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不堪的芸兒,打開了冰箱,裏麵除了牛奶,什麽也沒有。


    她隻得拿起一盒奶喝了下去,明知喝完後自己又會陷入沉睡。


    等她從睡眠中再次醒來,發現自己隻穿著內衣,被綁在一張桌子上。


    霍大夫仍然帶著完美如假麵般的微笑盯著她,像看著什麽瑰寶。


    “放開我,混蛋。”


    “米莉,別亂動,我會好好照顧你。”霍勁東眼裏流露著真真切切的愛意。


    芸兒開始害怕了,她懷疑霍勁東瘋了。


    霍勁東輕柔地撫摸了她的頭發,“我會好好把你養大的,米莉,到時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手裏拿著一個盒子,擰開蓋子,一股在黑色門前聞過的香氣飄散出來。


    裏麵的膏脂像瓊脂,雪白,半透明,又糯又軟,霍勁東用手指挑出一點,放在芸兒眼前。


    “你看,多好的膏,比你用過的所有化妝品都名貴,你以前想用都用不上,現在我做出好多好多。“


    他蹲下來,突然將一整盒油膏都倒在芸兒身上,瘋狂塗沫著,惡狠狠地對她說,“你還會離開我嗎?”


    膏體散發著異香,芸兒歪頭看著離自己很近的他,他耳朵邊有塊胎記,一陣困倦襲來,她睡過去了。


    再醒來,她已經被鬆開,好好地躺在床上,桌子上放著麥當勞。


    餓了這些天,終於有真正的食物吃了。


    她坐起來,聞了聞自己身上,有一些淡淡的香,並沒有別的痕跡。


    顧不上吃東西,她跑上二樓,擰了擰黑門的打手。門沒鎖,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窗子被人用木條釘死了,屋裏暗得像黑夜。


    她按了下開關,燈也不亮。


    門口台子上有支手臂粗的蠟,屋裏的香氣濃得化不開,熏得人直犯困。


    芸兒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這房間裏還有個人,她聽到微弱平緩的呼吸聲,過一小會兒,有一聲沉悶的滴水聲。


    沒有滴水聲那麽輕脆,這聲音緩和而沉悶。


    她摸索著找到火柴點亮蠟燭,這間屋有二十平左右,屋中間有一個長條狀盒子架在兩個長條凳上。


    盒子上搭著塊毯子,擋住了盒身。


    盒子下方有一隻盆,每過一小會兒,“滴答”,由盒子下麵落入盆子裏一滴水。


    她舉起蠟燭走向盒子,蹲下身看著那隻盆。


    香氣就是從這盆子裏散發出來的。


    裏麵裝了小半盆半透明的膏脂,奇香四溢。


    長盒旁邊放著一根不鏽鋼支架,上麵吊著一袋液體,一根細細的管子通向盒子內部。


    芸兒好奇地抓住毯子一角,猛力一抽,將毯子一把拽掉了。


    毯子下,是一隻浴缸。


    浴缸裏有一個“稻草人”。


    香氣的來源就是這隻“稻草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人形上覆蓋著厚厚的各種香料。


    有幾種香是在鄉下玩耍時常見的香草。


    艾葉啦,香根草啦,香茅啦……


    通常的稻草人都是用麻繩紮起來的,這隻草人卻是所有香草鋪成的。由於是躺著的姿態,所以草葉並沒有向下掉。


    就在芸兒以為這是製作油膏的什麽新噱頭,那支吊杆上的液體是養植物用的,就像秋冬防蟲害時,樹上也會吊藥水那樣。


    就在她打算離開房間時——


    聽到一聲呻吟,芸兒一激靈,壯著膽子轉過身,對著草人。


    聲音又沒有了,好像完全是她的幻聽,聯想到前幾天好像也聽到過聲音……


    芸兒輕輕伸出手,一點點伸到草人臉上,將厚厚的香草撥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蠟燭從手中掉下來,熄滅了。


    屋裏一片漆黑,人的耳覺和知覺瞬間開啟。


    那種緩慢的起伏呼吸聲,聽得真真切切。


    芸兒趕緊將蠟燭再次點起,將浴缸裏的“草人”身上的草葉全部扒開,露出了“它”的全貌。


    厚厚的草下麵是一個“人”,如果那還可以叫做“人”的話。


    這個人瘦得皮包骨,鼻子裏插著一根管子。


    管子連接到那袋液體上,這大概就是聽說過的“鼻飼。”


    “你怎麽樣?能睜開眼嗎?”


