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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覺眠大師的聲音打破了冗長的靜寂。他的右手輕撚佛珠,衣袖瑟瑟輕顫,極力保持神容與語氣的平靜,一雙眼睛注視翼天翔,徐徐說道:“翼師弟,原來真的是你!”


    翼天翔見大勢已去無可挽回,隻是眨眼之間自己已從正道旗幟人物驟然淪落為身敗名裂的孤家寡人。莫說外人,就是龍華禪寺的同門,乃至原本要成為親家翁的洞上原,全都不會饒過自己。


    事已至此,他反而變得鎮定坦然,無需再費盡心機編製謊言,也無需再刻意維護光明磊落俠肝義膽的君子形象,在絕望憤怒裏竟也有一絲輕鬆與解脫。


    “我猜得沒錯,洞天機的元神果然是被你收取了。”他避開覺眠大師的目光,望向楚天道:“若非覺渡師兄每日形影不離地護著你,我又何須對他下手?不得不承認,你的運氣很好,而我,一步大意滿盤皆輸。”


    楚天對翼天翔恨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扯下這偽君子的麵具,令其死無葬身之地。但看他在群雄環顧之中,依然能鎮靜自若侃侃而談,倒也有點兒佩服起這家夥的氣度來。


    隻是此梟自作自受惡有惡報倒也罷了,卻連累了蒙在鼓中的翼輕揚。


    就聽翼天翔說道:“你可知道,我的祖上本非姓翼,而是姓依?先祖便是六百年前參與風雲山巔曠世大戰的天意門門主依山盡!眾人皆以為夢覺大師和洞天機雙雙戰死,對這兩位敬仰有加尊崇不已,卻對僥幸保住性命的依先祖甚感不齒,於是流言蜚語、暗中詆毀不一而足,甚而汙蔑說他為求活命在寒老魔麵前下跪,抑或出賣洞天機與夢覺大師方才苟且偷生!依先祖原本就身負重傷,心情抑鬱之下終於撒手人寰含恨而逝。”


    眾人聽得又是一呆,誰也沒想到翼天翔竟會是依山盡的後人。


    巽揚劍搖搖頭道:“隻怕你和你的先祖都想岔了。能夠有勇氣挑戰彼時天下第一高手寒料峭,且能全身而退的人,天下誰不欽佩?六百年來,我天意門始終對此引以為傲。誠然當時確有謠言流傳,但那不過是一小綽企圖挾私報複依老祖師的小人,沒誰會把他們的鼓噪當真。”


    “六百年前的是非曲直,我無意與諸位唇槍舌劍白費口沫。他老人家臨終前,將洞天機一縷元神被封於《法楞經書》的秘密告訴了長子依能遠。能遠公深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毅然決然脫離天意門,從此隱姓埋名遠走他方。但這秘密,卻在我依家一代代流傳了下來。”


    翼天翔笑了笑:“我每一代依家子孫,都小心翼翼地保守著祖上的秘密,更念念不忘有朝一日要光宗耀祖洗刷先人恥辱!對我而言,劍魔遺寶出世乃是百年難遇的機緣,若能取得《法楞經書》,我便能煉化洞天機的元神,同時從他的記憶中獲取到當日大戰的真相,繼而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依家老祖先,絕不是那些小人捏造中傷的貪生怕死之徒!”


    他的目光霍然凝望洞天機,問道:“洞老先祖,請你說句話,那依山盡可是為求活命不惜叛友下跪的懦夫?”


    “敢情你是依老弟的後代,難怪對我被封《法楞經書》的秘密一清二楚。”


    洞天機鄭重道:“據我所知,寒料峭平生最痛恨卑躬屈膝賣友求榮的軟骨頭。倘若依老弟是那樣的人,早被寒老魔一劍殺了!”


    翼天翔點點頭道:“你為翼某先祖說了一句公道話,盡管遲來了六百年,但我依然要多謝你!”


    洞天機搖頭道:“就算你因為先祖蒙羞而心生不滿,卻也不該使出這等卑劣手段謀奪《法楞經書》。歸根結底,你還是對我老人家的元神垂涎三尺。”


    楚天冷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他若想為依山盡昭雪沉冤,盡可等到洞老爺子元神蘇醒重新出世之日,又何需存下奪書煉化之心?”


    洞上原心情複雜,看著翼天翔道:“翼兄,你——”


    翼天翔擺擺手道:“人是我殺的,輕揚確也非我親生女兒。大丈夫敢作敢當,你們有誰要報仇雪恨的,翼某在此恭候!”


    “爹爹!”翼輕揚聽到翼天翔親口承認自己並非是他親生,頓覺一陣天旋地轉,顫聲道:“不,不是的——”


    翼天翔凝視翼輕揚,眼神裏流露出一縷慈愛,旋即傲然一笑道:“還記得你娘親臨終前最後說了什麽嗎?”


    翼輕揚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噎道:“她要你將我好生撫養成人,還說此生嫁你不悔!”


