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無法相信,傳說中六百多年前薨於風雲山一役中的禹餘天先掌門洞天機的元神此刻就飄然佇立在自己麵前!


    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這位六百年前正道的頂尖巨擎,後世傳說中宛若神一般存在的傳奇人物,現身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為一個魔門少年撐腰,而這個人曾害過龍華禪寺高僧!


    洞上原不愧是執掌禹餘天數十年的領袖人物,他迅速鎮定下來,暗中舒展靈覺探查洞天機的元神。畢竟魔道行事素來陰險狡詐不擇手段,誰能保證這不是又一個卑劣詭計?


    然而靈覺甫一接觸到洞天機的元神,洞上原的心頭情不自禁地砰然巨震,卻是感應到了一股浩瀚如海的“上清靈寶真元”,醇厚綿長無有窮盡,功力之深厚令自己瞠乎其後高山仰止!


    如果說人可以易容元神可以假冒,那麽這股澎湃浩然的上清靈寶真元卻是無論如何也冒充不來。


    當下洞上原心中更無疑慮,顧不得一派掌門至尊的身份,立時拜倒向洞天機道:“上原叩見老祖宗!”


    看到掌門人跪拜,廳中近百禹餘天高手登時黑壓壓跪倒一大片,異口同聲道:“拜見老祖宗!”


    眾多賓客急忙起身趨避,退讓到大廳兩側。楚天隨著人流悄然退後,隻剩下洞天機獨自一人立在霜風橫鬥廳的中央。


    “都起來吧,你們這樣三叩九拜,當我老人家是死人嗎?”洞天機望著這些隔代六百年的徒子徒孫們,心裏幾許感慨幾許唏噓,還帶著那麽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六百年如一夢,重回人間,卻已找不到昔日的摯朋親友,甚或連當年那些和自己拚得死去活來的對頭們亦化作了一堆白骨。


    洞上原徐徐起身,兀自覺得自己是在夢中,詫異問道:“老祖宗,您、您還活著……這麽多年卻是在哪裏?”


    洞天機擺擺手,打了個哈哈道:“我也就是在一個地方打了個盹,誰曉得一晃眼就過了六百多年。咱們自家的事晚點慢慢聊,我老人家先要處理一樁公案。”


    洞上原一怔道:“不知老祖宗說的是哪樁公案?”


    “還能有哪樁,自然便是覺渡小和尚被殺的案子。”


    “我正要向老祖宗稟報此事。數月之前龍華禪寺的覺渡大師……”


    “不必你稟報,此事我老人家親眼目睹,也算半個當事人。”


    覺眠大師一驚,問道:“洞老施主,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洞天機望向翼天翔,慢條斯理道:“小子,我很想知道,你暗算覺渡陷害楚天,究竟為何?你別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不巧我老人家當時便在現場,你還有何話可說?”


    “不會的,老爺子!”翼輕揚叫道:“我爹爹和覺渡大師是同門師兄弟,有什麽理由要害他?”


    洞天機看著翼輕揚道:“丫頭,你可曉得當初翼天翔為何要公告天下,用你來換取一部《法楞經書》?因為六百年前,我被寒料峭打散殘餘的一縷元神就封印在了經書之中!誰若得此經書,趁虛而入將元神煉化,便能參悟大千空照真義,羽化飛仙——”


    首陽真人皺眉道:“前輩,翼莊主又如何會知道您的元神被封在了經書中?”


    洞天機點點頭道:“問得好,這點我老人家到現在也沒能搞明白。但他若非曉得我老人家元神被封的秘密,又為何不惜暗害覺渡和尚,奪走《法楞經書》?待到翼天翔發現經書已空,便立刻想到我老人家的元神很可能已被楚天收走。於是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將汙水潑給楚天,以為如此便既能堂而皇之地拿走蒼雲元辰劍,又能尋機收取我老人家的元神。”


    說到這裏,洞天機露出不屑之色看著翼天翔,道:“這種一石二鳥的毒計,也虧你想得出來。隻可惜你高估了自己勝算的把握,更沒料到倪珞珈會橫空殺出將楚天救走。小子,為了你自己能得道飛升,你連自己女兒一生的幸福都貼了進去,真是有夠無恥的!”


    翼天翔哼了聲道:“洞老先生,我尊重您是正道先人,但以這等毫無來由的揣測之詞質疑在下,未免有失您的身份!”


    洞天機道:“難得你小子撐到現在還能麵不改色心不跳,果然是個人才。可我老人家今天來,卻不隻是跟你耍嘴皮的!就算你臉皮夠厚抵死不認,也難逃公道。”


    翼天翔沒料想到局勢會在瞬間急轉直下,好端端的婚禮行將成為自己的葬禮。


    自打法門山莊一戰,楚天於絕境之中被珞珈救走,他就心知要糟。因此處心積慮要將翼輕揚許配給洞寒山,從而取得來自禹餘天的強大奧援,再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其他四派聯手共同進攻北冥神府,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哪知他的計劃尚未完全展開,楚天卻主動殺上門來,令其措手不及方寸大亂。


    這也怪不得翼天翔失算,誰能想到一個少年有如此氣魄和膽量,竟敢孤身一人闖上正道高手龍虎交匯的禹餘天?!