    芸兒用力搖晃著“稻草人”,想起自己身上塗的油膏竟然是這麽來的,不由萬分惡心。


    就在她一籌莫展時,樓下響起了掏鑰匙的聲音。


    芸兒將這人的鼻飼管撥掉,拿著輸液架將門關上,自己站到了門後。


    霍勁東走進房間,不見了芸兒,找上樓來,他擰開黑門,走到自己飼養稻草人的浴缸前,忽然感覺腦後一股勁風,同時腿彎一疼。


    他在跪倒的同時,腦袋上重重挨了一下,暈過去。


    芸兒摸遍他身上,也沒找到電話。


    下樓時,她發現沙發上躺著一個女孩子,睡著的樣子。


    等走近時才認出是尹紅,不管她怎麽推,扇耳光,對方都不醒。


    樓上傳來些微的響動,芸兒用霍勁東的鑰匙開了門,逃離了小區。


    她用力地奔跑,像一陣颶風,不停地跑,一直跑了二十分鍾,才看到有一輛車經過。


    車子將她帶到了人多的地方。


    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芸兒突然哭了起來。


    後怕,這時才像巨浪一樣席卷了她。


    ……


    當我意識到下一個可能是尹紅時,馬上趕到尹紅家。


    她父母正趕著出攤,聽我說打尹紅,她爸用不友好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你找她有啥事?”


    “老師讓我通知她開班會。”我胡說八道,臉上裝得很鎮靜,心裏快要急死。


    “她一大早就說去學校有事,已經走了。”


    她爸爸說完,對她媽牢騷道,“你看你養的孩子,撒謊,整容,啥都幹就是不好好學習,還撒謊交男朋友。”


    “我的孩子?我有一分鍾空管沒?天天跟著你瞎忙,你要有錢,我一心一意收拾她,會是現在這樣?自己沒jb本事還怪老娘。”


    女人毫不退讓,大罵老公。


    我轉頭向學校跑,教室都沒開呢,哪來的尹紅?


    等回到家時,發現芸兒就在客廳裏,師父他們都圍在她身邊。


    我大叫一聲,跑過去,她也站起來,本來不哭的她,看到我紮我懷裏痛哭起來。


    她穩了下神,帶著我們,木魚開車,我們來到郊區一個小區。


    大刀指著這小區說,“這個開發商跟本沒有土地證,整個小區賣了不到五分之一,就讓停盤了,沒想到姓霍的把家安在這兒。”


    小區環境不錯,但慘遭停盤,開發的地方又偏遠,哪有人來住。


    芸兒帶著我們來到那所公寓前,大刀從車裏拿出撬棍帶上樓,直接撬開了大門。


    他撥出了槍,踢開門闖進去。


    屋裏一片死寂,隻有一縷殘香飄散。


    師父用力嗅了嗅這氣味,向樓上走去。


    浴缸還在,盆子還在。


    但裏麵的稻草人,和盆裏的油膏都不見了。


    霍勁東帶著這些東西還有尹紅,消失了。


    這間房間連著一個小門,我走過去好奇地推開了門。


    原來是一個衛生間,同樣一隻白色大浴缸,接滿了水。


    “有人!”我吼了一聲,躥過去救人。


    雖然光線不亮,我清楚看到一個成年女人裸身仰麵倒在水裏。


    長發像水生物一樣飄蕩在身周。


    我上半身撲進水裏,猛用腰力,想將她抱出來。


    沒想到她這麽輕,我用力過大,一下坐倒在地上。


    手裏濕淋淋地抱著一張完整的人皮。


    師父走一個箭步進來,將還滴著水的人皮拎了起來。


    那人皮完整得如一件工藝品,眉眼,頭發都完好無損。


    大刀仔細看了看,咂著嘴,“這件人皮被硝過了。”


    就是經過加工,不會再爛了。


    水池裏衝洗過,但仍然殘存了酸液。


    有可能,陳園園就是在這裏,被堆醫生用她自己吐出來的酸液給溶解得隻剩下了一具白骨。


    “這是陳園園的皮,她的魂一定會霍醫生收走了。”師父喃喃地說。


    屋裏除了家俱沒有留下一點霍勁東個人的影子。


    芸兒想起了什麽,將折起來帶在身上的照片拿出來。


    大刀眼前一亮,接過照片拍了照傳給自己的私人好友。


    聽說那位好友外號“千裏眼”是個黑客,計算機玩得超級好。


    讓他找人的資料比局裏還靈。


    我們開車回家,沒到家,大刀收到好友的回電,電話裏的人很猶豫,讓我們直接去他家找他。


    於是我們調了頭,直奔宅男黑客處。


    進門,客廳已被垃圾占領,到處都是便當盒,方便麵盒,塑料袋……


    裏屋椅子上粘著一個形似骷髏的男子,臉上架著厚厚的鏡片。


    他好像和椅子長到一起,麵前擺著三台電腦,將他圍在中間。


    “你們來看。”


