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魯肅、呂岱二人離開漢中的時候,玄德公本人並未相送,隻遣掌軍中郎將董和出麵。


    這姿態裏的蘊意甚是微妙。在魯肅看來,既表示了對吳侯容留許都使者的疑慮,恐怕還表示了對奮威將軍雷遠被吳侯直接頂到一線苦戰的不滿。最後還隱約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派。仿佛是在提醒魯肅,劉備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求救於孫將軍的劉備了。


    進入蜀地後,魯肅本想往成都去拜望孔明,也未得允許。一行人跟著向導,直接從白水、閬中、墊江、巴郡這麽一線下來了。


    誰能想到,待到抵達魚複,即將離開益州的時候,竟能得到雷遠和簡雍兩人隆重迎候?


    此前呂岱說起雷遠,魯肅說,此人乃青徐臧霸一流人物。其實他是不想隨意抬高荊州重將,墮己方的誌氣。這雷遠以數千之眾東征西討,在益州破馬超,在江淮擒捉夏侯惇,乃是當今天下風頭最勁的年輕武人,其威聲幾有直逼關羽之勢。


    而簡雍則是劉備的故交舊友。他雖隻頂著一個昭德將軍的名頭而無實際職司,可但凡與劉備勢力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此人在外交場合,便等若是玄德公的替身。他既出麵,幾乎與玄德公親自出麵一般無二!


    這兩人一齊出現,那可真是相當隆重。這一來,此前所受的冷遇,似乎都算不了什麽。


    呂岱決斷很快,當即道:“先讓將士們解除戒備,莫要讓人看了笑話。再讓中、後兩隊換上潔淨戎服,打起精神行軍。另外……中軍的兩個曲,暫且不要鬆懈。”


    魯肅點了點頭,招手喚來扈從:“我的從馬上頭,有兩個壇子,是在巴郡買的蒟醬酒。你去拿來,若果然有什麽值得慶賀的喜事,可以請雷續之、簡憲和嚐一嚐。”


    扈從很快就策馬來回。


    魯肅將兩個壇子掛在馬鞍邊上,與呂岱一起向前。


    他們距離魚複不是很遠,大約七八裏地。因為山路起伏,步行的話大概得走上大半個時辰。騎馬的話快一些,但因為擔心戰馬失蹄,也不能太快。


    大約一刻鍾後,他們越過己方的前隊。這時候前方視線漸漸開闊,道路也不似原來那麽蜿蜒,便見到幾名騎士正勒馬停駐,像是在迎候客人。


    魯肅見這幾名騎士俱都剽悍,為首一個年輕人,更是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身上的甲胄格外精良,料來不是常人。於是他策馬向前行禮,揚聲道:“前頭可是續之將軍的部下麽?我便是漢昌太守、讚軍校尉魯肅,這位乃是昭信中郎將。”


    那年輕騎士回禮道:“奮威將軍麾下,校尉馬岱,見過魯太守、呂將軍。我家將軍和憲和先生,已經等候兩位多時了。”


    魯肅聽他口音不似南方人,想了一想,連忙又問:“足下便是擒獲夏侯元讓的馬伯瞻?久仰!久仰了!”


    這騎士正是馬岱。他點頭向魯肅微笑示意,露出滿嘴白牙,隨即抬手相引:“魯太守,呂將軍,請。”


    這段時間以來,雷遠的功勳漸漸傳揚,威名漸漸為世人所知,他部下將校的名字,也開始越出宜都郡的範圍。魯肅作為江東在荊州方麵的支柱人物,自然格外注意些。


    心腹重將如郭竟,年少勇猛如丁奉,這他早就聽說過,但這段時間以來,他在漢中時,常聽到的卻是馬岱馬伯瞻。


    據說他本是涼州馬超的左膀右臂,在巴西戰敗後死戰斷後,力盡被擒。以他的身份,本可以在玄德公帳下謀一軍職,但這人也是有趣,他領著數百涼州騎士,就此跟著雷遠作戰,生擒夏侯惇,便是他的功勞。


    雷遠自江淮返回後,向漢中發來的敘功文書中,馬岱位在前列。而此刻身在涼州的馬超,卻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位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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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因此說,馬超的父親、族人都在鄴城,親近的從弟在荊州,這明擺著是狡兔三窟之舉。足見此人雖然看起來瘋得肆無忌憚,其實心裏明鏡也似。


    這時候魯肅跟在馬岱身側,忍不住接連覷了他好幾眼,見他身材雄健,英氣逼人,策馬的姿態動作更是利落。有時候跨越道路起伏或狹窄處,魯肅等人不得不小心勒馬,而馬岱卻如履平地,全不在意。


    果然不愧為涼州驍將。


    江東自不少英勇之將,可是像這樣能夠縱騎突擊的馬上英傑,著實無有。


    魯肅忍不住問道:“令兄馬孟起,如今貴為假涼公、安西將軍,統轄扶風馬氏曆代活躍的涼隴故地。而伯瞻倒很適應峽江間的山水?”


    大概近來因此詢問的人很多,馬岱轉過頭看看魯肅,呲牙笑了笑:“好男兒帶刀策馬,哪裏不能去得?至於峽江間的山水……我倒實不介意。留在此地,是因為與我家將軍意氣相投而已。”


    魯肅連連點頭:“我與續之將軍,此前見過的。也隻有英銳如續之將軍,才能與伯瞻這樣的豪傑意氣相投,哈哈,哈哈!”


    兩人對答幾句的工夫,眼前又有一支騎隊奔來迎候。


    這便不是哪名部將出麵了,當先兩人,一名英偉的大將,一名氣度儼然的文臣,可不正是雷遠和簡雍?


    為示尊重,魯肅和呂岱兩人主動下了坐騎,牽馬而行。對麵雷遠和簡雍見狀,也下得馬來。雙方步行靠攏,緊走幾步,彼此寒暄。


    雷遠與魯肅、呂岱都是見過的。當下雷遠向魯肅半真半假地抱怨說,足下讓我去江淮,還以為能衣錦還鄉,稍稍炫耀,沒想到吳侯用人甚是努力,逼得區區客將沿途廝殺苦戰,部屬折損無數。


    魯肅隻得苦歎,不知該怎麽回答。


    他在赤壁前後,與玄德公往來甚多,所以也很熟悉簡雍。這時候連忙打岔,轉而去問簡雍:“憲和先生何以在此?莫非是在荊州有什麽公務,沿江折返麽?”


    江畔道路就隻南北兩條。但江南的路比江北這段更加崎嶇難行,少有官吏公務往來。簡雍若是從漢中或成都出發,當走北段,便不至於趕到魯肅等人前頭。所以他才這麽問。


    然而簡雍笑著答道:“非也非也。我有一樁緊急的事務,先從成都到漢中,知道子敬已經離開,故而又奉我家主公之命,乘坐小舟晝夜兼程追趕。到了魚複,才知道已經趕在了子敬的前頭。”


    “何等公務,竟這麽勞煩憲和?你若有事,隻消一道書信,我在漢昌便應命而來了。”魯肅也笑。他端詳了簡雍的麵色,又道:“憲和滿麵紅光,精神煥發。看來,你說的公務,是一樁好事。“


    “確是好事,而且還事關孫劉兩家,先得當麵通報子敬,然後還得去江東一行。”簡雍答道。


    “哦?是什麽事?”


    簡雍微笑道:“孫夫人有孕了。我家主公,令我前往江東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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