    翼天翔哈哈笑道:“此生不悔,夫複何求?!”


    “翼天翔,你騙了小伊一世,又害我一生,還有臉自鳴得意?”


    南夢柯將將把枯榮奇毒壓製下去,正聽到翼天翔的“豪言壯語”,禁不住怒火中燒拔身而起,揮拐攻來。


    看到自己的生身父親和養父劍拔弩張生死相搏,翼輕揚再也承受不住這份打擊,猛地眼前一黑嬌軀向後軟倒。


    南夢柯一驚,擰身變向如一抹塵灰掠向翼輕揚。


    與此同時翼天翔亦縱身衝向翼輕揚,右手浩然仙劍直劈南夢柯,左手欲接過女兒,口中喝道:“滾開!”


    “鏗!”劍拐交擊火星四濺,南夢柯方才為了壓製劇毒,功力耗損甚劇,被震得身形一晃向後飄飛。


    翼天翔的左手堪堪就要接住翼輕揚,冷不防一個身影從斜刺裏殺到,探臂攬住翼輕揚的小蠻腰,冷然說道:“你已自身難保,還想連累誰人?”


    翼天翔見楚天半路出手奪人,心中大怒,左掌發力正欲拍落,聞聽此言卻是一呆,掌勢瞬時凝定在空中。


    兩人的視線迎空激撞,仿佛有無數火花劈啪迸濺,卻是誰也無意避讓。


    翼天翔點點頭,從楚天的口中他聽出其中意思,是要替自己維護翼輕揚不受傷害,他左掌一收道:“好,輕揚就暫且交給你照料。她若有個好歹,翼某做鬼也要取你的向上人頭!”


    在場的眾人不由愣住了,誰也沒想到翼天翔居然會和楚天如此迅速地達成約定。需知,這兩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若非翼天翔,楚天不會背負惡名成為正道公敵;而要是沒有楚天,翼天翔的陰謀亦不可能大白天下,最終眾叛親離四麵楚歌!


    但聽得楚天頷首答應道:“你放心,有我在,絕不讓任何人動翼姑娘一根頭發!”


    翼天翔昂首大笑道:“好,若我能僥幸逃脫今日大劫,日後必有所報!”


    楚天一翻白眼道:“就算你今日有命活著離開禹餘天,楚某有朝一日也必不會放過你!你應該明白,我所做的,並不是為你!?”


    翼天翔環顧廳中群雄,嘴邊泛起一絲輕蔑桀驁的冷笑道:“翼某的這顆人頭,隻怕不好拿,誰來也取不走!”說著話他的袖口裏陡然激射出一條近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透明絲線,直向洞上原掠去。


    “千裏姻緣一線牽?”洞上原見多識廣,自然識得這是天意門的不傳秘學,亦進一步證明翼天翔所言不假,確為依山盡的後人。


    他不敢大意,急忙拔劍招架。


    豈料翼天翔真正要攻擊的對象並非洞上原,見對方出劍,千裏姻緣一線牽當即在空中匪夷所思的盤曲轉向,“咻”的聲繞過這位禹餘天的掌門人,射向他的身後。


    洞上原大吃一驚,這才醒悟到自己中了翼天翔的聲東擊西之計。


    他的身後正是昏迷不醒的洞寒山,千裏姻緣一線牽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脖頸鎖住。


    “呼——”翼天翔揚手一招,洞寒山應聲飛起。


    禹餘天幾位長老紛紛怒喝道:“翼天翔爾敢!”掌劍齊出,或劈擊翼天翔或解救洞寒山。


    “砰砰砰!”人影紛飛,幾大長老齊齊被翼天翔掌力擊退。他的左手憑空一攝,抓住洞寒山的後脖頸,一聲長笑道:“洞兄,小弟今日冒犯了。借令郎一用,待我脫險之後,自會毫發無損地將他釋放。”


    洞上原投鼠忌器,收住仙劍道:“翼兄,切莫傷了寒山,我們從長計議……”


    他的話尚未說完,南夢柯一記厲嘯縱身揮拐劈向翼天翔。


    他與洞寒山非親非故,更不屬於正道任何門派,滿心所想惟有“報仇”二字。


    翼天翔早有預料,意味深長地一瞥楚天,全身紅光煥發,浩然仙劍光芒暴漲席卷萬裏,竟是祭出了“苦海無涯訣”。


    “轟”的悶響,排山倒海的赤紅色劍華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撞飛南夢柯衝破霜風橫鬥廳的殿頂,扶搖直上似滾滾奔雷向東南方向絕塵而去。


    “追!”洞上原愛子心切,當即催動真元祭起禦劍訣,化作一束青芒銜尾直追,卻不敢祭出禹餘天的鎮門之寶“上清鏡”徑直轟擊,唯恐傷著了洞寒山。


    一時間霜風橫鬥廳中亂成一團,諸多正道高手紛紛駕馭仙兵神器追出門外,倏忽消逝在茫茫暮色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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