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貞撥弄鬢發,笑得越發高深莫測:


    “小時候我常聽大法老、二法老,還有三法老他們說話,從他們嘴裏,我聽來一些。其實他們年輕的時候探過祖墓,據說是在這裏遇到過凶煞之物,回來後他們就說我們這座祖墓可能是用來鎮壓凶物的,這凶物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跟九幽有關。”


    謝宮寶以為行至於此已到盡頭,哪知還有凶物。


    他探墓尋法,原本就是自投險境,倒也不怕。


    隻是二女相隨,若遇此物,豈不又是麻煩。


    眼下形式,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麽,顏仙兒和帝女貞都會黏他,思慮再三,索性解下方思弱交給她們兩個,然後說道:“要有凶物,怕是就在地宮附近,如果就這麽冒然過去,大家都有危險,幹脆我把丫頭交給你們照看,我一個人淌過去,萬一有個險情,你們也好在這裏接引我。”


    帝女貞倒是好哄,一口就答應了。


    顏仙兒這頭卻是把眉一皺,問道:


    “既然知道有危險,你為什麽還要去?這一路上,我都沒有問你下墓的原因,我想,你要做什麽,自然有你的原因,你自己不肯說,我也不能問。可是現在,我想問問你為什麽下墓?我想知道你這麽犯險究竟值不值得。”


    謝宮寶道:“我不說,相信你也猜得到。”


    顏仙兒斜瞄方思弱,暗暗捏拳,半晌說道:


    “這妖女三魂七魄少了兩魄,你想救她?”


    謝宮寶咬咬牙:“秋道仁那一劍,害她丟了兩魄,我若不救她,真不知道她還能活多久。現在唯一能救活她的隻有續魂陣法,可惜這陣法失傳千年,我料餘任天在此必有書文筆記。”


    顏仙兒淒淒一笑,眼淚一晃而出:


    “別說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謝宮寶微微抬手,想要抹去她臉上淚水。


    可是抬到一半,硬起心腸,又把手縮回。


    他知道顏仙兒涕淚之故,可是自打那晚休書落成之後,他心裏便再難容下顏仙兒的愛意。或許是把她當做親姐姐看待,或許是因為方思弱的緣故,也或許因為自己命不久矣,總之謝宮寶不願再跟顏仙兒有半點情感糾葛,以免誤她終身。因此,見她淚哭,謝宮寶有心安慰卻不敢出聲,想抹去她臉上淚水又不敢伸手。


    糾結一陣,索性轉過身去,裝作沒看見。


    投目地宮,估算與立足之地有百米之遙。


    他混元真氣使將不出,沒法施展霓裳羽衣。


    但見對麵石峰與此處鎖著一條粗大鐵鏈,踩鏈滑過當也不難。於是喊道:“小光,摟緊我了,可別摔了下去。”喊時,踏上鐵鏈滑遊而去。他修煉《大千咒》已有心得,經脈聚著一些真氣,雖遇強敵不能與對,但走鏈越空還是小菜一碟。


    踏上石峰,再看地宮。


    門前空地有陰靈穿梭。


    這些陰靈見有人闖來,落下空地,擺開陣勢,整整齊齊竟有數百之多。但看它們持戟拿盾,喝起喝滅聲大如雷,恍若一直列陣對敵的軍隊。謝宮寶看得不由精神一抖,熱血膨脹,依照此情此景他能想象一千年前,兩族未分之鼎盛,實非現今可以比擬。——眼下陰靈霸道,可說都是他的祖先,謝宮寶不願動手,於是照著此前之法撒血認親,然而此處陰靈聞血不退,反而持戟踏步朝他逼來。


    謝宮寶被逼得急急後退,實在沒法了,喊話:


    “小光去吧,拖著即可,不準傷害它們。”


    小光興奮已極,拍手衝出,撞散陰靈隊形。


    謝宮寶趁此機會搶到門邊,然後帶門而入。


    ……


    ……


    哪料進了地宮,立時傻眼。


    這裏頭黃金白銀、珍珠瑪瑙、寶石玉器堆砌如山,端的是極具奢華。除此,神兵法器、銅爐古卷也是不計其數。謝宮寶心想,這哪像是座墓穴,簡直就是藏寶的寶庫。


    稍作感歎,即又把目投往門邊碑文。


    隻見碑文所述:餘縱橫天下兩百年,廣交仙友,平亂九幽,然天道無窮,人壽有盡,餘縱攬蓋世奇功,至死亦難登仙道。彌留之際,始知可悲,不求聞達於九天,隻求長眠於凡世,故開山造墓,埋骨地宮。但人心貪欲,自古難除,餘感悟世無不盜之墓,遂聚財於此,倘有訪客,盡可取之,隻望莫動棺柩,攪我清淨,餘心足矣。


