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敵魯古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紅著脖子急聲道:“攻打北口關隘,是大王突破唐軍防線的固有選擇,怎能輕言放棄?而且,契丹八部的軍隊中,在腹心部因為狼牙軍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也隻有司近部戰力最強!


    “唐軍北調的五十萬禁軍中,平州渝關、媯州居庸關方向,都有二十萬大軍據守,隻有北口不過虎衛軍一軍!戰事持續數月以來,北口是唐軍唯一展露的防禦薄弱地帶,我們若是放棄攻打這裏,又能在何處尋得戰機?”


    他很激動。


    對耶律敵魯古有這樣的看法,耶律阿保機並不奇怪。


    因為這的確是事實。


    不過,耶律阿保機會下達這樣的命令,自然有他的原因。


    他看著耶律敵魯古問:“就軍力上說,北口的確是唐軍弱點,但我問你,以司近部之精銳,攻打北口近月,可有半分能夠攻下關城的兆頭?


    “你不用辯解,司近部的戰力如何,你我心中都有數。形勢之所以變成這樣,說到底,是強弱之勢已經發生變化。因為那群儒生的存在,北口非但不再是唐軍防禦薄弱地帶,反而成了銅牆鐵壁一般的存在。”


    耶律敵魯古張嘴想要說話,卻被耶律阿保機擺手打斷。


    後者接著道:“據我所知,出現在北口的是揚州儒門,他們一共有三千弟子。近一個月來,你一共殺了多少儒生?也不過就是幾百人而已。卻已經讓城頭出現了那般多的儒門殺神。


    “等到再過一年半載,你或許能殺兩千多儒生,但若是城頭的儒門殺神達到了兩百多人,關城便會依舊固若金湯。那樣的戰鬥有何意義?”


    耶律敵魯古再也說不出話來。


    除了請求死戰,他無話能說。


    現在連死戰都行不通,他就隻能接受耶律阿保機的安排。


    好半響,耶律敵魯古勉強道:“大王,我們向唐朝發起進攻,已經有近三個月的時間,除了在雲州滅了狼牙軍精騎,後續雖然也陸續奪得了一些邊境州縣、小塞,但卻沒有大的戰果。


    “東西兵鋒一直被擋在渝關、居庸關之外,久攻不下。現如今,我們若是舍棄北口,又該到何處去尋找戰機?”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憂心忡忡。


    發起戰爭已經三個月,除了讓狼牙軍損失六萬餘精騎,奪取的戰果都是小打小鬧,至今沒有打開局麵,形勢已經在朝不妙的方向發展。


    攻打雄關,契丹大軍損失不小,而遲遲攻不下雄關,軍心士氣都會跟著衰弱,往後的戰鬥隻會更加難打。


    三個月前,契丹興兵南下的時候,借著舉世攻唐的大好局麵,三軍將士鬥誌高昂。彼時的契丹將士,怎麽都不會想到,三個月過去了,他們會連幽州城都無法看到。


    而眼下,耶律阿保機和耶律敵魯古親率精銳,攻打隻有十萬長安禁軍,和一些邊軍據守的北口,竟然都不能攻克,若是此番還要引兵退卻,局麵就會更加不可收拾。


    若不能及時尋得轉機,隻怕這場契丹發起的南征大戰,就要草草收場。


    耶律阿保機看出了耶律敵魯古的憂慮。


    他麵色雖然也很凝重,但那都是做給耶律敵魯古看的,為的是讓他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對方能夠悍勇向前舍身忘死。


    在內心裏,耶律阿保機平靜得很,也自信得很。


    自信不會憑空而來,它必須要有根腳,有牢固的基礎,否則就是愚昧狂妄。


    耶律阿保機早有打算。


    他沉聲道:“我們去渝關。”


    “渝關?”


    “不錯,時節已經開始入夏,到了攻破渝關的時候了。”


    “如何攻破渝關?”


    “你繼續猛攻北口,做出生死一搏的架勢。三日後,引軍東奔就是。屆時我自有安排。”


    ......


    李茂貞接到了趙炳坤的緊急軍報,言說北口外的契丹大軍,這兩日已經發了狂,每輪進攻都有不死不休的氣勢,而且開始夜以繼日,十二時辰不停歇的戰鬥。


    守軍傷亡增大,需要援軍。


    耶律阿保機和司近部都在北口關外,這點李茂貞是知道的。麵對這樣的局麵,莫說派遣虎衛軍全部兵力,就算再給十萬禁軍也是理所應當。


    戰爭初起時,耶律阿保機一直沒有出現,北口一直沒有戰事,可想而知,這裏麵是有陰謀存在的。好在北口斥候發現了他們的行蹤,暴露了他們對北口有想法的意圖,耶律阿保機這才不得不變突襲為強攻。


    如若不然,以之前北口那點兵力,隻怕已經被耶律阿保機奪下。


    有耶律阿保機在的地方,自然是契丹大軍主攻方位,這點毋庸置疑。


    這一個月來,北口戰事慘烈,將士傷亡比例遠高於渝關、居庸關。要不是虎衛軍中的法器強弓勁弩夠多,揚州儒門又不斷調遣人手馳援,並且爆發了難以想象的力量,戰局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平穩。


    “北口守軍還是太少,短期內不會有什麽問題,若是戰事持續下去,以契丹人表現出的凶悍氣勢,現有的守軍隻怕經不起損耗。”


    參讚軍機的時候,盧龍節度使劉仁恭,向李茂貞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茂貞皺了皺眉:“何處的大軍能夠抽調?”


