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色的岩層猶如漣漪般蕩漾,從石壁中緩緩走出一條削瘦的身影,仿佛他穿越的不是堅硬如鐵的岩石,而隻是一道紅色的水幕。


    他雙目微合,從縫隙間透出的目光像針芒一樣犀利而陰冷地刺在楚天的臉上。


    十丈外,楚天保持原有的坐姿與麵前的不速之客無聲對視,心中凜然微驚。


    須臾之後,他笑了笑道:“不知窠城主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


    “慕成雪,我待你不薄。”窠衛的聲音如從齒縫裏擠壓出來,他直至此刻依舊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輸得這麽徹底這麽慘,五千幽魔軍、百年基業竟在旦夕之間土崩瓦解,如海邊的沙塔被突如其來的狂潮衝刷得幹幹淨淨不留點滴痕跡。


    枯寂叛變、炫流倒戈、窠巢戰死,連追隨自己多年的金烏軍都統扈魃也被熾影和斬天聯手擊殺……而他至今也不明白對方在短短一個多月裏是如何做到的。


    楚天搖了搖頭道:“可惜,窠城主的厚愛在下無福消受。”


    “既然你自甘墮落和一幫賤民狼狽為奸,那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窠衛一記獰笑抬起右手淩空虛攝,指間青芒爆閃瞬間在手中凝鑄成一柄一丈七尺長的冰魄魔槍,銳利的槍鋒在幽暗的洞穴裏熠熠生輝散發出濃烈寒霧,四周空氣急遽凝固衍化出一道道幽碧生寒的冰刃,圍繞槍杆飛旋舞動如同一頭咆哮的青色魔龍,無邊殺氣封凍四野向著楚天迫麵而來。


    “冰暴魔槍訣!”楚天頓感到全身徹骨冰寒,似乎連心口也暫停了跳動。伴隨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槍罡,一道道摧枯拉朽的殺意透體而入侵襲靈台,宛若霜刀雪劍將自己的神智寸寸割裂封凍泯滅。


    這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槍意擊殺。在摧毀對手肉身的同時,也將他的元神與道心一並碾軋成灰。


    “咄!”楚天長身而起疾提菩提鏡月印護持靈台,一團空明清輝灑照下來如甘露滋潤,使得紛亂僵化的神智猛地一省,立時築成萬裏心堤奮力抵擋住冰暴槍意凶狠淩厲的侵襲。


    “咦?”氣機牽引之下窠衛立生感應,不禁微微地一怔。


    這也怪他會心生詫異,誰都曉得慕成雪是慕家嫡係子孫中最不成器的一個家夥,憑著得天獨厚的身世,二十餘年來不知服食了多少靈丹仙草才勉勉強強修煉到圓明境界,卻始終無法摸著聖階的門檻。


    比起拙劣的修為,他在吃喝嫖賭尋歡作樂上的天賦卻可謂驚人,欺男霸女殺人取樂更是家常便飯,終於惹得天怒人怨被慕老祖驅逐出牆流落到了度朔山。


    以窠衛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慕成雪的實力在最近一個多月裏突飛猛進臻至了聖階。但在自己窺涅化槃的修為境界麵前,縱然是大千空照級的高手亦不堪一擊。


    他原本打算施出冰暴槍意剿滅楚天神智,令其淪為一具行屍走肉。哪知連續幾次催發槍意,對方居然依舊屹立不倒,著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好險!”楚天心頭亦是暗吃了一驚,雖然算上龍華禪寺的破山聖僧和狼魔族的大薩滿北夕雪,窠衛已經是他遭遇到的第三位天階人物,但對方強橫至絕的魔功仍然在自己的心底投射下了巨大的震撼。


    僅僅是一道無形無影的槍意,便差點摧毀了自己的守一道心,若非菩提鏡月印的守護,此刻業已成為僵屍傀儡。由此可見聖階與天階盡管隻是一字之差,但兩者之間的距離卻判若雲泥遙不可及!


    “三十六計走為上!”在神智回複清醒的一刹,楚天便清楚地意識到即便祭出元神舍命硬拚也絕對不是窠衛的對手。他早就不是那個初出茅廬動不動就跟人玩命的桀驁少年,更明白惟有自己好好活著,珞珈才有複生的希望!


    念及與此楚天的左手雙指輕彈,“哧”的微響一張魔符燃燒著飛上半空,煥發出一層層淡淡的紅色光暈。


    “呼——”洞穴周邊驀然亮了起來,一陣波光浮動中成千上百的金色光焰如同是從虛空中被召喚而來的洪晃古獸一下湧現出來。


    沒等窠衛反應過來,這些金色的光焰便幻化成為一座有重巒疊嶂匯聚而成的焰山虛境將他裏三層外三層重重圍困起來。


    空間隨即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楚天的身影明明未曾移動,彈指間卻已在千百丈外,彼此之間燃動隔離的是一座座呼嘯肆虐的火山之林熔漿之海。


    “不好!”窠衛登時醒悟到自己中了楚天的埋伏,驚異道:“原來這小子早已預料到我會前來尋仇,便未雨綢繆在此設下了火山漿海陣張網以待!”