    電腦上顯示一張老報紙,八七年的老報紙的掃描件。


    “年輕男人疑自殺,屍體倒在自家小院。”


    那張報紙配發多張圖片,還有警察檢驗屍體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和我偷拿的那照片上的男人是同一人。


    大刀看了看報紙所屬地區,馬上和那邊的警局聯係。


    那邊負責人是大刀當兵時的戰友,這個案子屬於封存起來的絕密檔案。


    雖然很為難,但由於大刀的關係,負責人調出檔案,將案子詳情傳送過來。


    這是一起相當匪夷所思的事件。


    事情發生在一九八七年。


    相冊裏的男人叫趙誌誠,是名醫科大學的學生。


    自殺時他剛畢業,被人發現是因為好幾天沒見他去醫院上班。


    同事找來從後院看到他平躺在後院一株夾竹桃下。


    雙手交叉放在胸口,好像睡著了。


    等大家破門而入想救他時,發現他沒有了脈搏。


    但整個人像睡著一樣,從胃容物看,他死了三天,但竟然沒有屍斑。


    調查發現,他有一個相戀五年的女朋友,在他自殺前出軌離開了他。


    死因卻沒有查出來,沒有外傷,沒有內傷,沒有中毒,好像自然死亡。


    這個案子以自殺結了案,但有太多疑點沒有解開。


    詭異的地方在於,他家人從外地趕來領屍體時,裝著他屍體的冰櫃裏空空如也。


    警方交不出屍體。


    在當局調出監控錄像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畫麵。


    這件案子因為這個視頻,歸於了絕密級別。


    大刀的戰友很夠意思,將所有資料都發過來。


    資料裏附著大量現場照片和一段標有絕密的錄相。


    黑客很興奮,將視頻轉了格式,又加了高清。


    我們幾個腦袋圍著他,他動了動鼠標點開了撥放。


    這是段無聲視頻。


    畫麵應該是早期的監控器拍下來的,畫麵雖然經過高清處理,但像素還是很粗。


    鏡頭自上而下對準一條長長走廊。


    走道上偶爾有穿白衣服的人,推著床車由東向西,床車上有蒙著白布單的人。


    “太平間。”大刀脫口而出。


    人推過去,空的床車從西向東推出來。


    走廓上從八點開始已不再有人進出,時間顯示晚上十一點鍾。


    由於燈光的關係,突然有一道影子在人還沒出現時先搖搖晃晃進入鏡頭。


    那道影子拉得很長,投射到牆上。


    一個人扶著牆慢慢向鏡頭走近。


    終於,一隻慘白的手進入鏡頭,接著一個披著白床單,光著腿的人從鏡頭前經過。


    他一直側著臉,光著的大腳趾上帶著一個標簽。


    “停在這兒。”大刀指著屏幕。


    “將這個截圖下來,放大加工得清楚些。”他指著男人腳上的白色小標簽。


    “沒問題。”黑客馬上動手,一次次提清,上麵的模糊成一團的字跡越來越明顯。


    “趙誌誠。”


    每個人都默不作聲,大家都明白為什麽要將這件案子當作絕密了。


    視頻繼續播放,那人走到鏡頭正中間,“停一下。”芸兒突然喊了一聲。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情緒很激動,我握住她的手,她微微發抖。


    鏡頭停下,“這裏。”她手指著畫麵中男人的頭部。


    黑客截下圖片進行加工。


    一次次加清後,芸兒肯定地說,“這個人,是霍勁東。”


    那人耳朵後有一塊褐色胎記,形狀有點像條魚,大小約指甲蓋。


    霍勁東耳朵後麵有一塊一模一樣的胎記,她親眼見過。


    可是如果是同一個人,不管是趙誌誠還是叫霍勁東,已經得有五十歲開外。


    霍勁東看上去頂多三十多歲。


    大刀喃喃道,“也難怪查不到任何資料,名字本來就是化名,人又是死人,數據庫裏當然沒有。”


    “趙誌誠也已經被銷了戶。如果不是黑入檔案庫,讓千裏眼用他自己開發的麵部識別軟件做比對,恐怕也找不到這個趙誌誠。”


    黑客外號“千裏眼”,倒很貼切。


    “他的女友叫什麽?”


