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大禮堂,齊雲成唱了幾句,繼續開始打鼓套子。


    打的過程他狀態極佳,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喜悅,因為這是他愛做的事情,並且在唱這段大鼓前,他沒少找老先生們求學。


    現在的鼓曲社,京韻大鼓、梅花打鼓、鐵片打鼓、蘇州評彈、單弦、河南墜子、京東大鼓都有,擔當得起鼓曲社兩個字。


    而在彈奏十幾秒後,唱腔再次出來。


    “張老漢今年有五十多歲呀~


    後跟他的女兒叫張桂蘭~


    “那桂蘭穿~~”齊雲成在舞台上一邊演唱一邊比劃一下衣服,“紅格的襯衫多麽好看~~


    那製服褲子是學生藍~~


    她漆黑的頭發兩個小辮兒~~


    綠帆布的書包挎在身邊~~”


    那張老漢,是青布褲子白布褂~~


    實納幫的夾鞋在腳上穿~~


    他身體健康,黑紅的臉,挑著個擔子走在前呐~~”


    氣口一停,齊雲成左手上的板兒伴隨著節奏打了兩下,隨後拿著鼓毽子的右手微微指前,“你別看這個扁擔,兩頭窄是當不間寬~


    不擱上載兒,是也不彎~~


    要擱上了載兒,是兩頭顫那個當不間顛,分量再重也不壓肩~~”


    呱唧呱唧呱唧!


    一個小段唱完,齊雲成放下表演專心打鼓套子的時候,下麵掌聲不少。


    鼓曲唱得好,是一種心裏地的欣賞。


    為什麽古代公子哥天天進茶樓聽小曲,本來它就好聽,並且也是在講一個故事。


    這段送女上大學,故事主人公為張老漢和張桂蘭,但卻一條扁擔為線索,倒敘穿插不少生活片段,反映了一個農民的革命鬥爭和翻身建設的不凡經曆。


    什麽年代什麽創作。


    一段段曲藝流傳下來,皆不易。


    所以後麵唱到女兒講述父親受壓迫時,齊雲成情緒一直在,人物之間的感覺表現得淋漓盡致。


    正因為如此,別說外城來捧演員的觀眾,就是懂行的天津父老坐在下麵的座位上都不禁讚歎出好來。


    第一次覺得他們一直喜歡的相聲演員,無比逗樂的相聲演員,可能被相聲給耽誤了。


    而覺得好的不止觀眾,還有此刻畫著淡妝,打扮漂漂亮亮的徒弟周顧藍。


    她站在側幕幕簾附近身子好久沒有動彈過,完全被師父的表演所感染,眼裏全是師父,一點錯不開。


    師父一直都是她追逐的方向,不僅僅是方向還一直給予她莫大的動力和感染。


    還告訴她,愛曲藝就應該為它努力,為它執著。


    或許真有一天,師徒倆會把鼓曲帶得大火。


    周顧藍這麽想著,仿佛覺得不是什麽難事,因為自己心中師父是最厲害的人,就像在孩子眼中,父親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雖然他們倆年紀相差不大,但平時的撒嬌,她早是師父家的大閨女。


    “下一個要該你了,記著點時間,你還要返場。”


    “哦哦哦!”


    王蕙師爺一個提醒,周顧藍慌神起來,差點忘記自己要表演,怎麽能忘記這麽重要的事情,全被師父的表演給吸引過去。


    “這時節,通紅的太陽當頭照~~


    照紅了大地照紅了山~~


    照紅了姑娘照紅老漢~~


    爺兒倆趕路奔向前啊~~”


    舞台上齊雲成唱完最後幾句,麵帶微笑把手裏的鼓毽子和板兒一同放在書鼓上,步子則立刻後退向著觀眾們深鞠躬。


    一個深鞠躬,換來的事一片片沸騰的人群。


    或許因為今天的唱,就有不少觀眾真正喜歡上鼓曲。


    他下去之後主持人上台報幕,報幕時候多說了幾句閑言碎語,這個時機齊雲成趕緊看看自己亭亭玉立的大丫頭。


    “師父,您唱得太好了。”


    “伱真有心情。”


    齊雲成無語,開始了碎碎念,“上台後,正常發揮就好。雖說捧你,但不可能靠著一個場子捧,需要一場又一場來,所以不用太多給自己壓力,非得認為上了大場,就一定逼迫自己表演出驚豔感來,別有那種念頭。


    認認真真表演,一點點提升自己是你現在的目標。”


