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督郵郅伯夷是西平郡人,年約三十歲,他能力出眾,處事果斷,是長沙太守郅若章的孫子。一天黃昏,郅伯夷來到一個亭子前,他下令前行的儀仗人員在亭中駐紮下來。錄事掾向他稟告說:“現在天色尚早,可以繼續前行,到前麵一個亭子再住宿。”郅伯夷說:“我想現在寫文書。”隊伍便駐紮下來。吏卒感到十分害怕,提議說應當去祈禱消災。這時,郅伯夷派人傳下話來,說:“督郵想上樓去看看,趕快上去打掃一下。”一會兒,郅伯夷就上來了。這時候,天還沒黑,樓上樓下都有燈火照明。郅伯夷下令:“我要思考道學問題,不能看見燈火,快把燈火都滅掉。”吏卒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變故,一會可能要用燈火來照明,於是把燈火藏在了壺中。


    天完全黑了,郅伯夷將衣服整理好後坐下來讀書,把《六甲》、《孝經》、《易》都通讀了一遍後,郅伯夷開始睡覺。過了一會兒,郅伯夷改換到床東頭,他用長布巾把自己的兩隻腳包起來,戴上頭巾和帽子,然後,悄悄拔出寶劍,解開腰帶。夜裏,屋中出現了一個高四五尺的黑影,還能漸漸長高,它走到正屋,就向郅伯夷撲去,郅伯夷用被子把它蒙住,然後與它搏鬥,搏鬥中,郅伯夷包腳的布巾脫落,郅伯夷就光著腳同鬼怪搏鬥,有幾次還差一點讓鬼怪逃掉。郅伯夷用寶劍、腰帶去擊打鬼怪的腳,並呼喊下麵的人點著燈火上樓照看。用燈火一照,原來是一隻紅色的老狐狸,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毛,郅伯夷叫人把這隻狐狸拿下去燒死了。


    第二天一早,郅伯夷下令依次打開樓上房間搜查,結果找到了被鬼怪剃掉的一百多個人的發髻。從此之後,這裏就沒有鬼怪了。


    狐博士


    吳中有一書生,皓首1,稱胡博士,教授諸生。忽複不見。九月初九日,士人相與登山遊觀,聞講書聲;命仆尋之,見空塚中群狐羅列,見人即走,老狐獨不去,乃是皓首書生。


    【注釋】


    1皓首:白頭,代指老年。


    【譯文】


    吳國地區有一個白發書生,自稱胡博士,他收徒教書。忽然一天,學生就找不到他了。九月初九重陽節這一天,一群讀書人相約一起登山遊覽,忽然聽到胡博士講學的聲音,這些讀書人忙叫仆人去尋找他。結果發現,一座空墓裏聚集著一群狐狸,見有人來,狐狸四下奔逃,唯獨一隻老狐狸站著不動,正是那個白發書生胡博士。


    謝鯤擒鹿怪


    陳郡謝鯤,謝病去職,避地於豫章,嚐行經空亭中,夜宿。此亭,舊每殺人,夜四更,有一黃衣人呼鯤字雲:“幼輿!可開戶?”鯤澹然1無懼色,令申臂於窗中。於是授腕。鯤即極力而牽之。其臂遂脫。乃還去。明日看,乃鹿臂也。尋血取獲。爾後此亭無複妖怪。


    【注釋】


    1澹然:神態安閑的樣子。


    【譯文】


    陳郡人謝鯤,為避災禍稱病辭去職務,來到豫章郡隱居。一天,他路過一個空亭,夜裏就住在了亭子裏。這個亭子,以前晚上經常有人在此被殺。到了半夜四更時分,有一個穿著黃衣服的人在亭子的窗外喊謝鯤的字說:“幼輿,可以開一下門嗎?”謝鯤神色自若,一點也不害怕,他叫那黃衣人先把手臂從窗戶外伸進來。於是,黃衣人依言把手腕伸了進來,謝鯤立刻用力死死抓住他的手臂,黃衣人竭力掙紮,直到手臂被拉脫了才得以逃走。第二天一看,拉脫的手臂竟然是一隻鹿臂。謝鯤順著血跡尋找,最終把這頭鹿捕獲。此後,這座亭子就再也沒有鬼怪出現了。