    大刀翻了翻資料說,“叫米莉,自從趙誌誠自殺後,多方聯係沒有任何人聯係到這個女人。“


    “他老家在哪?還有家人在嗎?“


    大刀報出一個偏僻到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名,一個窮鄉僻壤。


    師父接過資料說,“恐怕我們得跑一趟。”


    這趟差由袁木魚去,師父詳細交待了必須要親眼看一看的東西。


    ……


    我們幾人回到家,師父跟大刀說,這恐怕要成為一樁懸案,霍勁東一跑,隨便改了名字,我們就如大海撈針一般。


    查活人容易,但查“死”人,太難了。


    “他究竟為什麽要害這些女人?”大刀仍是不明白。


    “大概是因為愛吧。”


    “要經過木魚證實,才能把推測的事情告訴你們。”


    木魚日夜兼程,到達了趙誌誠的老家,這裏離農村城市化進程還遠得很。


    老舊的土矮牆,破落的磚房,裏麵連鎖都鏽住了。


    木魚拿出手機連上網現場直播師父讓他查看的地方。


    在院子一角,曾經躺著趙誌誠的屍體的那一隅,曾經盛開的夾竹桃早已不見蹤跡。


    木魚趴在地上,像獵一樣尋找,用手扒開灰土,對著擺在一塊磚頭上的手機喊道,“找到了。”


    他借來鋤頭,鐵鏟對著那片地挖了下去。


    很快挖出一件奇怪的東西——一支長長的管子。


    又向下挖,挖出一隻已經爛了的大箱子,以前用來裝嫁妝的那種樟木大箱子。


    箱子裏沒有人,隻有一些女人衣物。


    這裏藏著一個衣冠塚,長達數十年。


    箱子被木魚拿了上來,上麵開著一個圓形孔,他將那去管子插上去,剛剛好。


    師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木魚的通話就此結束。


    他癱在沙發上,點上煙沉思著。


    “這個事件從頭到尾並沒有鬼魂出現,但的確是一個靈異事件。”


    大刀聽得雲裏霧裏,以我的智商也隻知道霍勁東是個該死的壞貨色,關於愛情和剝皮間的關係,我一點也猜不透。


    愛一個人不是應該讓她好好活著嗎?


    芸兒卻問道,“剝皮沾魂製造怪物來體現一個人的愛嗎?”


    “愛和恨有時是糾纏不清的。”


    “行了你倆!說人話吧。”大刀生氣地打斷兩人禪語式的一問一答。


    師父將煙按滅在煙缸裏,開始講述他心中的事實真相。


    事情是由八七年那場背叛引發的。


    趙誌誠非常愛米莉,他是當地的高考狀元考入的醫學院,相當聰明的一個人。


    從大四開始他就到小醫院去打黑工,幫人做外科手術,風險很大,如果有什麽意外,他的從醫生涯就全完了。


    一個人寧可搭上前途,也要去做的事,原動力是什麽呢?


    愛。他瘋狂地迷戀上米莉這個城裏的姑娘。


    為了支撐米莉的開銷,他拚命賺錢。同時兼顧優秀的學業。


    五年大學,他終於熬出頭,米莉卻在實習時搭上出名的心腦外科的才俊,堅決要離開趙誌誠。


    “這些資料上都寫著呢,我們知道。”大刀說。


    “你用了五年時間傾盡一切去愛一個人,卻讓人當垃圾甩了,五年時間有可能隻是在利用你。你會怎麽樣?”


    “不甘心啊,可是又能怎麽辦?”大刀撓撓腦袋回答。


    “那是你,趙誌誠綁架了女友,將她活埋在地下,隻留一個通氣孔,以確保她不會馬上死掉。”


    “在那幾天裏,他一定經曆了什麽際遇。我想,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黑棺道的人。”


    “那人教他黑壓官才會的剝皮沾魂,具體細節我就猜不到了。”


    “總之,是他教會趙誌誠離魂,他雖然死掉,但本魄不散,屍體不腐,等大家都認為他死掉的時候,他又回來了。”


    “將米莉也帶走,化名為霍勁東重新開始了生活。”


    “但他對米莉又愛又恨,用米莉的身體製造所謂的美容膏。”


    “那種膏會讓人從皮膚到長相一點點向米莉靠近。但這個過程中,皮膚慢慢離開本體,連同靈魂一起完整剝離掉。”


    “美容成功時,就是從內到外都成為了米莉的替身之時。”


    “從這點看,他是舍不得米莉的。“


    “所有,使用者的性格和記憶也會一點點改變。由於自己的靈魂還在,有時兩者會來回替換,那晚玉兒才會遇到陳園園不再認識他。”


    “皮膚整張可以剝落時,這個女人還可以再維持一斷時間昂貴的美貌。”


    “之後,她的三魂會被男人取走飼養出膏者,也就是米莉。米莉的替身就會死去。”


    “記得那種粘液嗎?那是多好的腐蝕劑,將這些粘液滴到替身身上,溶化到隻餘骨架,扔到荒野裏,基本沒可能被發現。”


    “這些女孩子的身高是怎麽變的呢?雖然脂肪可以溶掉,樣子也變了,但身高呢?”


