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七娘把那玉佩對著光仔細看了一陣,依舊塞回了盧瑞的手裏,“既然是侯爺賞給你的,你就好好收著,怎麽好隨便給人。”


    盧瑞道:“我送給姐姐的,哪有隨便給人。”


    七娘哭笑不得,“這是男人的東西,我收著它做什麽?你也是的,先前不是早叮囑過要藏拙麽。你倒好,人家才用了一套文房四寶就把你給哄出來了。”


    盧瑞臉一紅,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一直都記得姐姐的話,先前一直老老實實地坐著後頭沒說話。若不是侯爺點名讓我作詩,我才不會起來。”


    “侯爺又不認得你,怎麽會特意點你的名?”七娘疑惑地瞧他,“瑞哥兒你莫要誆我,是不是你做了什麽壞事被侯爺瞧見了。”


    盧瑞抬頭看屋梁,偏偏不去七娘的眼睛。七娘見狀,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又氣又好笑,揪著他的耳朵小聲罵道:“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不要惹事不要惹事。這會兒侯爺在,他們才不敢說什麽,回頭他一走,學堂裏那些人肯定不會放過你,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


    盧瑞自知理虧,可還是忍不住辯解道:“我也沒幹什麽壞事。侯爺考校大家功課,說要讓人作詩。盧秀自個兒站出來想出風頭。他先前找人代寫了不少,背得夠嗆,沒想到侯爺隨手指了地上的破碗為題,盧秀頓時就傻了。我一時沒忍住,偷偷笑了一聲,聲音特別小,連一旁的寬哥兒都沒聽到,誰曉得竟然被侯爺發現了。然後,他就讓我起來了。”


    說罷了,他又嘟囔嘟囔嘴小聲埋怨道:“那個侯爺簡直就跟姐姐一樣厲害,好像做什麽都瞞不過。”


    “要不然人家能做到侯爺!”七娘沒好氣地道。


    平陽侯盧之安是盧家頗有傳奇性的人物之一,他是盧家大太爺的嫡子,在家裏排行老二,聽說原本隻是個紈絝子弟,在京城裏跟一群混混招貓鬥狗,幹過不少壞事。那會兒盧家最受矚目的是盧家大少爺盧之源,他是安平十三年的狀元郎,文武雙全的奇才,頗得先帝看重。安平十五年的時候,先帝禦駕親征還特意把他帶在身邊。也正是那一回,先帝的禦駕中了胡人的埋伏,盧之源為救先帝,領著一支禦林軍將敵人引開,以身殉國。


    消息傳來,大太爺立刻就中了風,老太太也病倒在床,盧家的大小事務,全都落在大奶奶許氏一個人的身上。許氏出身大將軍府,自幼被當做男兒一般養大的,先前老太太還總嫌棄她配不上自己兒子,待出了事,大家才真正見識到將軍府小姐的魄力。


    京城本就是全天下最勢力的地方,盧家的頂梁柱一跨,眾人便覺得這盧家要就此沒落下去了,難免有些人落井下石。那許氏新寡,將軍府本想接她回府另行婚配,偏偏她卻不肯,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盧家。


    那會兒盧之安才不過十五六歲,猛然遭此重擊,難免一蹶不振。許氏將他狠狠教訓了一通後,又托人把他送到當朝大儒魯平安的門下讀書。盧之安到底是個聰明的,一旦懂了事,便開始奮發圖強,不過四五年便有所成就。之後他又投身軍旅,在許大將軍麾下做了個小先鋒,爾後屢立戰功,並於安平二十一年收複平、梁二城,也因此而被先帝授予了平陽侯的爵位。


    這份履曆說起來隻是幾句話的功夫,但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幾個。盧之安若是沒有過人的本事,隻怕早在軍中那會兒就已經丟了命,又豈是盧瑞這天真單純的孩子能比得上的。


    “姐姐――”盧瑞遲疑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又繼續交代,“侯爺讓我明兒去找他。”


    “幹什麽?”七娘聞言心裏一跳,頓時轉過頭來瞪著他看,又問:“他還說了什麽?”


    “倒也沒旁的。”盧瑞打了個哈欠,臉上顯出疲倦之色,“姐,我好困。”


    這孩子,腦子裏永遠不想事。七娘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摸了摸盧瑞的腦瓜子,小聲道:“那你快去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盧瑞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摸索著洗了手臉,倒頭便睡死了過去。七娘見狀,愈發地隻想歎氣。


    張媽媽還在外頭屋裏候著,聽著七娘的歎息聲,忍不住勸道:“瑞哥兒還小,小姐莫要急,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了。”


    七娘苦笑,低聲道:“瑞哥兒是什麽性子,我再了解不過。他這樣――也好,我就是擔心府裏那些人。”今兒她雖不在府裏,但早前兩日便隱約聽到些消息,侯爺這次回來,可不隻是為了祭祖,更有為許氏過繼個子嗣的意思,要不然,怎麽連著許氏和侯夫人一起帶了過來。