    豬臂金鈴


    晉有一士人姓王,家在吳郡,還至曲阿,日暮,引船上,當大埭,見埭1上有一女子,年十七八,便呼之,留宿。至曉,解金鈴係其臂,使人隨至家,都無女人。因逼豬欄中,見母豬臂有金鈴。


    【注釋】


    1埭(dài):堵水的土壩。


    【譯文】


    晉朝有一個姓王的讀書人,家住在吳郡,一天,他乘船回家的途中路經曲阿縣,天黑時,將船停靠在大堤上。這時,他看見大堤上有一個女子,年方十七八歲,便招呼她,讓她在船上留宿。天亮的時候,他解下一隻金鈴係在這名女子的手臂上。然後派人尾隨她回家,但是到她家一看,一個女人也沒有,於是,找至豬欄邊,發現一隻母豬的臂上係著金鈴。


    王周南克鼠怪


    魏齊王芳正始中,中山王周南,為襄邑長。忽有鼠從穴出,在廳事上語曰:“王周南!爾以某月某日當死。”周南急往,不應。鼠還穴。後至期,複出,更冠幘皂衣而語曰:“周南!爾日中當死。”亦不應。鼠複入穴。須臾複出,出,複入,轉行,數語如前。日適中,鼠複曰:“周南!爾不應,我複何道!”言訖,顛蹶1而死。即失衣冠所在。就視之,與常鼠無異。


    【注釋】


    1顛蹶:跌落。


    【譯文】


    魏齊王曹芳正始年間,中山郡人王周南任襄邑縣令。一天,一隻老鼠忽然從洞穴中鑽出來,它跑到公堂上對王周南說:“王周南!你將在某月某日死去。”王周南不說話,急忙走過去,老鼠一轉身又鑽回洞穴去了。到了這一天,老鼠又來了,改穿一身黑色的衣服,頭上戴著頭巾,它對王周南說道:“王周南!你今天中午就會死去。”王周南依然不說話,老鼠又鑽入洞穴中。一會兒,老鼠又鑽出來,就這樣,老鼠鑽進鑽出地轉了好幾回,每次都說著同樣的話。到了中午,老鼠又說:“王周南!你既然不答應,我還能說什麽呢?”話剛說完,老鼠就撲在地上死了,老鼠身上的衣帽也不翼而飛。王周南走近一看,它同普通的老鼠並沒有什麽不同。


    安陽亭三怪


    安陽城南有一亭,夜不可宿,宿輒殺人。書生明術數,乃過宿之,亭民曰:“此不可宿。前後宿此,未有活者。”書生曰:“無苦也。吾自能諧。”遂住廨舍1。乃端坐誦書,良久乃休。夜半後,有一人,著皂單衣,來,往戶外,呼亭主,亭主應諾。“見亭中有人耶?”答曰:“向者有一書生在此讀書,適休,似未寢。”乃喑嗟而去。須臾,複有一人,冠赤幘者,呼亭主。問答如前。複喑嗟而去。既去,寂然。書生知無來者,即起,詣向者呼處,效呼亭主。亭主亦應諾。複雲:“亭中有人耶?”亭主答如前。乃問曰:“向黑衣來者誰?”曰:“北舍母豬也。”又曰:“冠赤幘來者誰?”曰:“西舍老雄雞父也。”曰:“汝複誰耶?”曰:“我是老蠍也。”於是書生密便誦書至明,不敢寐。


    天明,亭民來視。驚曰:“君何得獨活?”書生曰:“促索劍來,吾與卿取魅。”乃握劍至昨夜應處,果得老蠍,大如琵琶,毒長數尺。西舍得老雄雞父,北舍得老母豬,凡殺三物,亭毒遂靜,永無災橫。


