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亮,甚至隱隱有更亮的趨勢。


    雲霧漸漸淡去,當移轉的一抹陽光落入這片雪地,落在他們身上時,整個山間驟然開朗,變得清晰異常。


    錚的一聲輕響,天悲劍已然出鞘。


    沒有任何的停留,徐淖手中的天悲劍瞬間化成數十道劍影,朝著身前的蘇揚籠去。


    這數十道劍影都是天悲劍在空中急速刺擊時留下的真實影路,而且都留有真正的劍氣,完全就像是一柄柄真實的劍在空中飛來。


    然而麵對這些劍影,蘇揚隻是微微的一笑。


    他的右手輕顫,一股渾厚的靈息湧入他手中的碧天劍柄。


    碧色的劍影斬出。


    隻是一道碧色的劍影,但迎麵而來的數十道劍影皆碎。


    徐淖麵不改色,他體內的力量毫無保留的全部湧起,在他真實的劍身和蘇揚手中的碧天劍相交的一刹那,便是當的一聲爆響。


    蘇揚隻覺得手中一熱,手中的碧天劍便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力量帶向身體的一側。


    看著切入自己懷中的劍光,他呼吸停頓的鬆手,往後飛退。


    即便如此,他的胸口還是湧出了一道血光。


    看著這驚人的一劍,觀望的林昊乾等人不由得將手握得更緊。


    “成功破境的徐淖,果然很強。”


    的確,關於這一點,蘇揚深有體會。


    手一招,碧天劍重新回到手中,蘇揚深深的吸了口氣。


    眸中血色一閃,蘇揚要認真了。


    鋥的一聲響,他一劍朝著前方空中揮出。


    這一劍看似非常隨意,和徐淖的身體也相距甚遠,根本不可能觸及,然而他一劍揮出,一條彎月般的白龍卻是從他的劍身上跳躍而出,瞬間出現在徐淖的喉前。


    徐淖的天悲劍也出現在這道白龍劍光之前。


    劍身上瞬間布滿無數細小的白色花朵。


    白龍劍光和無數細小的白色花朵相撞,被瞬間激碎,天悲劍身卻也不可避免的往後倒退了一些,在徐淖的咽喉上壓出了一條細小的血痕。


    兩人的戰鬥,真的是差之分毫,便可奪命。


    徐淖的眼神依舊平靜,沒有絲毫的畏懼,他反而露齒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齒。


    “我要盡全力了。”


    “隨時奉陪。”


    蘇揚吐出了這一句。


    他右手中兀自在清冷的寒風中擺動的碧天劍驟然變得筆直。


    電光火石間,他的右腳重重的跺向地麵,體內的靈息瘋狂的湧入右臂,接著湧入手中碧天劍的劍身之中。


    轟的一聲巨響。


    他的整個人破空飛出,碧天劍周身湧起旋轉的青蓮,極為蠻橫的,筆直的刺向徐淖的身體。


    青蓮劍訣!


    目前蘇揚最強大的殺招。


    遠處觀望的所有人呼吸驟頓。


    徐淖的瞳孔這時也劇烈的收縮起來。


    他的身體微微的躍起,手中天悲劍先行往上抬起,然後急劇的壓下,準確無誤的以劍身的前半段,壓在了蘇揚這一劍的劍尖上。


    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大力量,順著劍身傳到他們各自的身體上。


    徐淖的身體在空中先是一頓,然後重重一挫,隨後往後加速倒飛出去,狠狠墜在後方的雪堆裏,將那片慘白的雪花全部震落,漫天飛舞。


    另一方,蘇揚身體亦是劇烈一震,以同樣的速度倒飛出去,整個人在雪地上劃出了一道極深極長的痕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殘碎的雪片,在山間雪原上的半空中懸浮著。


    一片雪花,從空中落下,落在兩人相撞時的那一個點上,迅速融化成水,緊接著,蒸發為汽。


    林昊乾神情微變,毫不猶豫的探手握住白樂天腰間的長劍劍柄,閃電一般把劍抽了出來。


    柳思璿的反應也極為迅速,嗆啷一聲,衣袖中便飛出了一把利劍。


    兩把劍刺破眾人身前飄著的微雪,橫擋於前,形成屏障。


    轟的一聲巨響。


    緊接著是無數聲碎響,無數冰塊裂開,再接著是呼嘯的風雪聲。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場間才重新變得安靜。


    雪當然是真的雪,但雪原上卻並不存在積雪。


    蘇揚倒飛出去所留下的深刻痕跡,卻是積滿了雪,痕跡完全被覆蓋。


    “現在是什麽情況,兩人打成了平手?”


    江飛魚驚恐莫名,跌坐在地上。


    “不。”柳思璿聲音壓抑,說道:“是徐淖贏了。”


    “沒錯。”林昊乾點點頭,說道:“雖然兩個人都倒飛了出去,但徐淖的情況較好,也沒有什麽太嚴重的傷,但蘇揚就......”