    旁的人家聽了這消息都是喜不自勝,恨不得能在侯爺麵前露一露臉,所以七娘才特意叮囑盧瑞低調些,莫要擋了人家的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今兒晚上也不知多少人在偷偷地咒罵他。


    至於那侯爺的心思,七娘琢磨著,應該隻是生出了些許愛才之心。他那樣眼睛毒辣的人物,什麽人沒有見過,怕隻是一個照麵就看透了瑞哥兒的性子,做學問是不錯,於仕途卻是極不適合的。更何況,瑞哥兒是四房唯一的血脈,平陽侯斷不至於為了給許氏尋個嗣子就絕了四房的後。


    想到此處,七娘又稍稍放下了心,在床上翻了幾個來回後,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日大早,姐弟倆早早就起了。因七娘先前與鎮上藥鋪裏約好了去交貨,所以吃了飯便出門,臨走前又忍不住回頭一再向盧瑞叮囑,“既然侯爺沒說什麽時候找你,你就先去學堂裏讀書。回頭他問你什麽,你都老老實實回答,若是有不知道該怎麽回的,就朝他笑。”


    盧瑞的眼睛生得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會完成月牙,看起來純真又善良,所以七娘才讓他多笑笑。


    吃了早飯去學堂,盧瑞才發現館裏隻來了幾個人,三三兩兩,冷冷清清。夫子不在,盧寬瞧見他,立刻咋咋呼呼地吆喝開了,高聲問:“瑞哥兒你今兒咋來了?昨兒侯爺不是說要找你說話麽?”


    盧瑞尋了自己座位坐下,滿不在意地回道:“他又沒說是什麽時候,我總不能一整天不來讀書,專門在家裏頭候著。”


    盧寬聞言立刻咧嘴笑起來,朝四周掃了一眼道:“我可算是曉得了,咱們這學堂裏頭,就屬瑞哥兒你的譜最大。你瞧瞧旁人,隻要是得了侯爺一句話的,誰不是老早就侯在家裏頭,一身簇新地等著侯爺傳喚,哪像你――”他撇嘴打量盧瑞的裝扮,嘖嘖地搖頭,“我說瑞哥兒,你好歹也換身新衣服,這件袍子,隻怕穿了有好幾年了吧。”


    盧瑞今兒身上穿的的確是以前的舊衣,雖沒有補丁,但袖口和袍邊都改過兩三回了,式樣也早已過時。但這身衣服卻是七娘的手藝,針腳又細又密,袍子裏頭還修了盧瑞的名字,故最得盧瑞的喜歡。


    聽了盧寬這話,他立刻不高興了,道:“又不是去見新媳婦兒,幹嘛穿得那麽光鮮。”


    盧寬聞言頓時哭笑不得,憋了半天,才喃喃地勸道:“瑞哥兒,你說話好歹也過一過腦子,這――這樣的玩笑話,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莫要在侯爺跟前說。”


    盧瑞眨了眨眼睛,不大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盧寬愈發地欲哭無淚,抓著頭發鬱悶道:“罷了罷了,就當我沒說。”說著話,又轉過臉去,小聲嘀咕道:“真不知道你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盧瑞覺得他很莫名其妙!


    一會兒學堂裏的劉夫子也到了,瞧見盧瑞,微微有些意外,但還是沒有開口問。隻是想起昨兒盧瑞在侯爺麵前作的那首詩,劉夫子忽然有些拿不準,這個平日瞧著略顯呆愣的少年是不是真像他表現的那樣遲鈍。


    盧家的子弟大多請了假,學堂裏隻剩下三四個人,劉夫子也不好講課,便留了作業讓大家抄寫。盧瑞一向老實聽話,倒也沒有異議,拿了紙筆出來不急不慢地抄書,劉夫子忍不住時不時地偷偷瞄他一眼,他卻始終專心致誌,連頭也沒抬起來過。


    中午時分,侯爺那邊果然派了人過來接盧瑞進府。盧瑞便向劉夫子告了假,收拾好東西後,老老實實地跟著人走了。


    到了府裏,平陽侯並沒有急著招盧瑞進屋,隻喚了小廝書平進屋問話。


    “你今兒果然去了學堂?”平陽侯盧之安今年才三十二歲,因在軍中曆練過,身上透著一股肅殺淩厲的氣勢,讓人不敢逼視。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低,速度不快不慢,偏偏卻讓人生出一種不敢違逆的心思。


    書平躬身回道:“回侯爺的話,沒錯,他大早上便去了學堂,夫子沒上課,隻讓他們抄了書。屬下去的時候,他已經抄了二十多頁。”說話時,已經從袖子裏掏了幾頁紙出來遞給盧之安,“屬下順手拿的。”


    盧之安接過抄書,漫不經心地看了兩眼,笑,“這字雖稚嫩了些,但寫得極穩健,才十歲的幼童,倒也難得了。”


    書平隻應了聲“是”,並無多言。


    (難道要偽更才能刷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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