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那兩個人是我們路上遇到的,說是父女,進莫賀延磧是為了找藥,怕遇到危險,才想跟著商隊一路同行的,我看他們怪可憐的,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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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長暮繼續問:“那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離開的時候,又說了什麽。”


    康老爺莫名搖頭:“我,我不知道,就那天早上,用,用朝食中毒的時候,他們,他們倆就不見了。”


    韓長暮冷冷的掃視了康老爺一行人一眼,繼續發問:“那你們呢,你們知道什麽。”


    這些人早就嚇呆了,戰戰兢兢的,抖著嘴唇子,說不出什麽話來。


    韓長暮進了一步,直直望著康老爺,淡淡道:“康老爺,我問你借一樣東西,可好。”


    康老爺頓時臉色慘白,踉蹌著退了幾步,顯然受了驚嚇。


    姚杳抬頭,看著韓長暮,嘖嘖舌。


    往往這樣說,下一句就是要借項上人頭了,難怪康老爺會害怕,嚇得直躲。


    康老爺嚇得麵無人色,聲音抖的厲害,底氣全無的飄飄忽忽:“不,不,不知韓公子,要,要借什麽,什麽東西。”


    韓長暮微微笑了笑:“我想借康老爺的高車一用。”


    姚杳撲哧一聲。


    原來是要借高車裝遺骸啊,也是,這麽多遺骸,確實不好帶。


    康老爺長長的舒了口氣,忙不迭的連連點頭:“借,借,這是小事一樁,韓公子用得著,隻管拿去。”


    韓長暮點頭,揮了揮手。


    孟歲隔忙著去接收了康老爺的高車,和其他幾人一起,把那些骸骨和兵器,放到了高車裏,剩下的塞不進去的衣裳,則包裹起來,落在了馱馬上。


    韓長暮靜靜望著康老爺一行人。


    他是不想趕盡殺絕的,那樣太冷血了。


    可是他們偏偏和四聖教的人扯上了關係,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都是個隱患。


    是隱患,就得消除。


    孟歲隔幾人收拾好高車,十分默契的攔在了康姓薩寶一行人的退路上。


    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緊張的令人心生不安。


    康老爺不安的磕磕巴巴開口:“韓,韓公子,高車已經給,給你們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韓長暮不語,臉色冰寒。


    李護衛退了一步,手上的刀晃動了一下,眉宇間匪氣凜然:“姓韓的,土匪還要講個道義,你們這些官府中人,難道就說話如放屁嗎?”


    這話一說出口,李護衛就後悔了,心知這話說壞了,韓長暮從始至終都沒說過可以破財免災,可他點了他們的身份,不被滅口也要被滅口了。


    他沒有猶豫,眉宇間的匪氣更勝,長刀在身前一橫,就要不管不顧的衝出去。


    韓長暮的雙眸冷冷一眯,朝著孟歲隔幾人抬了抬下巴。


    孟歲隔四人點頭,疾風般闖進康老爺一行人中。


    一陣刀光劍影不斷的劃過,短促尖利的哀嚎次第傳出。


    血光頃刻間迷了赫連文淵的雙眼,他狠狠抖了一下,驚恐的


    望向韓長暮。


    這些人比土匪還要凶悍,麵對土匪,尚且有破財免災的生路。


    可這些人,不為財,隻要命。


    赫連文淵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有點站不住了,他從沒想過殺人滅口這個後果。


    他張了張嘴,麵無人色,艱難的喊了一聲:“韓公子。”


    韓長暮的神情複雜至極,直直相望,緩慢道:“赫連兄,我並非是為了殺人滅口,而是因為他們牽扯到了突厥圍困第五烽時的內應,我不得不這樣做。”


    血光散盡,孟歲隔四人退了回來。


    康老爺一行人氣息全無的倒在金缽穀的邊緣,渾身浴血,卻偏偏看不出什麽傷口。


    赫連文淵默了默。


    他現在除了相信韓長暮會信守承諾,已經沒有退路可走。


    姚杳抿唇,微微歎了一口氣。


    走了這一路,韓長暮是冷清的,卻又是溫和的,讓她幾乎都要忘了韓長暮的本來麵目。


    眼前的他才是真實的他,他無疑是最冷血最殘酷的。


    數十具屍首就那樣大喇喇的晾在穀底,沒有人收斂掩埋。


    一日日風吹日曬,也終將成為半掩在黃沙裏的幹屍。


    殺人越貨,毀屍滅跡,那是土匪大盜的拿手活兒。


    而他們,是官兒,隻管殺不管埋,比土匪還狠。


    康姓薩寶的駝馬隊還留在穀底,有靈性的良駒暴躁的嘶鳴,馬蹄不安的來回挪動。


    顧辰他們沒工夫安撫馬匹,商賈中的馬再好,也好不過他們從肅州帶出來的軍馬。


    他們忙著翻騰駝馬隊的行裝,各種藥材金銀自不必說,最要緊的就是水。


    把兩撥人的水歸攏歸攏,所剩的水分成兩份,一份正好夠孟歲隔等人去野馬泉取水,再行追蹤之事,而另一份剛好夠韓長暮三人護送骸骨,返回第五烽。


    這一路行來,韓長暮對顧辰這幾個人的秉性手段都清楚,對他親手帶出來的孟歲隔更是放心,他也沒什麽可叮囑的,隻是翻身上馬,高聲吩咐:“半月後在赤崖驛等我,若五日後等不到我,你們就返回第五烽。”


