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注意到蘇揚的臉色有些難看,冷悠雲握住了蘇揚放在桌麵上的手掌,說道:“不要想太多,他們這一次沒有成功,肯定還會出現,但凡是刺客,不可能中途放棄離開。”


    蘇揚怔怔的看著被握住的手,他想要掙脫,但不知道為什麽,身體卻有些僵硬,導致手掌依舊落在冷悠雲的掌心下。


    而感受著那溫度,蘇揚更加不自然。


    其實對於成親這件事情,他也並沒有多麽抗拒,除了不想讓父母失望外,他確實也因為那莫名其妙的感覺心裏並不排斥冷悠雲。


    既然不排斥,他要做的自然便是順意而為了。


    他已經成過親,在明麵上他仍然是齊王朝的駙馬爺,哪怕齊帝允許他納妾,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舉辦什麽婚禮,頂多是一家人吃頓飯罷了。


    而且妾室本來也沒有正妻的待遇,就算沒有駙馬爺這個身份,也是不可能真的八抬大轎迎娶的。


    這並非娶妻,隻是納妾而已。


    所以,蘇揚和冷悠雲之間,其實已經確定了關係,隻是這種關係仍舊存在一些隔閡,相當於沒有被挑明。


    他讓冷悠雲重新躺在了床上,想了想,說道:“從明天開始你就住在景王府吧,如果那些刺客再來,我也能有些防備。”


    說著,不等冷悠雲答複,他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院子裏,紀丹萱正在看著一株枯樹出神,旁邊呂清檸百無聊賴的擺弄著青羽劍。


    添香朝著蘇揚點點頭,便快步入了房門。


    隨著房門被關上,蘇揚的眉頭也緊蹙了起來。


    紀丹萱轉頭看向他,說道:“你皺眉的樣子很難看。”


    蘇揚詫異道:“不是說認真的男人很帥麽?我在很專注的想事情啊。”


    紀丹萱說道:“但你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一些。”


    蘇揚微征,紀丹萱這句話讓他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紀丹萱居然在誇他好看?


    紀丹萱似乎也很快察覺到了這句話的問題所在,連忙又補充了一句:“但你的性情也著實可憎。”


    此時的院子裏極為靜謐,廊下的燈火自然沒有點燃,夜空裏的星星燈火,並不如何明亮,但也談不上幽暗。


    蘇揚看著昏暗光線中紀丹萱的臉,看著她眉眼間的冷漠,看著她清順的眉,明亮的眼,彈嫩的唇瓣,忽然覺得這是自己看到過的最美麗迷人的紀丹萱,懸在腿側的右手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微微一顫,指腹觸著硬物,他舉起手中在屋裏給自己倒得熱茶,忘記飲下,也沒有放下的茶杯,遞到她的麵前。


    紀丹萱接過茶杯,飲了口已經顯得微冷的茶。


    很長時間院子裏都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揚忽然說道:“刺殺雲仙子的那些刺客身份不明,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和閻羅秘府有關,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知道我如今的情況,如果那些刺客再來,我恐怕沒有實力抵抗,所以想要邀請紀姑娘住在我家裏,必要的時刻能夠出手相助。”


    那些刺客今天剛剛刺殺失敗,沒那麽快卷土重來,所以至少今天晚上是安全的,但以後就保不齊了,有紀丹萱這位強大的人物在,總是很保險的。


    但是蘇揚在發出邀請後,卻又突然有些茫然,禦風閣裏有很多高手,縱然藍冰月再忙碌,柳長河也能抽出時間來,再不濟還有範經略這位上林尊者,其實沒有必要非得讓紀丹萱住在景王府的。


    蘇揚不知道自己這忽然的邀請究竟是處於什麽目的,他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目的,而隻是下意識的說了出來。


    紀丹萱端著茶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滿是嘲弄,說道:“我才說完,你便又暴露自己的糟糕性情,你覺得我憑什麽要幫你去保護你那小情人,我跟你有什麽關係?”


    蘇揚不理解紀丹萱那較之平常更顯冷意的態度,他居然有一些結巴的說道:“我我們應該算是朋友吧?”


    紀丹萱很果決的反駁道:“我們不是朋友,而且我這個人向來也沒有什麽朋友。”


    蘇揚覺得自己心裏有些鬱悶。


    白給你買了一串冰糖葫蘆了,足足花了一兩銀子呢,一兩銀子能買多少冰糖葫蘆了?


