠擁有超乎尋常的自信,他根本不把東吳的力量放在眼裏。


    這可真是太好了啊。劉備這樣想著。


    “主公。”諸葛亮喚道。


    “嗯?”


    “主公,這天下大勢,就如大江東流,浩浩湯湯,無論什麽人、什麽想法、什麽動作,都阻礙不了大勢所趨。我們不必動搖,隻要順著大勢一步步去做,就一定能成功!”


    劉備重重點頭,待要應答,坐在他身邊的張飛打了個極宏亮的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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