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翠欲見太後,王曰:“太後方怒子,子其待之。”陳翠曰:“無害也。”遂人見太後曰:“何臒也?”太後曰:“賴得先王雁鶩之餘食,不宜臒。臒者,憂公子之且為質於齊也。”陳翠曰:“人主之愛子也,不如布衣之甚也;非徒不愛子也,又不愛丈夫子獨甚。”太後曰:“何也?”對曰:“太後嫁女諸侯,奉以千金,齎地百裏,以為人之終也。今王願封公子,百官持職,群臣效忠,曰:‘公子無功不當封。’今王之以公子為質也,且以為公子功而封之也。太後弗聽,臣是以知人主之不愛丈夫子獨甚也。且太後與王幸而在,故公子貴;太後千秋之後,王棄國家,而太子即位,公子賤於布衣。故非及太後與王封公子,則公子終身不封矣!”太後曰:“老婦不知長者之計。”乃命公子束車製衣為行具。


    燕昭王且與天下伐齊


    燕昭王且與天下伐齊,而有齊人仕於燕者,昭王召而謂之曰:“寡人且與天下伐齊,旦暮出令矣。子必爭之,爭之而不聽,子因去而之齊。寡人有時複合和也,且以因子而事齊。”當此之時也,燕、齊不兩立,然而常獨欲有複收之之誌若此也。


    燕饑趙將伐之


    燕饑,趙將伐之。楚使將軍之燕,過魏,見趙恢。趙恢曰:“使除患無至,易於救患。伍子胥、宮之奇不用,燭之武、張孟談受大賞。是故謀這皆從事於除患之道,而先使除患無至者。今予以百金送公也,不如以言。公聽吾言而說趙王曰:‘昔者吳伐齊,為其饑也,伐齊未必勝也,而弱越乘其弊以霸。今王之伐燕也,亦為其饑也,伐之未必勝,而強秦將以兵承王之西,是使弱趙居強吳之處,而使強秦處弱越之所以霸也。願王之熟計之也。’”使者乃以說趙王,趙王大悅,乃止。燕,昭王聞之,乃封之以地。


    昌國君樂毅為燕昭王合五國之兵而攻齊


    昌國君樂毅為燕昭王合五國之兵而攻齊,下七十餘城,盡郡縣之以屬燕。三城未下而燕昭王死。惠王即位,用齊人反間,疑樂毅,而使騎劫代之將。樂毅奔趙,趙封以為望諸君。齊田單欺詐騎劫,卒敗燕軍,複收下七十城以複齊。燕王悔,懼趙用樂毅承燕之弊以伐燕。燕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讎,天下莫不振動,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會先王棄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劫代將軍者,為將軍久暴露於外,故召將軍且休計事。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而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


    望諸君乃使人獻書報燕王曰:“臣不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順左右之心,恐抵斧質之罪,以傷先王之明,而又害於足下之義,故循逃奔趙。自負以不肖之罪,故不敢為辭說。今王使使者數之罪,臣恐侍禦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而又不白於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


    “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其親,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隨其愛,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以所學者觀之,先王之舉錯有高世之新,故假節於魏王,而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擢之乎賓客之中,而立之乎群臣之上,不謀於父兄,而使臣為亞卿。臣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受命而不辭。


    “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對曰:‘夫齊霸國之餘教也,而驟勝之遺事也,閑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攻之,則必舉天下而圖之。舉天下而圖之,莫徑於結趙矣。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同願也。趙若許約,楚、魏、宋盡力,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曰:‘善。’臣乃口受令,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隨而攻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舉而有之於濟上。濟上之軍奉令擊齊,大勝之。輕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逃遁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燕。大呂陳於元英,故鼎反於曆室,齊器設於寧台。薊丘之植,植於汶皇。自五伯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愜其誌,以臣為不頓命,故裂地而封之,使之得比乎小國諸侯。臣不佞,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受命而弗辭。