    碑文述盡,署名餘任天。


    謝宮寶看完,瞅著金山銀堆裏趴著十多具屍骨,不禁心道:“世無不盜之墓,你倒是會掐會算,這些人可不就起了貪念。奇怪了,這地方堪比魔域,能進來的絕非泛泛之輩,可為什麽都死在這裏了?”


    好奇之下,走過去翻看屍骨,查看因由。


    這些屍骨有的是南疆人,當是本族先輩。


    有的做中州打扮,但看不出是何門派。


    總之不管是本族人,還是外人,貪心掘墓那就死不足惜了。隻是這些屍骨兵刃未出,像是沒有經過搏殺就死了,這就令人費解了,縱使遇上凶煞之物,當也有場殊死搏鬥才對,怎會有這般死法?——謝宮寶正自納悶,忽然手掌刺疼,有異物鑽了進去。


    他自知不妙,迅速拔劍將掌心疼處之肉挑了出來。


    而後,忍疼俯看被挑之肉,從肉裏鑽出一隻小蟲。


    那蟲形如螞蟻,嘴巴碩大,齜著利牙,尤為凶厲。


    謝宮寶暗呼好險,退步閃開,不讓蟲子接近。


    可就在他退步之際,從金銀珠寶、銅爐法器裏麵又鑽出無數小蟲。這些蟲子好像沉寂多年,此時鑽出,宛如一卷波浪,勝似猛虎豺狼。——謝宮寶經曆無數,這會兒瞅著蟲群襲來,也不禁悚然。他退到門邊,瞅著上頭懸著兩副懸棺,蹬地借力跳了上去。


    站在棺蓋上,俯看群蟲,立時明白過來。


    原來餘任天於地宮聚財,是想殺盡盜者。此蟲必是餘任天豢養,平時巢於寶藏之下蟄伏不出,但凡有人取財盜寶,則傾巢而出,群起圍攻。這般防盜的手段,可謂匠心獨運,心思深遠,讓後世入墓者防不勝防。


    謝宮寶大抹冷汗,背心一陣一陣的發涼。


    他蹬下身子,輕拍棺蓋:“老祖宗,你這麽算計,差點害死我了,剛才我若動了金銀法器,這會兒隻怕早讓蟲子啃食幹淨了吧。嗯,你躺在這裏,依能洞悉人心,除貪殺惡,可以想象一千年前,你是如何威風了。”


    說到這兒,不由肅然起敬,朝上拱手又道:


    “後輩子孫謝宮寶此來隻為救人,我隻取一卷法訣,絕不拿一金一銀,本來無意冒犯,現在看來也不得不借你棺蓋坐坐了。老祖宗,若是驚擾了你,你可別怪罪我。”


    說完,瞄著下麵古卷,眼珠稍轉,已有主意。


    他穩穩坐好,輕念法訣,來了個魂體出竅。


    這法子頗為取巧,下麵蟲群終究都是嗜血之物,眼下魂體出竅,即使紮進蟲堆,也無妨了。他就這樣肉身盤坐懸棺,魂體飄下,於書卷堆裏尋找,蟲群果然不再發動攻擊。如此將殿內卷宗劄記一一翻完,卻沒找到續魂陣法。


    謝宮寶一時癡了,腦袋轟鳴作響,嘴裏念叨:


    “難道墓裏麵沒有此法?不會的,不會的!”


    他猛捶額頭,逼使自己冷靜,瞥眼瞅著兩副懸棺。


    而後眼睛一亮,遂魂體回竅,咬了咬牙,說道:


    “老祖宗,救人如救火,我這就開棺了。”


    他把住棺蓋子使勁掰,那棺蓋咯咯響作,被掰開了。


    謝宮寶大喜,穩住身形往裏探頭,這一看竟又傻眼。


    原來棺材裏既非餘任天,也非餘孝天,卻一副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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