    陳園園可是從矮胖型一躍變成瘦高條。


    ……


    尹紅躺在一張簡陋的長條桌上,手腳被霍大夫約束起來。


    她惶恐地望著英俊卻毫無溫度的那張麵孔。


    她的嘴巴被他用膠帶沾住了。


    霍勁東穿著白大褂,戴著橡膠手套的手一點點撫摸著尹紅的臉,癡癡地說,“米莉,你看你,多年輕,還是那麽美。”


    一把鋥亮的小刀被他拿在手上,“別怕,親愛的。不會很疼。我會讓你變得更完美。”


    尹紅用掙紮著,像條被釘在板上的黃鱔,霍勁東突然大吼起來。


    “你不是說當闊太太才能一勞永逸!!才可以不必操心,青春永駐嗎?!”


    “你怕什麽!!我現在不但讓你青春不老,還讓你永遠不死!!”


    他將一瓶油膏瘋狂塗滿尹紅的身體,將她衣服剪開,鋒利的小刀輕輕劃開了她的腹部。


    手邊的垃圾筒很快丟滿了沾血的棉球。


    手術完成後,中等身高的尹紅變成了高挑美人兒。


    她和照片上的米莉已經非常相像了。


    腹部纏著的紗布已經染成了紅色,但在藥膏的作用下並不怎麽疼。


    “放心,你的皮膚會和你契合好的。”霍勁東冷冷地說。


    他的暴燥都因為那個小丫頭,祖兒。


    她的眼神和舉止,她的個性和要強,都很像上學時的米莉。


    還沒變的清純的米莉。


    真正的米莉不應該隻是外貌,還應該心靈相似。


    身後這種貨色,隻能算粗糙的山寨版。


    真正的米莉已經被自己耗盡了,隻有這顆心髒還像永遠機一樣跳動著。


    已經九十九分的祖兒,如果再有一顆愛著他的心,就一百分了。


    霍勁東臉上浮現出一個魔鬼般的笑容。


    小丫頭,我會耐心等你長大的。


    接到報警的大刀和袁木魚趕向發現尹紅的地方。


    她失了很多血,被拋棄在一個廢棄工廠裏。


    來這裏玩耍的孩子發現了她,報了警。


    霍勁東卻就此消失。


    這個案子就些草草了結。


    我問師父,有沒有辦法可以避免陳園園的死。


    他卻說,有些人的死無法避免,想她不死,自己就得勉強接受這份感情。


    他做不到。


    以陳園園的個性,會以為她自己不夠好,沒有霍勁東也會找別的方法對自己下手。


    卻完全不明白,她需要改變的不是自己的外貌,她需要的隻是一個真正愛她,可以接受她是誰的男人。


    尹紅的腹部被霍勁東強行植入一截鐵樁,拉長了脊椎,所以身高變了。


    醫生去除了這段鐵脊椎,然而沒有霍勁東的藥膏,她的生命也隻能延續一小段時間。


    我和芸兒去看過她一次,她被關在獨立病房裏。


    從門上的玻璃看進去,她被約束在床板上,皮膚潰爛得厲害。


    美貌早已不在,沒有了藥膏,皮膚難以保持彈性和光澤,已經爛掉。


    她的頭發幾乎全部掉光,肌肉和血肉受到感染,外表像一隻野獸。


    早已沒有眼皮的雙眼看到我在門外,吼叫著,痛恨地望著我。


    醫生說她的精神已經崩潰,用藥也隻是延長痛苦的生命,她活不下去的。


    霍勁東好像人間蒸發一般,發出通緝令沒有半分回應。


    在某間地下室裏,霍勁東穿著病號服,一個男人戴著口罩,冷冷看著他,一邊往消過毒的手上套手套。


    “趙誌誠,不,舒藍,我教你的剝魂術本來應該有更重要的用途,你卻隻用來滿足自己對女人病態的愛戀,你知道嗎?我很想馬上用這隻給你整過容的手一下弄死你。“


    “但我不能這麽做,畢竟你是我的作品,沒有下一次,一切要聽從我的指揮,嗯?“


    “知道了,老師,對不起。“已經化名為舒藍的趙誌誠像個孩子一樣乖乖地回答。


    “我現在也很不容易,你以為違裝成另一個人那麽容易嗎?給我小心點兒。“


    “是,老師。“


    “我已經發現了黑棺的重要秘密了。哈哈。“男人撥快了輸液輪,趙誌誠陷入暈迷。


    很快,化名為舒藍的趙誌誠重新回到了城市裏。


    這次,他用偽裝的身份找到了一份工作。


    我們幾人一起坐著車去警局為整件事情做口供,車上彌漫著一股怪氣味。


    “千裏眼“的臭腳味兒。


    他自己渾不在意,車窗開著,我仍感覺到頭暈。


    就在車子等紅燈時,我看到旁邊有一輛靈車經過,黑色,車廂做的跟棺材形狀一樣。


    車子後麵是棺材的頭部,還有張照片。


    “千裏眼“突然掏起耳朵來,“他媽的,我怎麽耳鳴了?“


    師父坐在副駕駛上沒聽到這句話,我馬上伸手按下玻璃,想將車窗搖上。


    可是已經晚了,抬起頭的“千裏眼“大聲說了句,“咦?怎麽有個老太太坐在那輛黑車頂上啊?”