    “臣聞賢明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願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及至棄群臣之日,餘令詔後嗣之遺義,執政任事之臣,所以能循法令,順庶孽者,施及萌隸,皆可以教於後世。


    “臣聞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者五子胥說聽乎闔閭,故吳王遠跡至於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故吳王夫差不悟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跡者,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非,墮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者,義之所不敢出也。


    “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之去也,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恐侍禦者之親左右之說,而不察疏遠之行也。故敢以書報,唯君之留意焉。”


    或獻書燕王


    或獻書燕王:“王而不能自恃,不惡卑名以事強,事強可以令國安長久,萬世之善計。以事強而不可以為萬世,則不如合弱。將奈何合弱而不能如一?此臣之所為山東苦也。


    “比目之魚,不相得則不能行,故古之人稱之,以其合兩而如一也。今山東合弱而不能如一,是山東之知不如魚也。又譬如車士之引車也,三人不能行,索二人,五人而車因行矣。今山東三國弱而不能敵秦,索二國因能勝秦矣。然而山東不知相索,智固不如車士矣。胡與越人言語不相知,誌意不相通,同舟而淩波,至其相救助如一也。今山東之相與也,如同舟而濟,秦之兵至,不能相救助如一,智又不如胡、越之人矣,三物者,人之所能為也,山東之主遂不悟,此臣之所為山東苦也。願大王之熟慮之也。


    “山東相合,之主者不卑名,之國者可長存,之卒者出士以戍韓、梁之西邊,此燕之上計也。不急為此,國必危矣,主必大憂。今韓、梁、趙三國以合矣,秦見三晉之堅也,必南伐楚。趙見秦之伐楚也,必北攻燕。物固有勢異而患同者。秦久伐韓,故中山亡;今久伐楚,燕必亡。臣竊為王計,不如以兵南合三晉,約戍韓、梁之西邊。山東不能堅為此,此必皆亡。”


    燕果以兵南合三晉也。


    客謂燕王


    客謂燕王曰:“齊南破楚,西屈秦,用韓、魏之兵,燕、趙之眾,猶鞭筴也。使齊北麵伐燕,即雖五燕不能當。王何不陰出使,散遊士,頓齊兵,弊其眾,使世世無患。”燕王曰:“假寡人五年末,寡人得其誌矣。”蘇子曰:“請假王十年。”燕王說,奉蘇子車五十乘,南使於齊。


    謂齊王曰:“齊南破楚,西屈秦,用韓、魏之兵,燕、趙之眾,猶鞭筴也。臣聞當世之舉王,必誅暴正亂,舉無道,攻不義。今宋王射天笞埊,鑄諸侯之象,使侍屏匽,展其臂,彈其鼻,此天下之無道不義,而王不伐,王名終不成。且夫宋,中國膏腴之地,鄰民之所處也,與其得百裏於燕,不如得十裏於宋。伐之,名則義,實則利,王何為弗為?”齊王曰:“善。”遂與兵伐宋,三覆宋,宋遂舉。


    燕王聞之,絕交於齊,率天下之兵以伐齊,大戰一,小戰再,頓齊國,成其名。故曰:因其強而強之,乃可折也;因其廣而廣之,乃可缺也。


    趙且伐燕


    趙且伐燕,蘇代為燕王謂惠王曰:“今者臣來,過易水,蚌方出曝,而鷸啄其肉,蚌合而鉗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謂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鷸。’兩者不肯相舍,漁者得而並禽之。今趙且伐燕,燕、趙久相支以弊大眾,臣恐強秦之為漁父也。故願王之熟計之也。”惠王曰:“善。”乃止。


    齊魏爭燕


    齊、魏爭燕。齊謂燕王曰:“吾得趙矣。”魏亦謂燕王曰:“吾得趙矣。”燕無以決之,而未有適予也。蘇子謂燕相曰:“臣聞辭卑而幣重者,失天下者也;辭倨而幣薄者,得天下者也。今魏之辭倨而幣薄。”燕因合於魏,得趙,齊遂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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