    幾人應聲稱是。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這些人分成了兩隊。


    一隊人輕裝簡行,隻帶了保命用的糧草水和鹽,縱馬疾馳,往西頭去了。


    而另一隊人駕著高車,趕著滿滿當當的駝馬隊,往第五烽的方向疾馳而去。


    穀底空蕩蕩,靜悄悄的,風卷過滿地死屍,血腥氣飄飄蕩蕩的散開,漸漸淡薄。


    半掩在沙土裏的衣裳動了動,浮沙撲簌簌的滾落了下來。


    一隻手在虛軟的沙堆裏艱難的抓刨一通,突然傳出低低的一聲呻吟,痛極。


    浮沙一陣撲簌,盡數抖開,從沙堆裏掙紮著爬出個人。


    灰突突的短打被刀劍割的襤褸,胸口綻開密密麻麻暗沉沉的血花。


    鮮血和沙土糊在幹瘦幹瘦的臉上,眉宇間的匪氣遮也遮不住,劫後餘生的目光又有些驚恐,望了望四周。


    正是康姓薩寶頗為倚


    重的李護衛,不知道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見四周空蕩蕩的,韓長暮幾人真的走了,他才踉蹌起身,迎風而立,手放在口中,一聲淒厲而悠長的哨聲傳了出來。


    隨後他在沙土裏盤膝而坐,直到那輪紅日漸漸偏西,暮色四起,他都沒有再挪動一下,耐心顯然好到令人發指。


    在高高的岩山上,起起伏伏的嶙峋礫石後頭,有兩個人的耐心也好到令人發指。


    自從李護衛從沙堆裏爬出來,再到盤膝而坐,這兩個人就始終趴在礫石後頭,一動不動,身上淺灰色的胡服,與礫石融在一起,兩人就像被石化了似的。


    這兩個人挨得極近,可以聽到彼此壓得極低的呼吸聲。


    韓長暮緩慢轉頭,看了姚杳一眼。


    她瘦了許多,大大的杏眼格外精神,一眼不錯的盯著山穀下的那個人。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掠地起了薄霧,嫋嫋籠罩住了穀底。


    韓長暮二人已經趴到渾身的骨頭都僵硬了,幾乎已經到了快要散架的邊緣。


    李護衛不知道發現了什麽,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站起身,抖落了滿身的沙土。


    他轉頭望向韓長暮二人趴伏的方向,目光中迸現出殺意,全然不是之前那般唯唯諾諾的模樣,一股子長久盤踞山寨,在打家劫舍裏浸潤出的匪氣逼人。


    韓長暮和姚杳飛快的對視一眼,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頃刻間就要飛身躍出。


    誰料遠處卻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三匹馬衝散了暗沉沉的暮色和薄霧,在岩山上沒有停留,路過韓長暮二人身邊,也全然沒有留意到異常,就催馬俯衝進了山穀。


    三匹馬團團圍住了李護衛,韓長暮神情一凜,以為這是來暗夜殺人的,可沒料到兩個人翻身下馬,齊齊行了個禮。


    見此情景,韓長暮又趴了回去,靜靜望著山穀。


    山穀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其中一人的聲音十分耳熟,正是那名佯裝啞女的聖女。


    她那一把老氣橫秋的聲音暗啞難聽,實在是令人過耳難忘:“李聖使,您這是陰溝裏翻了船?還真是難得啊。”


    她語帶嘲諷,看來她跟李護衛的關係實在很一般。


    李護衛顯然是受了傷,聲音有幾分虛弱無力:“周聖使,你知道你為什麽在教裏聖使中居於末流嗎?”他嘲諷笑道:“你一把年紀了,廢話還這麽多,難怪老的都快走不動了,還被人踩在腳底下,還嫁不出去。”


    啞女惱羞成怒的拔劍,指在了李護衛的脖頸上,劍尖兒泛著冷光,微微顫抖,聲音愈發的滄桑,老氣凜然:“姓李的,老娘活劈了你。”


    李護衛豎起兩指,夾住劍尖兒,哢吧一聲,便折斷了劍尖兒,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周徐娘,你已經半老了,火氣還這麽大,很快就會老透了。”


    啞女氣的眼睛都紅了,可偏偏她打不過也罵不過李護衛,她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裏,恨得後槽牙咬的咯吱亂響,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她還是稍稍偃旗息鼓了下來:“姓李的,你叫老娘來,就是為了讓老娘聽你說廢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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