    不用問,以慕成雪的修為和見識根本無能擺下這樣一座能夠困住天階高手的秘法魔陣,多半還是出自狼魔族大薩滿北夕雪的手筆。


    但現在窠衛關心的不是魔陣創始人的名字,而是如何搶在火山漿海陣運轉至巔峰狀態之前趕緊突圍而出。


    然而幾乎就在楚天祭出魔符發動火山漿海陣的同一刻,又是一道身影遽然從黑暗中殺出,如紅色的閃電飛貫長空直撲窠衛,正是本該已經離去了的夕雅。


    “糟糕!”楚天心一沉,沒想到夕雅會半路殺出——就算這丫頭複仇心切,但也總該知道此舉無異於飛蛾投火,除了白送性命之外於事無補。


    隻是自己衝上去又能如何?非但不可能救下夕雅,反而會多送一條命給窠衛,從理智上來說這絕對不是當下的明智選擇。


    反之隻要站立原地不動,他在火山漿海陣的諸般禁製保護下便能穩若磐石,而且隨時可以抽身出陣遠揚千裏,使得窠衛追之不及。


    但要楚天眼睜睜瞧著夕雅被窠衛擊殺,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一刹那他詫異地察覺到,本以為隨著珞珈一起泯滅的熱血並未死去,不過是被冰封在了深沉的心底。


    他曾經親眼看著心愛之人在懷中枯萎凋零隨風而逝,卻無力阻止無力救護。無論如何,再也不能看著又一個如花少女香消玉殞在自己的麵前!


    果然窠衛不驚反喜,再看到楚天的神情變化他立刻改變了原先的主意,身形淵停嶽峙巋然不動,故意將夕雅放近到背後三丈之內,這才反身橫槍掃出。


    “喀喇、喀喇!”槍鋒在空中撕裂出一道道銳利的冰刃如切腐竹,將夕雅的十支骨刃盡數割裂,雙臂乃至胸前盡皆被一層觸目驚心的青色冥冰封凍覆蓋。


    夕雅的眉頭痛楚地蹙起,巨大的實力落差使得她在窠衛的冰暴魔槍之下似雨後的櫻花極盡零落,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但她渾然忘了生死,檀口中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厲嘯,吐露獠牙奮不顧身地插向窠衛的左側脖頸。


    窠衛的唇角逸出不屑的冷笑,在他看來這個試圖蚍蜉撼樹的少女實在是蠢笨透頂,身形飄忽向側旁一閃讓過鋒芒畢露的狼牙,左手五指戟張猛扣住夕雅的頸項,低哼道:“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頭頂上方跌宕的火海之中驟然傳來湮沒天地的雄奇劍嘯,楚天祭出元神施動蒼雲元辰劍以一式“天下有雪訣”破碎乾坤滌蕩風火義無反顧地轟來!


    雪白色的聖潔光華充斥四野驅散黑暗,像是一卷來自於末日的神罰狂潮以雷霆萬鈞之勢湧向窠衛。


    “嗶啵、嗶啵——”窠衛右手中以秘法凝鑄的冰暴魔槍呈露出絲絲裂痕,蘊藏的幽冥靈氣迅速渙散,化作一條條如蚯蚓般的水汽蒸騰。


    “原來如此!”電光石火之間窠衛一眼瞥見楚天的麵容,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縷訝異。隨即,這縷訝異之色便被更深更冷的殺機徹底吞沒。


    即使在剛才一刻,他還忌憚著隱藏於慕成雪背後的恐怖勢力和那位執掌幽魔界無數人生死存亡的慕老祖,但隨著楚天祭出元神自曝真身,所有的顧忌登時迎刃而解不複存在。


    ——宰了這小子,非但不會受到慕老祖的屠戮,反而還有功可表吧?說不定還能夠借助慕家的勢力輕而易舉收複寂然城,甚至讓玄明恭華天天王雲無量亦要為之側目。


    想到這裏,手中抓著的夕雅也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他隨手丟開夕雅,念頭微微一閃四周靈氣風從雲集鑄出一座高逾十丈的七級浮屠,通體透明閃爍著妖嬈的藏青色冰光從天而降鎮壓楚天。


    “青冥魔塔!”楚天心下了然,窠衛祭起的並非什麽幽器魔寶,而是以自身意念催發而出的秘法絕殺。


    這正是天階高手的可怕之處。一旦跨入窺涅化槃境界,身心便和大道合二為一,從此與日月同輝共天地不朽,根本不必真言魔氣的助力,心念一閃便是無數秘法湧現景從,調動八方風雲幽冥氣元如臂使指從心所欲。


    這一點他早已在北夕雪的身上見識到了其中厲害,此刻拋開生死之念更是無懼無畏,蒼雲元辰劍熔煉雲麓靈氣綻放萬丈光芒,方圓百丈內冰火交激華光衝霄,一往無前地轟向鎮落的青冥魔塔。


    “轟!”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一條條質化的雷鞭撕扯開火海虛境,將萬事萬物無情地吞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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