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貞神經一緊,睜大眼睛遊望。


    隻見身處之地是座廢城,跟前是一條街道,卻長滿雜草;周邊房屋焚破,棟棟坍塌,真個是死氣沉沉,令人悚懼。帝女貞怔了片刻,說道:“這裏就是月牙城麽?我聽法老說,五年前烝鮮族遭逢浩劫,沒想到這麽慘烈,居然連一間完好的屋子也沒剩下。”


    謝宮寶沒接話,兩眼直勾勾的看向山腰。


    緊接著策虎奔上山去,至山腰轉入竹林。


    走在竹林,猛見得八間屋宇砌於崖下。


    那屋頂有匾,匾寫“寄靈仙堂”四字。


    謝宮寶奇道:“怪了,仙堂為什麽好好的?”


    帝女貞偏頭一麵猜想一麵說道:“對喲,整個月牙城都沒了,為什麽獨剩此處?哦!我明白了,當年屠城的凶手八成就是寄靈仙堂的人?我覺得是,否則這裏又怎麽解釋。”


    聽此一言,謝宮寶怒火蹭出:“胡說八道!”


    帝女貞嚇了一跳,說道:“我沒說你,你幹嘛這麽大反應?”


    “不說了,今天就在這裏住下,明早上路。”謝宮寶少時離家老大回,他正感傷,不願與人談論族中之事。縱虎準備進院,但剛剛走出竹林,忽見院中有人嬉笑。謝宮寶好不驚訝,急忙調轉虎頭,藏進草叢。眺目遠看,那嬉笑的可不就是龐七和徐真,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屋門敞開,裏麵像是還有別人。


    看見此幕,謝宮寶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他隻道秋道仁尋他來了,故心恨已極。


    帝女貞察言觀色看出端倪,問:


    “你是認識他們的,對吧?”


    “豈止是認識,熟得很。”


    “那我們還要不要進去?”


    “不進,我們去往別處。”


    兩人話畢,悄出竹林,直奔上山。


    自歸墟以來,謝宮寶時時刻刻記得秋道仁是怎麽傷害丫頭的,重創之恨刻骨銘心。——其實,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跟秋道仁有任何瓜葛,投入軒仙流非他本意,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在龍涎寺與秋道仁結下疙瘩之後,他便認定自己不再是軒仙流的弟子。如今又結下如此仇怨,此時他隻恨自己不能施展功法,否則斷不容他活在世上一天。


    奔進深山,沒走多遠,而是繞到寄靈仙堂後山崖頂。


    遊子回家,豈能匆匆又別,他不想這麽快離開。


    這地方好,在此俯覽,可把月牙城盡收眼底。


    ……


    ……


    其時天色將昏,寄靈仙堂有炊煙嫋嫋升起。


    謝宮寶砍樹支起棚子,也烤火烤肉吃個飽。


    帝女貞看他時不時的往下麵仙堂瞄看,便來問長問短,他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著。過了一會兒,天黑了下來,他掏出《大千咒》借著篝火火光認真研讀,待得有了領悟便盤坐在地打起坐來。


    行功幾圈下來,隻覺神清氣爽,說不出的舒服。


    這《大千咒》果然名不虛傳,與別法迥異不同。


    別法修來的真氣沉時如死,流時如電,行的都是霸道之功;而《大千咒》修來的真氣不沉氣海,遍布經脈,柔柔和和緩緩遊動,自成一氣,實在是神奇無比。——他懷揣此功日久,一直極少修練,今日習來領悟極深,感覺如獲至寶。


    眼下,他混元真氣使不出來,形同廢人。


    但若照此勤練,氣不沉海而聚於經脈,便有真氣可用了。


    即使不做對敵之念,起碼行步多些力氣,豈不也好。


    有此念想,喜不自禁,立時雜念盡除,又即入定。


    也不知行功入定到幾時幾分,寂靜中隻聽人嘶怒吼乍然響起。謝宮寶猛地睜眼,投目崖下,隻見仙堂院落人影穿梭,當是有人打鬥,於是猜想軒仙流一眾恐怕遭人偷襲了?——他哼哼冷笑,心道:“今晚月牙城真夠熱鬧。”


    他就這麽事不關己的看著,支援則無心也無力。


    夜深人靜,風水草動尚能猝人清醒,何況打鬥。


    篝火邊,帝女貞睡得很熟,正是被這打鬥驚著。


    她爬起來走到崖邊,愕問:“發生什麽事了?”


    謝宮寶道:“發生什麽也與我們無關,這裏不能待了,我們走。”


    大晚上的,帝女貞怕這打鬥與嚴鬆有關,當下不再多言,熄滅篝火,同謝宮寶騎虎去了。——瓊皇妖山一到晚上妖氣瘴氣極重,即使舉火,也不易攀行,何況兩人一路摸黑,走的就更慢了。——不過,謝宮寶生養在此,對這片山極是熟悉,東繞西繞的繞來一間狩獵木屋。


    這木屋本是烝鮮族狩獵所用,有堂屋、臥室兩間。


    時隔多年,這屋人跡罕至,早就已經是灰塵滿滿。


    堂屋中間是個火坑,其上掛著煮水壺,除了鏽跡尚還能用。臥室裏衣被齊全,拍去黴跡,也能穿能蓋。——兩人收拾停當,將方思弱放置在床,然後就在堂屋生火煮茶。——待得茶開,喝完三杯,屋外人聲忽起:


    “咦,這屋有燈,外頭還拴著髯公虎,難道有人?”


    “老淫賊,你抓我來這裏做什麽?快放開我!”


    “哈哈……,好,進了屋就放你。”


    隻聽了渺渺三句,謝宮寶臉色立變。


    這聲音好熟悉,很像顏仙兒和高丸。


    聽到腳步近來,謝宮寶急道:“快!進屋去!”抓起帝女貞的手直奔臥室,教她鑽進被窩,並且囑咐她莫要出聲,更加不能起床。然後,他自己則套上獸衣獸帽,緊張的倚在門口偷望堂屋。


    堂屋門開,來人果真是顏仙兒和高丸。


    高丸進門就嚷:“嘿,這家人呢?”


    謝宮寶齜牙飲恨,啞起嗓子變著聲調接話:“咦,這山上居然還有人來?外麵來的客人,你們先烤火暖暖身子吧,小老兒給內子喂好藥,這就出來。”


    話罷,往臉上抹了一把碳灰,緊接著剪了些頭發粘貼在鼻間和顎下。——裝扮已畢,嘴角抹起一絲狠笑,從方思弱身上摸出一包物事揣在懷中,而後帶門出來,笑盈盈說道:“小老兒一家幽居深山,沒想過有客會到,家裏寒酸,實在拿不出好東西招待,不過這茶是剛煮的,我給兩位倒上。”——說著,拿杯倒茶,逐一遞呈。


    “有杯熱茶也不錯了。”高丸不客氣,接茶就喝。


    顏仙兒卻是搖頭不肯接杯,枯坐火邊,滿麵悲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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