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一動,槍前便是霞光千丈,槍芒猶如一條噴薄而出的狹長火線,瞬息點燃了沉寂的夜空,轉眼便至大上師麵前。


    大上師雖然是月神教第二強者,一身修為縱橫高原罕逢敵手,然而在身懷天道秘境傳承的岐王麵前,還是毫無勝算。


    眼見岐王一出手,就是氣勢淩厲的殺招,大上師眉心一跳,想起岷州之役的教訓,哪敢硬抗,抽身往後一退,大吼著讓其他上師上前,結陣迎敵。


    岐王和大上師交上手,兩邊的大修士魚貫而出,當麵相迎。


    一時間,星海之下,再現星海。


    李曄這邊,岐王打頭,楚南懷、蘇娥眉、衛小莊相繼殺出,以自身為核心,各自帶領一隊真人境,迎戰月神教上師和其幫手們。其他的青衣衙門、幻音坊大修士,則在大少司命、第一統率等人主持下,對戰其它神仆。


    比起上師實力的修士數量,李曄這邊不如月神教,但要說真人境實力修士的人數,大唐的深厚底蘊,就不是高原、河西一隅之地可比。


    經過李曄緊急從大唐抽調,各鎮趕赴河西的真人境修士,數量已經很是可觀。


    岐王攻勢霸道,一招緊似一招,絲毫不給大上師等人喘息之機。她一旦殺得興起,身周千餘丈範圍內,便是霞光雲海,哪怕是上師,也不願輕易靠近。若是深陷其中,輕則受傷,重則性命堪憂,沒人敢大意。


    岐王一人就拖住了大上師,外加數名上師,可謂是威風赫赫,風頭一時無兩。


    看她呼喝衝殺時大開大闔的架勢,想來若非是被壓製了三成實力,此時槍下定然已有人頭翻滾。


    大上師麵色低沉,牙關緊咬。


    上回在岷州交手,他的心腹上師,就是被岐王一槍捅死!彼時岐王爆發的戰力,讓他心膽具顫,那般強橫的戰力,幾乎跟神子已有一拚,完全不是凡間該有的力量。


    後來若非神子及時請下月神之力,壓製了對方修為,當時他自己都危險萬分。


    大上師對岐王自然是恨極。原以為這回能夠報仇雪恨,卻沒曾想,一個月過去,岐王身後的真人境修士多了不少,讓他根本無法集中力量,用人數堆死他。


    這下恨上加恨,心裏難受至極,大上師忍不住腹誹:“大唐已經內亂多年,皇朝都快傾塌了,怎麽就還有這麽多高手?這不合理!”


    楚南懷深知,己方修士實力被壓製的厲害,想要在戰局上獲得優勢,就得依仗他們師徒的非凡修為,在前麵為眾人頂住壓力。


    所以他拚殺起來,也是奮不顧身,瘋狂得如同老狗。


    月神教修士對陣,基本都是五人一組,依照晉升神仆境時獲得的能力不同,相互配合。一般都是盾手在前,兩名近戰刀手在側,弓手居中,後麵還有一個舉著法杖吟誦咒語,給同伴增強力量、治療傷勢的神棍。


    如此作戰方式,無疑會極大提升戰力,岷州之役時,楚南懷就吃了不少虧。


    眼下不同,他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五人成陣,說來厲害,其實也不是什麽高深伎倆,軍中普通士卒都會這一手。


    要破這種戰法,隻需要以猛士正麵突破,撕裂防線,帶著同伴衝殺進陣中,將對方彼此分割,一一對敵。


    如此一來,盾手沒了攻擊手段,刀手無法防禦,弓手就更是處境淒慘。當然,最慘的是神棍,他總會是最先被殺的那個。


    在大軍中,五人成陣是廝殺利器,普通士卒中間,難有可以憑借一己之勇,正麵破去戰陣防禦的存在。


    而且五人就算被分割,也能重新跟旁人組陣,五人陣型也不一定非得是五人,有攻防手段,可以相互依托就行,多幾個人少幾個人,並無本質影響。


    但這是修士戰場。


    原本就算是修士戰場,情況也不會有太大不同,如若不然,月神教神仆們,也不會采用這種戰法。


    可這裏有楚南懷,有廣寒仙子,有巨靈天神,有大少司命。


    他們五人,就算戰力被壓製三成,論單打獨鬥,也是難覓敵手的存在。


    師徒三人奮軀而過的地方,大少司命聯手飄過的地帶,月神教五人戰陣,無不轟然破碎,緊隨其後的真人境修士,則會趁機與神仆捉對廝殺。


    這些真人境修士,在搶先幹掉對方的弓手與神棍後,就會再跟他人聯手,擊殺刀手,最後是盾手。


    正因眾人合力,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哪怕被壓製了三成修為,大唐修士也一直沒吃虧。