    “沒人管了是不是,嚴重違章啊。”


    車裏的人都怪異地注視著他,我們看到的隻是一輛普通靈車而已。


    有種說法,經過靈車突然耳鳴或頭暈的人,會看到鬼。


    這種人,要麽是特別敏感,要麽最低運勢很低。


    我瞅瞅他那麻杆似的身材,也許兩種,他都占完了。


    “哥們兒,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運勢不好,做完口供,我給你轉轉運。”師父轉過頭對千裏眼說。


    “能帶來桃花運嗎,我好想撞桃花,哥們還是童子身呢,哪怕給個女鬼也好啊。”千裏眼笑嘻嘻的問。


    “別胡說!”師父訓斥他一句,轉過了頭。


    我瞧這哥們純屬紅旗下的蛋,腦袋裏隻裝著源代碼,沒有迷信這根筋,什麽也不怕。


    到了地方,他的份最少,最先出來。


    等我出來時,看到餘青蓮在和他說話,兩人交談很久,還將一塊牌子遞給他。


    我叫了“千裏眼“一聲,餘青蓮吃了一驚,馬上招手讓我過去。


    “方玉碩,你這哥們兒黑氣當頭,我送他一塊轉運牌,會不會太搬頭弄斧了?”


    我搖搖頭,悶聲道,“剛好師父說要幫他轉運。”


    “孟叔叔也來了?“


    “你怎麽會來這兒?”


    “我家就在這附近啊,散步看到這哥們兒一臉黑,就聊上了。沒想到你們認識。”


    芸兒出來時,餘青蓮剛好擺手和我道別。


    芸兒不喜歡他,問我,“怎麽遇到他了?”