    【注釋】


    1廨(xiè)舍:廨署。


    【譯文】


    安陽縣城南邊有一座亭子,晚上,人們不能在亭子裏住宿;在亭子裏住宿就會被殺死。有一個書生通曉術數,一次路過亭子便住了下來。亭邊的村民對他說:“這裏不能住,以前在此住宿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書生回答說:“不要緊,我自己能應付。”於是,書生便住進亭中的客房裏,然後端坐讀書,讀了很久才休息。半夜以後,一個身穿黑色單衣的人在門外呼喚亭主,亭主應聲答應了。黑衣人問:“你看見亭中有人嗎?”亭主回答說:“之前有一個書生在這裏讀書,剛剛才休息,可能還沒睡著。”於是門外的人輕聲歎了口氣便走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戴紅頭巾的人前來呼喚亭主,問話也與先前那人相同,隨後,也是歎息著離開了。這之後,亭中靜寂下來。書生知道,不會再來人了,於是就立即起身來到剛才呼喚的地方,模仿著喊道:“亭主。”亭主也應聲答應了。書生問:“亭中有人嗎?”亭主的回答與先前一樣。書生又問:“剛才那個穿黑衣的是誰?”亭主回答說:“那是北屋的老母豬。”書生問:“那個戴紅頭巾的是誰?”亭主回答:“那是西屋的老公雞。”書生問:“你又是什麽?”亭主說:“我是老蠍子。”於是,書生不敢睡覺,暗自誦書直至天明。


    天亮後,亭邊的村民來看,看見書生後很吃驚,說:“怎麽唯獨你能活下來?”書生說:“趕快去找把劍來,我和你們一起去捉鬼怪。”於是書生手裏握著劍,來到昨晚問話的地方尋找,果然找到一隻蠍子,足有琵琶那麽大,毒刺長幾尺。然後,又在西屋找到了老公雞,在北屋找到了老母豬。書生把三個鬼怪都殺了。從此,這個亭子的毒害被根絕,不再有災禍發生了。


    湯應誅二怪


    吳時,廬陵郡都亭重屋中,常有鬼魅,宿者輒死。自後使官,莫敢入亭止宿。時丹陽人湯應者,大有膽武,使至廬陵,便止亭宿。吏啟不可。應不聽。迸從者還外,惟持一大刀,獨處亭中。


    至三更。竟忽聞有叩閣者。應遙問是誰?答雲:“部郡相聞。”應使進。致詞而去。頃間,複有叩閣者如前,曰:“府君相聞。”應複使進。身著皂衣。去後,應謂是人,了無疑也。旋又有叩閣者,雲:“部郡府君相詣。”應乃疑曰:“此夜非時,又部郡府君不應同行。”知是鬼魅。因持刀迎之。見二人皆盛衣服,俱進,坐畢,府君者便與應談。談未竟,而部郡忽起至應背後,應乃回顧,以刀逆擊,中之。府君下坐走出。應急追至亭後牆下,及之,斫傷數下,應乃還臥。


    達曙,將人往尋,見有血跡,皆得之雲。稱府君者,是一老狶1也;部郡者,是一老狸也。自是遂絕。


    【注釋】


    1狶(xi):豬。


    【譯文】


    三國時期,東吳廬陵郡所的亭樓裏經常鬧鬼,在此住宿的人,都平白死去了。此後,凡到廬陵的官吏使者,沒有一個敢在亭樓裏留宿。丹陽郡人湯應,武藝出眾,膽量驚人。一天,湯應出使廬陵,便在亭樓裏住了下來。亭吏告訴他這裏不能住宿,但湯應不聽,他叫隨行人員退到亭外去,隻拿了一把大刀,一個人獨自住進亭樓裏。


    夜過三更,忽然傳來敲門聲,湯應遠遠地問道:“誰在敲門?”門外有人回答:“部郡前來問候。”湯應把他請進屋,部郡寒暄了一陣就離開了。不一會兒,又傳來敲門聲,來人自我介紹說:“郡守前來問候。”湯應又把他讓進屋。來人身穿一身黑衣服。郡守走後,湯應認為前兩個應該都是人,沒有產生一點懷疑。


    沒過多久,門外又傳來敲門聲,來人說道:“部郡、郡守前來拜訪。”此時,湯應開始產生懷疑,心想:“這深更半夜的,也不是拜訪的時候,況且,部郡和郡守也不應該一起來。”湯應知道,來的必定是鬼怪,於是就帶著刀出去迎接他們。開門之後,兩個衣著華麗的人一同走了進來。坐下之後,那個自稱是郡守的人就同湯應談話,談話間,部郡忽然起身轉到湯應的身後,湯應立即回頭,提著刀就砍殺下去,一刀砍中了部郡。郡守一看,起身就逃,湯應提刀急忙追趕,追至亭樓的後牆根下,砍了他數下,湯應便回屋繼續睡覺去了。


    天亮後,湯應帶著人順著血跡去尋找,找到了兩個被殺的怪物。原來,那個自稱郡守的,是一頭老豬,而那個所謂的部郡,則是一隻老狐狸。至此,亭樓的鬼怪也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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