    “我知道了師父。”


    “接下來請您欣賞京韻大鼓《太虛幻境》,表演者周顧藍!伴奏:……”


    主持人聲音出現,周顧藍來不及再同師父說什麽,深吸一口氣開始邁步露麵上台。


    她一上台,齊雲成看著她燈光下的背影,再看著台底下滿坑滿穀的兩千位為她鼓掌時,真覺得孩子長大的不是一點半點。


    “老公,是不是覺得遇到藍藍真好?”悄悄的,當媳婦兒的宋軼,在老公耳邊遞出一句話。


    齊雲成回頭看著她那得意的笑臉,忍不住也露出同樣表情,再不斷點頭。


    “不僅遇到藍藍,遇到你,遇到師父、師娘,遇到孩子們,包括我那幫坑人的師兄弟都挺好。”


    提到坑人的師兄弟,王蕙在旁邊笑得開懷,師兄弟之間可不這樣,尤其她太知道燒餅、小嶽他們一幫人的脾氣。


    打小養過來的。


    不過說起孩子們,當師娘的忽然開口,“昨兒你們師父、大爺在外地演出完的時候已經把鬥笑社第二季的錄製時間頂好了。”


    “啊?這麽快?”


    “收視率好哇,老早他們就在商量和考慮環節。我估計在你和小欒十周年合作後開,到時候你們再參加,也算是讓觀眾多看你們。”


    齊雲成點點頭,他和欒隊的十周年合作專場設定在十月份,可是他們八月份、九月份要巡演兩個月,夠忙的。


    忙點也好,帶著嶽父嶽母,媳婦兒、曦曦、敬敬全國玩兩個月吧。


    他們現在家庭沒別的欲望,不缺吃不缺喝,更不缺錢,隻剩下了玩。


    腦海裏大概做下規劃,齊雲成目光回正看向正在表演的徒弟,她表演的時候,觀眾不少給掌聲。


    一個鼓曲女生做到這種地步,在這個時代她其實獨一份。


    所以台底下不斷喊,為的是鼓勵。


    “好,好演員。”


    “多唱點,返場唱哭黛玉。”


    “一定要多唱,加油!!”


    聽到一句句聲音,周顧藍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自然而然鞠躬感謝,她了解全是靠自己師父的麵子,要不然誰關注她啊。


    現在既然要捧自己,絕對不可能丟鼓曲社,丟師父的麵子。


    上台拿起鼓毽子、板兒那一刻。


    活脫脫一個漂亮的大鼓妞氣質展現。


    “謝謝大夥兒,廢話不多說,一段《太虛幻境》奉獻給各位,麻煩老師們了。”


    弦兒響起,熟練的鼓套子打出,周顧藍認認真真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在這個偌大的舞台,她一個小小的姑娘要顯得弱小,要很沒安全感。


    因為太空曠了,平時的小劇場走幾步就是側幕。


    現在距離十分遠。


    但她一點不緊張,因為這是剛才師父表演過的地方,想到師父,她心中應對起這場演出隻剩下了從容。


    一點沒有之前的擔心,她也很納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事實就是如此。


    身為師父的大丫頭,骨子裏帶著得意和幸運感。


    就這樣今晚的熱鬧,一直持續不斷。


    媒體、觀眾、網友都在關注。


    雖然演出不是實時直播,但有關專場的新聞標題和實際情況,在網絡上不斷被傳出。


    比如齊雲成唱了什麽什麽,周顧藍唱了什麽什麽,還包括藍藍今晚三件旗袍裝扮漂亮之類。


    都各自成為一個話題。


    有熱度,外加有一些本事,給足時間怎麽推都能推得起來。


    而與此同時,在外城演出的郭得剛等人也在關注著網上的這一股熱鬧。


    手機上經常能看見天津大禮堂的信息,甚至齊雲成自己還時不時上傳徒弟在舞台表演的照片。


    他很少發微博,一旦發肯定是演出和孩子方麵。


    “藍藍演出,算是把咱們倆晾這了,沒辦法回去看看。”


    尚海的一個場館裏,郭得剛、於遷兩個人剛下來後台,再換作高風上去說一個。


    “雲成今天開場安排得好,那個蘇州評彈很亮眼,放做開場來再合適不過,下了功夫。”於遷永遠是悠然自得的狀態,喝著茶水看著微薄鼓曲的熱鬧,


    “讓他鼓搗東西,永遠能放心。”