    “其實他人不壞,就是有點眼界高。”我拍拍芸兒,看到“千裏眼”拿的轉運牌像塊琥珀。


    裏麵封著一縷頭發,有點惡心,不知道是什麽轉運的道道。


    師父出來後邀請“千裏眼“去我們家,幫他清清氣場。


    他婉拒了,說自己有了轉運牌,並將那個牌子給師父看。


    師父大眼掃了一下,認出是黑官門的轉運牌也就沒再多說。


    回家的路上,我們沒再一路走。


    我和師父芸兒一起回家,路上我問師父那個牌子裏封的什麽東西,像頭發,看起來好惡心。


    師父瞅我一眼,“你仔細看了?“


    我搖頭,“也沒多細看,看了一下,不想再看了,那個牌子讓人不舒服。“


    “當然,裏麵封的那頭發,是死人身上的。“


    “這是黑官的獨門手段,紅官沒有。哦,對了,我這幾天回你們村一趟,要把那個大紅棺材拉回來。“


    我答應了一聲,有點高興,想著可以和師父一起回去了。


    沒想到,師父租輛廂式車,自己回去,並沒有帶我和芸兒。


    我感覺到師父這段時間心裏有事,好像有意在回避我和芸兒。


    他帶著我的小紅棺一起回去,說要把小棺材放進大棺材裏養養。


    臨行,他拜托刀叔照顧我和芸兒,於是,實誠的刀叔每天沒事都帶我倆出去吃飯。


    也讓我有更多機會了解到他的好友,“千裏眼“。


    兩人是在遊戲競技時認識的,千裏眼遊戲技術特別好,而且這人有一大別人沒有的秘技。


    “憋尿。“連坐上十幾個小時,不吃不喝不上廁所,一點問題也沒有。


    為了證實他這一特技,刀叔特地請他吃了次小龍蝦,上了一架啤酒。


    兩人說好,誰先上廁所誰輸。


    結果刀叔最後差點尿褲子,喝啤酒的人都知道,一旦第一次廁所上過,後麵就憋不住了。


    一次接一次地上,直到刀叔上了三次,這貨才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尿了第一次。


    兩人後來成了好友,刀叔才知道這貨是個重口味加奇材。


    奇材是指他的黑客技術,據他自己說,是領先國內,與國際並軌的。


    這小子家境挺好,父母都在國外,電腦也比國內買的要好。


    口味重的意思嘛,刀叔神秘地笑笑,“等你小子成年了,就會知道。“


    至於他在車上說的,自己是“童男“指的是自己沒交過一個正式女朋友。


    我雖然不聰明,但也不真傻,刀叔的暗示我當然聽明白了。


    師父去了三天才回來,而且一臉疲憊,好像幹了什麽力氣活。


    到家不吃不喝,安置好紅棺材,倒頭就睡,交待我,不管多要緊的事,也別叫醒他。


    “不管天塌地陷,老子就是要睡個夠,明白了?“他看我一眼,倒在床上,五秒鍾,就打起了呼嚕。


    就算他醒了,什麽也做不成。


    我將家裏電話線撥了,手機也關機。


    但是大家知道,平時一天沒有一個人打的電話,隻要沒帶或是關機一定有人找。


    不知是什麽邪門道理。


    這天師父睡到下午時,就有來找上門來。


    我打開門,刀叔眼睛紅腫,好像幾天沒夜沒睡一樣。


    “你眼咋了,刀叔?“芸兒體貼地倒來水讓刀叔坐下休息。


    大刀一張口眼淚掉下來,我和芸兒都驚呆了,他可是條硬漢,就算這會腿叫人打折了,相信也就是罵幾句娘,等好了再去報仇。


    他擦擦眼睛,“我朋友,千裏眼,死了。“


    “都怪我!!“他突然扇了自己一耳光,這麽激烈情緒,嚇壞我了。


    “老孟回來了吧,叫他出來。“


    我蒙了,師父說叫他起來,他什麽也解決不了,讓我天塌下來也不要叫他。


    我看著芸兒,站著不動。


    “孟輕舟!“大刀突然扯著嗓子吼了一嗓子。


    “行了,別叫了。“師父在屋裏答應一聲,聽起來比剛回來時還要疲憊,聲音又老又啞,說是個老頭都有人信。


    他蓬著頭,眼裏全是紅血絲,從屋裏走出來,在桌前坐下,張嘴打個哈欠,口氣重得比屁還臭。


    “怎麽了?“他沒精打采地問。


    “千裏眼死了,都他媽怪我。“


    這幾天以來,每天千裏眼都給刀叔發郵件,有時發短信。


    他用我家的電腦,將郵件,又把手機上的短信都導出來,讓我們一一過目。


    九月二十日


    刀哥,我好像交桃花運了,今天出了趟門,認識一個氣質美女,我正和她聊天,一會兒偷拍張照片,你幫我看看。


    “當時,他的確發了一個女孩的側臉給我,可能是偷拍,所以很模糊。“


    他一口氣喝幹了杯子裏的水,穩了下情緒,“不過,一看就是正經姑娘,和他以前玩的那些不一樣。“


    “照片上的女孩,直長發,恬靜秀氣。“


    “你倒是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啊。“


    大刀拿出自己的手機,壓抑著激動的情緒,那張照片拍的是一個咖啡廳,一張綠色卡座,桌上有一隻小小的咖啡杯,裏麵的咖啡沒人喝過。


    “我要看那姑娘。“師父不耐煩的說。


    “就是這張,今天我再調出來時,前後翻了好多遍,背景什麽的都和那張照片一樣,但人不見了。“


    他又弄出一段視頻,一張瘦長的臉對著鏡頭,激動萬分地說,“我要破掉第一次啦。這是我的正式女友。她在浴室裏洗澡,看,那個苗條的身影就是她,很棒吧。我要記下這曆史性的一刻。“


    鏡頭晃動著轉向浴室的毛玻璃門,一直照著那道門,千裏眼還在一邊解說著,“怎麽樣,身材一級棒對不對。我感覺自己都快繃不住啦。真是飛來豔福。“


    師父緩緩喝了口水,我和芸兒伸長脖子用力看,浴室裏的確的水聲,但哪有什麽身影,他跟本沒拍到。


    當鏡頭對住千裏眼的頭時,師父定格住,對我和芸說道,“你們看出什麽了嗎?“


    “他臉好黑,呈烏雲蒸騰式。“芸兒脫口而出。


    “烏雲蒸騰“指一個人的氣色,是麵相中的術語,就是兩眉中間的黑氣超過眉頭。


    “他要倒大黴。“


    大刀給我們看接下來一天內容之前,問我們,“芸兒和玉兒都記得我說過他口味奇重對吧。“


    我倆點點頭。


    “他這人喜歡喊小姐,而且有個奇特的癖好,愛偷拍,不過他都是留著自己看,不向外發。我說過他,他後來說不拍了,但我知道他肯定還在拍。“


    他鼠標指向一個視頻,轉頭對芸兒說,“你個丫頭家,出去吧。“


    芸兒紅著臉倔強地說,“我也是壓官,難道以後有的案子還要分男女接?“


    “留下吧,早晚都要知道,再說他倆都十三四了,也應該懂點人道,擱以前,十三的姑娘都嫁人了。“


    師父倒看得開,我爺爺要在這兒不得打死他。


    我剛想到這兒,他腦袋突然向前一栽,好像有人在後麵打他後腦勺似的。


    “太累了,打了個盹。“他解釋說,我猜疑地看了看他。


    “刀郎,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孩子們保護過度,不利於他們獨立。沒人指靠,自己就得多努力啊。“