    站在更高處的兩人,深望了一眼戰局。


    李曄笑容依舊,神子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


    饒是神子心境修為不俗,麵對這種事,也是沒法淡然的。


    “你看起來,好像沒之前那麽有氣勢了。”李曄提著盧具劍笑道。


    神子搖搖頭,認真道:“你有一個非比尋常的同伴,也有一群世間罕有的幫手。我月神教的上師,縱橫高原、河西,向來都是最強大的一支戰力,可今天麵對你的這些良佐,還是顯得力有不逮。這不是你有多麽厲害,你隻是幸運而已。”


    “幸運?算是吧。”李曄哈哈大笑,“不過,能有如此幸運,當浮一大白。”


    神子抬起一隻手,掌心新月印記浮出明光。


    他肅然對李曄道:“如你我這般的強者,注定要獨自站在世界之巔,統治整個天下。靠他人相助獲得勝利,實在沒什麽值得高興的,你應該感到羞恥才是。”


    麵對這樣的評判,李曄斂去笑容,也認真起來,正色道:“在我看來,情況恰恰相反。要想站在世界之巔,就得靠群心群力。一人的力量終究有限,統治天下的帝王大業,從來不是靠帝王自己孤獨拚殺,而是靠匯聚眾人,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惟其如此,你才有可能站在世界之巔。否則,你隻能是山下的一具屍骸。而對於我來說,哪怕站在最高處,遺世獨立都毫無滋味可言。因為那時候,你隻會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冷。”


    神子當然不同意這番話。


    他道:“天上地下,唯有神,可以讓我依靠!”


    李曄道:“神力不足恃,蒼生才是力量之源。”


    “忤逆神,你終會粉身碎骨!”


    “觸犯蒼生,你隻會屍骨無存。”


    神子閉目,良久,再睜開時,眸中已是殺氣盈天:“既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殺掉你的同伴跟幫手!”


    李曄眼中滿是憐憫:“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如何匯聚天下人之力,讓你神魂俱滅的。”


    此音一落,風氣,雲湧,在更高的蒼穹。


    神子衣發狂舞,雙手托起,如舉重物。


    掌心新月光華明亮勝日,猶如兩個漩渦,卷動風起雲湧的蒼穹,形成兩道深不見底的黑洞。


    一道道不屬於凡間的力量,從黑洞裏瀑布般傾瀉而下,瘋狂湧入他掌心的新月印記中!


    亮到極致的兩團新月後,神子身形堙沒,隻有一雙深淵般的雙眸,更顯黑暗、深沉,攝人心魄。


    李曄知道,落在神子手中的,是他以神子身份,通過月神教秘法,借下的月神之力。


    這種力量,莫說可以毀滅一切凡間力量,就算是仙域力量,也沒有一定幸免的理由。李曄饒是有天道氣機護身,在主神位的月神麵前,也跟眾生螻蟻無異。


    然而李曄並不慌亂。


    他隻是豎直舉起天子劍,喝一聲:“漢家蒼生,助孤一劍!”


    一聲出,如雷鳴,肉眼可見的一圈青色光華,以他為圓心,陡然在河西上空蕩開,眨眼就蔓延到天邊,不知其遠。


    河西這一方天地,有刹那的寂靜。


    旋即,四野一震,一道道色澤不同的氣流,如同騰起的煙花種子,從數千裏大地逆勢升空。


    密集如星辰,浩瀚如煙海。


    四麵八方,匯聚成流,向李曄手中劍飛來!


    天子劍霎時被點燃,青焰如芝麻開花,節節衝上千百丈!


    神子掌中新月之中的月神之力,清輝勝日,奪目刺眼。


    李曄手中天子劍,眨眼間青光如柱,一條蛟龍從光柱中直上九霄,衝開層層翻滾雲幕,重開星天!


    天降神威,地生人力。


    這是神與人的對決。


    是神力不能忤,還是蒼生不可逆?


    ......


    奔出福寧坊的坊門,楚錚這才陡然發現,坊門外的大街上,已經有甲士肅立如林!


    麵前的吐蕃甲士,塞滿了整條大街,到街尾還不見盡頭!他們個個胸背熊腰,高大健壯,每一個丟在大街上,都是能夠震懾一群宵小的存在。


    楚錚悚然一驚。


    隻一眼,他便看出來,這些甲士,都是城主府的精銳!


    很顯然,在鐵板等人,於福寧坊大開殺戒時,他們及時趕了過來。等的,就是青衣衙門的刀客衝出來,好將他們盡數斬於大街。


    在眼下這種局勢中,吐蕃人對城池控製的嚴密程度,超出了楚錚之前的預計。


    城主府的精銳甲士,修士占比極大,麵前這數百名大漢中,少說也有近百真正的勇士!


    鐵板走過楚錚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錚轉頭,問了一個當下他最關心的核心問題:“金城縣中的青衣衙門,不會隻有你們這二十來個吧?”


    鐵板手握橫刀,穩步朝麵前看不到盡頭的甲士走去。不僅是他,他身後的衛大娘子、鄭婆婆、陳瞎子等十幾人,也是同樣視死如歸的氣勢。


    從始至終,鐵板腳下都沒有絲毫停頓,頭也不回道:“如果你能活著衝出這條大街,你或許能夠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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