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暮點點頭,想了片刻:“那麽,赫連兄就跟著我吧,我去哪,你就去哪。”


    赫連文淵一笑:“好。”


    說完了這件事情,孟歲隔等人已經將沙坑挖的極深了,但除了又挖出了幾根零星骸骨外,便一無所獲了。


    韓長暮負手而立,靜靜望著這些驚人的東西,前前後後的仔細思量了一番,才慢慢道:“孟歲隔,你帶著顧辰王顯和陳珪,還有那兩名傳令兵,沿著車轍消失的方向繼續追查,急著要在沿途留下標記。”


    孟歲隔沉沉點頭,應聲稱是。


    韓長暮朝姚杳吩咐道:“阿杳,你和赫連文淵跟著我一起,護送這些骸骨返回第五烽暫存,隨後再沿著標記與孟歲隔匯合。”


    姚杳毫不遲疑的重重點了一下頭。


    韓長暮安排好了後續之事,目光沉沉的往康老爺等人身上一掃而過。


    那冷冰冰的眸光,逼得康老爺打了個寒顫。


    他遙遙的朝著韓長暮行禮,謙恭而戰戰兢兢道:“韓,韓公子,您,您放心,我,我絕不會亂說的。”


    韓長暮的雙眸冷冷一眯,突然發問:“康老爺,你的商隊裏似乎少了兩個人。”


    康老爺狠狠一愣,支支吾吾道:“啊,是,韓公子若是不說,我,我都忘了。”


    韓長暮似笑非笑道:“康老爺不如跟我說說,少了的那兩個人,是個什麽來曆。”


    康老爺愣了一下,沒有料到韓長暮問這些是什麽意思,但隻要能轉移了此人的殺心,他就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他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那兩個人說是父女,進莫賀延磧是為了找藥,怕遇到危險,才想跟著商隊一路同行的,我看他們怪可憐的,就答應了。”


    韓長暮繼續問:“那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離開的時候,又說了什麽。”


    康老爺莫名搖頭:“我,我不知道,就那天早上,用,用朝食中毒的時候,他們,他們倆就不見了。”


    韓長暮冷冷的掃視了康老爺一行人一眼,繼續發問:“你們能,你們知道什麽。”


    這些人早就嚇呆了,戰戰兢兢的,說不出什麽話來。


    韓長暮進了一步,直直望著康老爺,淡淡道:“康老爺,我問你借一樣東西,可好。”


    康老爺臉色一變,踉蹌著退了幾步,顯然受了驚嚇。


    姚杳抬頭,看著韓長暮,嘖嘖舌。


    往往這樣說,下一句就是項上人頭了,難怪康老爺會害怕,嚇得直躲。


    康老爺磕磕巴巴道:“不,不,不知韓公子,要,要借什麽,什麽東西。”


    韓長暮微微笑了笑:“我想借康老爺的高車一用。”


    姚杳撲哧一聲。


    原來是要借高車裝遺骸啊,也是,這麽多遺骸,確實不好帶。


    康老爺長長的舒了口氣,忙不迭的連連點頭:“借,借,這是小事一樁,韓公子用得著,隻管拿去。”


    韓長暮點頭,揮了揮手。


    孟歲隔忙著去接收了康老爺的高車,和顧辰一起,把那些骸骨和兵器,放到了高車裏,剩下的塞不進去的衣裳,則包裹起來,落在了馱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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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長暮靜靜望著康老爺一行人。


    他是不想趕盡殺絕的,那太冷血了。


    可是他們偏偏和四聖教的人扯上了關係,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都是個隱患。


    是隱患,就得消除。


    他的雙眸冷冷一眯,朝著孟歲隔等人抬了抬下巴。


    孟歲隔四人點頭,疾風般挪到康老爺一行人的外圍。


    一陣刀光劍影不斷的劃過,刀光劍影中,短促犀利的哀嚎次第傳出。


    血光頃刻間迷了赫連文淵的雙眼,他狠狠抖了一下,驚恐的望向韓長暮。


    他從沒想過會有殺人滅口的後果。


    他張了張嘴,艱難的喊了一聲:“韓公子。”


    韓長暮的神情複雜至極,緩慢道:“赫連兄,我並非是為了殺人滅口,而是因為他們牽扯到了突厥圍困第五烽時的內應,我不得不這樣做。”


    血光散盡,孟歲隔四人退了回來。


    康老爺一行人氣息全無的倒在金缽穀的邊緣,渾身浴血,卻偏偏看不出什麽傷口。


    赫連文淵默了默。


    他現在除了相信韓長暮會信守承諾,已經沒有退路可走。


    姚杳抿唇,微微歎了一口氣。


    走了這一路,她幾乎都要忘了韓長暮的身份,他其實是最冷血不過的。


    處理完了這些事情,孟歲隔四人和傳令兵一起,先辨別了一下車轍消失的方向,再和韓長暮三人一同,轉道先行前往野馬泉取水,最後在分頭行動。


    從金缽穀出來,不過一日的路程,便可以看到蜿蜒起伏的幾重枯山,山勢嶙峋,灰黑如鉛,滿眼枯寂。


    沿著縱橫難行的碎石溝壑再走上半日,便見枯黃的草色。


    赫連文淵和兩名傳令兵皆是大喜,回頭道:“公子,再忍一忍,前頭就是野馬泉了。”