    刀叔一個勁點頭,點開了下麵的視頻。


    第一個鏡頭一出現,芸兒有些受不了,到底還是出去了。


    別說她,我一個男孩子都有點臉皮薄。


    千裏眼背對著鏡頭把衣服全脫了。


    鏡頭裏晃著他白嘩嘩,瘦骨嶙峋的屁股。


    他回了下頭,很得意地衝著鏡頭一笑,我毫不奇怪他能把攝影裝備隱藏得這麽保密。


    之後,他叫了一聲,“親愛的,我來了。“就撲到了床上。


    整個視頻一共沒幾分鍾,但是全程隻拍到他自己,他興奮扭動的體態。


    他一個人的叫嚷,他低頭對著身下說話。


    直到最後他哇哇大叫。


    等他倒下,一條手臂圈在胸前,好像抱著誰,嘴裏喃喃地說了句話,聽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親愛的,能擁有一次你這樣的女人,死也值了。“


    鏡頭定格在他臉上。


    那團黑氣漫過了他眉宇,鋪上他整個額頭。


    “烏雲蒸騰“變成了”烏雲蓋頂“,他命不久矣。


    九月二十一日


    刀哥,我確定那女孩子就是我的真命天女,老子戀愛了。


    跟著發來的視頻是一整天的生活瑣碎。


    他打掃了肮髒的房間,一手拎著已經硬成殼的發黃衛生紙,對著鏡頭調笑,“有了親愛的,我再也不用這東西了,再見五姑娘。”


    而他回頭看著自己的“親愛的”,我們隻看到一團空氣。


    明明是一個人,卻總是以兩人的口氣對著鏡頭說話,吃飯叫兩人份,還說對方吃得少。


    出門明明是一個人,卻擺出牽著對方手的姿態。


    路上行人紛紛側目,他還對著鏡頭說,“真幸福,原來不當單身汪的感覺這麽好,別人都羨慕我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明明人家的表情是驚訝好不好?


    他的臉在這一天呈現出額頭黑,兩頰紅的不正常氣色。


    “頰紅頭黑,命在旦夕。”師父動了動身體。


    九月二十二日


    “我不太對勁。有點害怕的感覺。莫名其妙有人拍我,還有人拉我頭發,剛才上個廁所,桌上的水杯自己灑了,害我換了個鍵盤。“


    “刀哥,今天梅梅回家了,她我家也住了兩天,雖然我不舍得,但她說家人已經喊她。必須要走了,還說我們永遠都會做夫妻不必急。”


    “我可能太想她,今天夢到了她,我們又做了次夫妻,簡直銷魂。“


    “她在夢裏說,我必須得娶她,我當然樂意啊。哈哈。“


    這一天的信息特別多,時間也分散得很開,從早到晚都有信息,最後一條已經是第二天淩晨時分。


    九月二十三日


    哥,我自己在家,但是感覺家裏還有一個人。有時能看到,有時看不到,我是不是幻視了?


    晚上我夢到了她。她說我們快相見了。


    點開視頻,這是最為詭異的一個視頻。


    他出門去了,但拍攝機器沒停下。


    就在我們準備看下一條視頻時,圖像突然動了。


    一把椅子向後退,好像被人拉開,軟皮座拉陷了下去,明顯有人坐下了。


    然後,那個看不到的人站了起來,拉上了窗簾,重新坐下。


    我們幾個都驚異地叫出聲來,那個影子顯現出來了。


    它拿起一支煙點上,開始吞去吐霧,順後抽出一張紙,點開了不可描述的視頻,將紙巾蓋在身上某處。


    那個影子不管是發型還是幾乎露出骨頭的削瘦都和“千裏眼”一模一樣。


    過了不久,門響了,坐在椅子上的影子“千裏眼”向著門外走去,視頻拍不到。


    不多時,千裏眼本人出現,徑直走到攝相機前,麵無表情,關掉了攝影機。


    最後定格在他的麵部特寫。


    整張臉發青黑色,連嘴唇都發黑了。


    九月二十四日


    救命!


    除了這條短信,什麽也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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