    老兩位沒有一個放得下手機,手指頭時不時滑動頁麵看著情況,同時當師父的臉上全是驕傲。


    現在鼓曲的狀態越來越好,假以時日能吸收更多的曲種,到火以及開巡演可能真不叫事情。


    當然也得一步步走才行,現在觀眾群體還是不多,他們的目標是把觀眾群體變多,這樣全國各地才有愛的,然後巡演開得開。


    隻是看看看著,時間過得很快。


    二十多分鍾罷了。


    刷手機眨眼就過去,然後大圓腦袋的侯鎮開始上台報幕。


    報完幕,老兩位登台,下麵一如既往地熱鬧。


    禮物一番接著一番。


    “謝謝大夥兒,今晚很開心啊,都是為於老師來的。”


    於遷擺擺手,“沒有。”


    “於老師都喜歡,我看網友們親切地誇您為相聲皇後。”


    “那皇上是?”


    “朕在此。”郭得剛挺直了一下腰板,再指著其他方向,“來,給我把於娘娘打入冷宮。”


    “冷宮幹嘛?我沒犯什麽事啊。”


    “在一起二十多年,一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這能怪我嗎?我多努力啊!”


    哈哈哈哈哈!


    場子瞬間爆了。


    嘩嘩的笑聲。


    信息量極大。


    郭得剛、於遷兩個人在舞台上也狂笑不止,看得出來老兩口都很高興。


    各種開玩笑。


    孩子有孩子的造化,他們當長輩的根本用不著操心。


    甚至孩子那邊和他們這邊同樣的熱鬧。


    別看鼓曲場和相聲場概念不同,相聲應該會更受歡迎,但今晚沒什麽區別,都有角兒帶著。


    一連好幾個節目下來,都獲得了不少好評。


    哪怕藍藍也差不多,都捧著來。


    唱到最後,便是當師父的倒二,當徒弟的攢底。


    底是一個場子最重要的節目。


    丫頭換成一身緋紅色的旗袍,認認真真表演,但表演時候把她累得夠嗆。


    今天她返場最多,她三場,每場都好好返了一個大段。


    認真算下來,今天晚上唱了有六段。


    所以唱到攢底結束,再加一段時,額頭上滲出一些汗水。


    但她再累也沒有放鬆一點,拿著鼓毽子和板兒的眼神依舊堅毅。


    跟在師父、老先生身邊,她聽到的事情和故事十分多。


    這些故事很激勵她。


    比如駱玉笙先生一天趕了九個場,唱戲的譚元壽連著演了六十多天沙家浜。


    而譚富英馬連良台上犯了錯,觀眾倒好差點把房頂都給捅破了。


    當初嚴格到什麽程度,和現在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現在的演員僅僅是演員,不再是藝人。


    “呼~~”


    最後唱完一段《鳳儀亭》,她終於鬆出一口氣,代表她今天基本的唱完畢,但那隻是基本,架不住觀眾還想多聽。


    “好哇,再唱一個。”


    “來個愚公移山。”


    “黛玉焚稿。”


    天津大禮堂,一位位觀眾在下麵喊,微微喘著氣息的周顧藍隻能用著笑容回應。


    “謝謝大夥兒,最後我們把所有的演員請上來吧,很感謝老師們的教導。”


    “再來一個,孟薑女來一個。”


    “對啊,再來一個。”


    顯然沒聽夠,觀眾喊話不斷。


    但要讓藍藍再唱,氣力可能會跟不上。


    剛才賣力過頭。


    當師父的在側幕知道狀態和氣氛,不是故意為難演員,喜歡聽而已。


    於是自己帶領著一幫演員走出,走出舞台那一刻。


    原本喊著的動靜,才終於被歡迎聲、掌聲掩蓋。


    但齊雲成不可能無視觀眾的請求,走出來後立刻問道。


    “唱孟薑女啊,想再聽一段嗎?”


    “想。”


    “好嘞,咱們就多唱一段,我和我徒弟一塊兒來,我唱前半段。麻煩工作人員再拿一個鼓和話筒上來。”


    齊雲成這一番動作可算是把意猶未盡的大禮堂觀眾美到心頭上了,掌聲一片接著一片出來,師徒一起唱,果然才是最好的。


    而這樣做也能給丫頭一個休息時間,這個休息時間完全夠了。


    周顧藍自然懂師父的意思,心裏的焦急微微得到一點平息,讓她演出還行,讓她控場應對觀眾多少還有點夠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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