    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


    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蘇揚苦悶的說道:“你這樣未免太傷人心了吧。”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紀丹萱的怒氣值似乎又有所增生,她氣衝衝的瞪著蘇揚。


    蘇揚完全搞不明白,他不覺得自己這話哪裏有出錯,果然還是女人心海底針,根本琢磨不透啊。


    說生氣就生氣,說笑就笑,關鍵還沒有任何征兆,轉變之快讓蘇揚完全反應不過來。


    紀丹萱有些惱怒,她的思考邏輯當然是很嚴謹的,絕對不是無理取鬧般的胡亂生氣,但是蘇揚顯然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氣,這更加讓紀丹萱氣不打一處來。


    然而看著他苦澀中蹙起來的眉頭,不知為何她忽然間不想生氣了。


    “人與人之間相處本來就需要真誠,明麵一套背地裏一套的人最討厭。”


    紀丹萱看著院外的都城夜景,神情漠然的說道。


    蘇揚想著洛陽城裏的風景與人物,想著這一路走來所看到的無限風光,說道:“對待朋友,我一直以來都很真誠,除非對方不把我當成朋友。那麽我也沒有理由去遷就一個人。”


    昏淡的長廊再次陷入安靜。


    紀丹萱的臉色很不好看,蘇揚這話分明是要跟她對著幹,但紀丹萱又怎麽可能會道歉呢?


    僵持隻是一種自然必須要形成的氛圍。


    再一次打破安靜的依然是蘇揚。


    他看著紀丹萱微笑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恭喜你。”


    紀丹萱微微一怔,說道:“恭喜我什麽?”


    蘇揚說道:“雖然你總是不想被外物幹擾,想要做到道心澄靜,可是在你選擇離開洛陽城離開大衍門,來到鄴城的那一刻開始,你的想法已經有了一些改變。


    你在鄴城待的這些天什麽都沒有做,可以說極其平淡,這在修行上是一種很高的境界。


    時間總是最讓人苦惱的東西,而對於你這樣要強的姑娘,浪費修行的時間便覺得很是可恥,但這些天的平淡卻並非是在荒廢修行,隻是換了一種更輕鬆的修行方式。這是你內心深處或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改變,自然值得恭喜。”


    紀丹萱未等說些什麽,蘇揚卻又說道:“然而你所謂的道心澄靜,似乎有些名不副實,動不動就生氣,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我真的懷疑你把修行都修到什麽地方去了。”


    紀丹萱一陣深呼吸,她當然不是一個愛生氣的女孩兒,但有時候生氣也是一種自然的事情,沒有人可以真的規避所有七情六欲,生氣自然需要有原因。


    而這個原因,紀丹萱很清楚。


    可是蘇揚貌似不明白。


    甚至還要拿話來諷刺她。


    這不免讓紀丹萱的心思變得複雜起來。


    她看著蘇揚,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麽,或許她根本就說不出口。


    每個人總有自己擅長的和不擅長的,在其他任何事情上,紀丹萱都可以很果斷的做出決定,甚至很快付諸行動,但唯有眼前的這一件事情,她內心充滿了糾結。


    蘇揚望向她的臉,看著她明亮眼眸的最深處,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和苦澀,微微蹙眉,感慨的說道:“年輕一代的修行者,不論身處什麽樣的地位,擁有多麽可笑的傲氣,這些年都在不停追逐你的腳步,然而卻始終很少有人可以追上你,你始終走在最前麵,甚至把後麵的人拉的越來越遠,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


    紀丹萱回看著他的眼睛,感受著隱藏在黑瞳裏的那抹淡然和一絲困惑,說道:“你重修道不過短短數年,便從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柴成為邁入問神的大修行者,要說佩服,年輕一代裏麵,你是唯一能讓我有些佩服以至警惕的對象。”


    蘇揚笑了笑,說道:“國士大人似乎有些太高看我了,北境有張之羽,甚至還有那個神秘的棠鴻羽,南境又有白玉琊和柳青玄那些人,在年輕一代的修行者中,我們並非最強,這種表揚與自我表揚,甚至可以說是互相吹捧,便顯得有些太過自戀。”


    雖然他們都是當世年輕一代中的巔峰強者,但正如蘇揚所言,踏足巔峰的人很多,那麽自然便會有強弱之別。


    世人隻是將他們放在同一層麵,而在同一層麵上實際上也有高低的位置。


    且在世人的讚譽中,也能很輕易的分辨出這些巔峰強者的高低。


    不論是蘇揚還是紀丹萱,都是在各自領域上被稱為‘最強’,然則世間有一人,乃是被公認的年輕代中讚譽為蒼穹之下的第一強者。


    這個人便是南境的白玉琊。


    如今張之羽挑戰白玉琊的事情,還沒有傳聞,但蘇揚相信,這兩個人的戰鬥應該很快就會被世人得知。


    到了那個時候,或許世人便能夠初窺白玉琊的強大。


    沒有人不去向往強者,甚至是超越強者,尤其是對於修行者而言,更是對於像蘇揚和紀丹萱這樣的修行者,這個目標便會更加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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