    事已至此,他亦惟有硬著頭皮強撐下去。不管怎樣,洞天機和楚天並無真憑實據指證自己,大不了就將這一潭水攪渾,令覺渡大師之死成為一樁無頭懸案。


    念及與此他泰然自若道:“你說楚天不是凶手,卻又有誰會相信?”


    “我,我相信楚天不會是凶手!”霜風橫鬥廳中,有人應聲回答道。


    翼天翔暗吃了驚,舉目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正是天意門的門主巽揚劍,禁不住冷笑道:“巽門主,難不成當日你也在現場,今日你來禹餘天,也是為他作說客的?”


    “當日我不在場,今日卻願意相信楚天是清白的。”巽揚劍搖頭道:“實不相瞞,咱們天意門尚欠楚天和倪珞珈一個人情。”


    梵一清問道:“巽門主,你說的是曲陰陽曲長老遇害的事?”


    巽揚劍頷首道:“正是,哥舒戰殺了曲師弟星夜逃竄回返北冥山城。結果回城的當晚就被倪珞珈刺瞎雙目,也算惡有惡報。”


    他望向楚天油然一笑道:“楚賢侄,說起來這還是托你的福。”


    楚天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隻好苦笑道:“巽門主,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不是玩笑,我曾聽世鼐、紅鵝他們幾次說起你,言語之間甚為欽佩。所以那日在通城偶遇後,我雖識出了你的身份,卻並未急於出手擒拿。”


    巽揚劍說道:“其後數日我對你和翼姑娘冷眼旁觀,愈發相信以你的為人斷不會幹下那等忘恩負義的齷齪勾當。否則,你有大把的機會殺了翼姑娘徑自遠走高飛,何苦還要冒諾大風險再來禹餘天與翼天翔對質?”


    翼天翔沒料到巽揚劍居然也死心塌地幫著楚天說話,再看四周,每個人都沉吟不語,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著自己。他心下一沉說道:“巽門主,知人知麵不知心,楚天這小賊麵善心惡,想當初覺渡大師若非被他欺瞞,又何至於招來殺身之禍?”


    楚天聞言冷笑道:“翼天翔,當著眾多賓客的麵,你可敢與我重演那晚景象?”


    翼天翔傲然道:“翼某有何不敢?!”


    楚天淡然一笑道:“我記得那晚你突然來訪,手中拿著一部《天翔四絕》,口中說道‘楚賢侄,我差點忘了,這部《天翔四絕》雖難登大雅之堂,但……咦?’然後便發現了覺渡大師的屍首,對不對?”


    翼天翔回答道:“不錯,那時我正看到你從覺渡師兄身上拔出蒼雲元辰劍,驚愕之下便喊了聲‘師兄’!”


    楚天立即接口道:“我剛回屋,就看到覺渡大師倒在屋中。”


    這話說來沒頭沒尾,令得翼天翔怔了怔,旋即他醒悟到什麽,不由得霍然變色。


    楚天的話音未落,就聽有人說道:“這麽說,你沒有見到凶手——經書不見了!”


    眾人盡皆一愣,卻是這嗓音跟翼天翔一模一樣。


    大夥兒順著話音來處望去,但見小羽停在翼輕揚的香肩上,正學著楚天的聲音道:“翼莊主可知凶手是誰?”


    “不錯,我知道。而且我想你也知道誰是凶手,可惜無法證實,也無法令人信服。真是有趣,就在一個時辰以前我們還有可能成為翁婿。”


    “小羽?”翼輕揚嬌軀一顫,喃喃問道:“這是真的?”


    小羽卻隻是自顧自地繼續鸚鵡學舌,模仿楚天的聲音道:“不幸之中的萬幸,我拒絕了你。”


    楚天微微一笑,應聲接下去道:“孫子!”


    小羽一聽有人接話更是興奮,立即道:“你真的很聰明,可惜還嫩了點兒。”跟著撲棱雙翅又罵道:“孫子,孫子……”


    霜風橫鬥廳一霎那裏沉寂了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眉飛色舞喋喋不休的小羽,心中震撼之情無以言表。


    翼天翔的表情依然沉靜,也未出手阻止小羽,卻明白一切猶如大江東去,自己的宏圖大計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


    隻是他壓根就沒料到,楚天會利用小羽好學人話的天賦,引動它複述當日自己與楚天的對答,揭開了血案謎底,同時也將自己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他,赫赫有名的龍華禪寺第一俗家高手,到頭來居然毀在了一隻鳥的嘴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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