    “這怎麽可能!”江飛魚不敢相信,他眉毛一挑,突然訝異道:“蘇揚是誰?”


    林昊乾神情一怔,糟糕,說漏嘴了!


    蘇揚有意隱瞞身份,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但自己說出來就不好了。


    “是我,那才是我的名字。”


    場間響起了一道聲音,那是蘇揚的聲音。


    事已至此,身份已經沒必要隱瞞了。


    反正大魏也並不在乎他是被大周通緝的人,更何況這裏還是在南朝境內。


    一直用假名字,總是不太好,蘇揚還是想要打算做回自己。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黑色的錦袍沾染上雪花,變得很是鮮豔。


    但更鮮豔的,卻是他嘴裏噴出來的那道鮮血。


    啪的一聲,他再度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之上,濺起一大片雪花。


    傷勢很重,雖然比不上跟沈無風那一次,但也不遑多讓了。


    他喘了幾口氣,再一次的,艱難的站起身來。


    對麵,百餘米開外,徐淖也站了起來,他隻是臉上有些蒼白,跟蘇揚的狼狽模樣相比,簡直好的太多了。


    這隻是一場因為徐淖成功破境而發生的戰鬥。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拚命,更是受了這麽重的傷。


    剛剛破境便受重傷,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蘇揚和徐淖靜靜對視。


    “剛剛破境之時,人的身體與精神都會處在最完美無缺的飽滿狀態,所以能夠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可怕力量。但這並不是說,之後你便會弱上幾分,但終歸是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這般強大的力量。那需要你不斷的熟悉,或者說是更加融會貫通,才能重新發揮出這股力量,甚至是更強的力量。”


    蘇揚看著徐淖,輕聲說道:“因為是你,所以我便直接一點,這當然不是因為我自己的麵子問題,好吧,也有一點這種因素。總之,我需要明確告訴你的是,以你現在的實力,頂多是與我全力狀態下打平,若我不用出青蓮劍訣,那你自然會比我強得多。”


    “我明白。”徐淖點點頭,他自然不會去認為蘇揚隻是死要麵子才這麽說的,因為他自己本人也十分清楚。


    在這一場戰鬥中,他便已經很清楚了。


    正因他想要清楚,所以才要和蘇揚一戰。


    “其實你說的麵子問題,可能也占有一部分。或多或少,我覺得現在我會比你更強一些。”徐淖的話自然會比蘇揚更直接。


    蘇揚的臉有些黑,但他卻也沒有去反駁。


    其實這同樣也是實話。


    若中規中矩的打,拋去徐淖剛剛破境時的那仿若曇花一現的飽滿狀態,兩個人的確應該算是平手。


    但換句話說,徐淖目前的實力是稍勝蘇揚一籌的,哪怕他附加了血龍之力後再施展出青蓮劍訣。


    這種稍勝並不明顯,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但在生死戰中,哪怕隻是多出一絲的勝算,亦是會發生截然不同的結果。


    “剛剛破境又經曆一場大戰,你還是先好好鞏固一下自己的修為吧。”


    蘇揚拖著沉重的腳步,邊走邊說道:“我也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徐淖點點頭,他重新回到了崖畔,盤膝坐在上麵,進入了冥想狀態。


    而蘇揚隻是朝著林昊乾等人點點頭,便隨意的找了一個地方,打坐療傷。


    沒有人去打擾他們,至於林昊乾等人後來的低聲細語,蘇揚和徐淖也沒有這個念想去聽。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


    微涼的風輕拂臉頰,未時的陽光照亮前路,行走在清幽的山林裏,聽著雀鳥清亮的鳴叫,看著被樹枝畫花了臉的太陽,柳青玄的心情很是平靜喜樂,比起別的人,他出現在十萬大山要晚了一些,既然決定站在這裏,便不應該遲到,但他現在隻覺得很無所謂。


    是的,這確實是在浪費生命。


    就像他常說的話一樣,棋琴書畫,欣賞風景,想了卻不做,或者做了卻故意放緩腳步,都是在浪費生命。


    但有時候生命的浪費卻也透著另外的美好。


    因為遲到了,所以他也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風景,是他以前從未感受過的。


    不過這隻是意外,世上的意外沒有辦法完全規避,所以柳青玄覺得無所謂,但以後,這種浪費生命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


    扭頭看著跟在後麵的風天星,和一路上都在啃著獸腿的雲吞公子。


    看著這幕畫麵,柳青玄若有所思。


    陽光灑落石坪,清風穿行林間,兩隻雀鳥鳴叫著向天空飛去。


    柳青玄回過神來,別人終究是別人,而不是他。


    他身上背負了太多,最重的便是師門。


    白雲洞因他一人而重新崛起,宗門對他寄予厚望,他自然也不會讓師門失望,雖然在他看來,那隻是在浪費生命。


    但有時候他也不得不去浪費,因為生命不可能永遠飽滿,總有需要浪費的地方。


    他能做的,便是盡量縮短這浪費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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