    劉仁恭想了想道:“渝關。眼下馬上就要進入夏日,渝關夏日雨水充沛,隻要降下大雨,渝水就會成為契丹軍行動的阻礙。如此一來,守關的將士就能抽調一些。”


    作為盧龍節度使,對盧龍轄下山川地理的情況,劉仁恭自然是了然於胸。


    李茂貞沉吟下來。


    如果現在大唐不是數麵受敵,她有足夠的兵力可以調動,根本就不用冒險去抽調渝關的守軍。


    然而形勢如此,多想無益,她隻能在眼前的局勢下,盡可能尋找更好的應對之法。


    ......


    耶律阿保機抵達渝關時,攻城戰依然在進行。


    隻不過大戰持續三個月後,麵對看不到攻克希望的雄關,契丹將士的士氣難免低迷下來,攻勢已經沒了以往那種凶殘爆裂、人人爭先、悍不畏死的風格。


    至少,耶律阿保機在戰場前看了兩個時辰,也沒看到有契丹將士抱著唐軍主動從關頭摔下來。一輪進攻往往在付出數百人的傷亡代價後,就再也維持不住,隻能退下來。


    之前的凶猛進攻,姑且不能拿下渝關,照這樣的進攻態勢,怕是永遠都不能攻克關城。


    耶律阿保機來渝關,是隱藏了行蹤的,故而契丹將士並不知道他就站在戰場邊,要不然或許情況會好一些。


    耶律阿保機並沒有暴露自身行跡的意思,在仔細觀察過戰事和城防情況後,就讓統帥耶律敵烈下令,自明日起休整三日。


    耶律敵烈領命的時候,雖有欲言又止之狀,卻沒有真的說出什麽不一樣的意見。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攻勢持續下去,不會收到什麽效果。


    但如果耶律阿保機願意督陣,情況肯定會大不一樣。


    不過既然耶律阿保機下令休整,想來也有他的道理,隻是這樣一來,就暴露了大軍虛弱的事實,對渝關唐軍的士氣會有很大提升。


    耶律阿保機看出了耶律敵烈的心事,淡淡道:“不用擔心唐軍看輕我們,我就是要示敵以弱,隻有這樣,唐軍才會認為渝關堅不可破。等著吧,三日後大軍再攻城,就會發現守關唐軍已經少了很多。”


    一座堅不可破的關城,是不需要太多守軍的。


    在耶律敵魯古瘋狂進攻北口,而渝關外的契丹大軍,卻表現得沒有威脅後,耶律阿保機相信,李茂貞會調遣此處的唐軍,去支援北口。


    畢竟,耶律阿保機的大旗還在彼處。


    在揚州儒門弟子,被持續吸引去北口的情況下,一旦渝關原本的守軍都調走一大批,耶律阿保機不認為,這裏還有什麽能夠阻擋自己。


    渝關唐軍唯一能夠依仗的,除了雄關,就隻有在這場戰爭中,才大規模出現、利用的法器強弓勁弩。耶律阿保機仔細觀察過戰爭情況,知道雖然法器強弓勁弩威力絕倫,但數量目前並不是太多。


    在雲州落雁口的時候,狼牙軍使用的那種法器勁弩,攏共也隻有五千之數。而狼牙軍還是長安禁軍中,目前得法器弓弩之利最大的軍隊——上官傾城之前裹挾了彭祖山進駐軍營。


    其它長安禁軍裏,法器弓弩因為數量不多,也隻有在守城的時候,才能發揮出不錯的效力,一旦失去城關作為依托,法器弓弩就不足以左右戰局。


    正因如此,耶律阿保機現在覺得很慶幸。


    還好他發動攻唐之戰足夠早。


    若是再晚上一些,不僅大唐國力會提升很多,那些要命的法器弓弩,一旦大規模裝備禁軍,就將成為契丹大軍的噩夢。


    耶律阿保機不知道,唐人是怎麽研製出這種沙場利器的,他咒罵過上天的不公。


    但從內心裏說,他並不覺得這件事無法接受。畢竟,唐軍的軍備水準,向來處在萬邦之巔,其它國家難以望其項背。


    一言以蔽之,眼前這場戰爭,是契丹戰勝大唐最後的機會。


    盯著渝關城頭,耶律阿保機麵色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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