    經過了金缽穀之事,赫連文淵和兩名傳令兵都遭受了極大的震撼,對韓長暮一行人都莫名的起了忌憚驚恐之心,言語間也多是戰戰兢兢的恭敬。


    滿地茂盛的芨芨草枯萎發黃,在微風裏搖曳不止。


    和緩的風裏,送來濕潤的水氣,雖然眼前沒有什麽綠意,但草木的清幽之氣,還是淡薄的撲麵而至。


    眾人皆是心神一鬆,隻覺滿心歡喜,心曠神怡。


    連馱馬都發出舒適而歡暢的嘶鳴聲。


    再往前走,一棵棵粗壯的胡楊林衝進了眼簾,枝丫粗壯卻空無一葉。


    八月末的金陵城,流光似火,曬得地上幾乎起了皮兒。


    這時辰早過了飯點兒,秦淮河畔的西市街麵上空蕩蕩的,沒甚麽人,酒肆也封了灶,掌櫃沒精打采的靠在櫃台後頭,垂頭耷腦的扒拉算盤珠子。


    沒什麽堂可跑,跑堂也沒了用武之地,神情懨懨的靠著櫃台嗑瓜子。


    角落裏一食案,一壺茶,一碟瓜子,一群人聊的熱火朝天。


    “你們說,日後遷都長安城了,咱們金陵城是不是就沒這麽熱鬧了。”年輕後生有點胡人的模樣,長得深目高鼻,扯著把幹巴巴的嗓子,猛灌了一口茶,伸手高高挽起袖管,一把大蒲扇搖的呼啦呼啦直響,即便是如此,汗珠子還是從額角不停的甩下來,到底是年輕人火力壯,稍稍沾上點日頭,便汗如雨下。


    中年漢子頭戴方巾,笑嗬嗬的捋著長髯:“怎麽會,咱們金陵怎麽說也是五朝京師,漕運碼頭,水路陸路都是必經之地,肯定差不了,再說了,官家搬走了,咱們金陵城的官兒和百姓,好歹也能鬆快鬆快,日子隻怕比從前更好過了呢。”


    此人是這一堆人中唯一念過兩年私塾的,認得幾個字,時常幫著鄉裏鄉親的寫個家書對聯兒什麽的,頗有些威望。這一席話自然說的眾人頻頻點頭,深以為是。


    “誒,今兒怎麽沒見著六爺。”半大小子一身半舊的短打扮,搭在肩上的汗巾已經分不出顏色來了,下了漕運碼頭就直奔這個酒肆,幾碗熱茶下肚,舒坦。


    一直翹腳坐在邊上,眯著雙眸哼小曲兒的精瘦小子陡然睜開眼,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六爺如今可是攀上高枝兒了。”


    眾人皆是好奇心大起,有人斟酌了一句:“是那位燕王世子,新冊立的太子爺謝孟夏麽?”


    精瘦小子瞟了開口之人一眼,點點頭:“可不是麽,新鮮熱乎的太子爺,請六爺的戲班子過府唱曲兒。”


    方巾漢子眸光微暗,搖頭歎息,隱含不屑:“這位爺,成天介花天酒地,荒淫無度,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他入主東宮。”


    “噓。”精瘦小子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了聲音:“要不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呢,這位爺再不著調,架不住有蔣大相公的耳邊風啊,聽說是中書省的蔣紳蔣相公說動了官家,保著這位爺入主的東宮。”


    官家登基後,冊立大王爺,也就是從前的燕王世子謝孟夏為太子,二王謝晦明為秦王,三王謝園景為簡王,四王謝離析為趙王,這原本是理所應當的新朝新氣象,可沒料到背後竟還有如此的驚天秘聞,眾人就著瓜子香茶,並幾瓣西瓜,聽得津津有味。


    廚子守著一眼沒甚麽煙火氣的灶眼,越守越無聊,索性也跑到正堂,湊到櫃台邊上嗑瓜子,聽到這話,也來了精神,湊到那桌客人旁邊,眸光羨慕,連連咋舌:“那要是這麽說的話,輔保太子這麽大的功勞,蔣大人豈不是從此就要平步青雲,步步高升了。”


    永安元年十二月。


    冬日裏的劍南道極冷極寒,一場又一場的雪下個不停,河水冰封,山巒素縞,冷的連鳥都飛不過去。


    少年在雪中練三九,一會兒劍一會兒刀,一會兒梅花樁一會兒攀牆頭。


    一身靛藍單衣在雪中蕭瑟著,看著都冷,可少年頭上卻冒著滾滾熱氣,絲毫不畏寒意。


    少年抿著薄唇,他讀書習武都極勤勉,四時不停,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走出劍南道。


    若要活著,從今日起,就永遠忘了從前的你。


    從今日起,你叫韓長暮,你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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