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頓時笑的像一朵花,微微傾身,神秘道:“不知少使大人喜歡什麽樣兒的?”


    韓長暮聞言,倒真的是歪著頭,一本正經的想了半晌,突然問道:“掖庭裏的罪奴,可以隨意送人嗎?”


    王貴頓時氣的要拍大腿,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個冷麵閻羅一個笑麵虎,湊到一塊準沒好事兒。


    看看,這不就,給他挖了個大坑嗎?


    他臉色一正,頗有一股子凜然的正氣,但是一張嘴便是尖利的聲音,又透著些喜感:“韓大人說笑了,掖庭的罪奴怎麽能隨意送人呢,這是少尹大人在開玩笑呢。”


    韓長暮和冷臨江齊齊的“哦”了一聲,尾音拉的長長的,絕不是恍然大悟,而是全然不信的態度。


    王貴氣了個絕倒。


    好在韓長暮臉皮兒薄,三個人便沒有再繼續方才那個話題。


    王家熱熱鬧鬧的,一片喜氣洋洋,可善和坊中拓跋伏允的那處宅邸裏,卻是陰雲密布,氣氛凝重的令人透不過氣來。


    “廢物,廢物!!”拓跋伏允漲紅了臉,怒目圓睜,憤怒的大罵了一聲,一腳踹飛了個隨從。


    那人從門口倒飛出去,一直撞到牆上,重重砸回地麵,吐了口血出來,把地磚染的猩紅。


    房間裏跪了一地的隨從,個個身上的鮮豔顏色的衣裳還沒來得及脫,院子裏擱著的轎子轎簾大開,裏頭空無一人。


    拓跋伏允氣得暴跳如雷,費盡心思籌謀了一場,最後派去的人沒回來,該帶回來的人也不見蹤影,他這回可真是栽了個大跟頭。


    他怒不可遏中反複思量,在東市衝撞了王真的迎親隊伍的那四隊人馬,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但是隻有一個轎子裏有人,這個人是用來偷梁換柱的,可最後卻成了買一送一。


    要換的新娘子沒換到,換人的那個也沒了影。


    他接著又踹了幾個人,破口大罵起來:“你們都是蠢的嗎?有人的轎子抬過去,空轎子抬回來,你們,你們都沒發現份量不一樣嗎?你們的腦子呢?都喂了狗嗎??”


    有個侍衛硬著頭皮跪爬上前,苦著臉道:“殿下,殿下息怒,殿下,那花轎裏,放了,放了塊石頭,屬下等,屬下等才會大意了。”


    拓跋伏允氣的臉色鐵青,額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紅著眼冷笑:“你們上百號人,還會被人鑽了空子,把人換成了石頭,你還有臉說。”


    就在他又要發狂踹人之時,有個小廝披頭散發的衝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驚恐的聲音打顫:“殿下,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拓跋伏允怒目相視:“放屁,孤好著呢,你他娘的才不好了!!”


    那小廝打了個激靈,磕頭道:“殿下,那個,那個阮君不見了!!”


    晴天霹靂啊,拓跋伏允隻覺眼前一黑身子重重的晃了晃,扶著牆壁穩住身子,疾言厲色的大喝:“什麽!!”


    他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小廝的衣襟:“你再說一遍!!”


    小廝隻覺層層重壓都落在了頭頂,壓的他連


    喘氣都費勁了,哆哆嗦嗦道:“小人,小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小人方才去收碗筷,發現,發現她人就不見了,送暮食的時候人還在的。”


    小廝都快哭了,他覺得自己很冤枉啊,他就是個送飯的,看管守衛都有護衛,走丟了人,憑什麽讓他來抗雷啊。


    拓跋伏允可不管他冤不冤,一腳踹過去:“前頭帶路!”


    小廝連滾帶爬的站起來,往庭院深深之處走去。


    夜色漸深,星月光華明亮,庭院裏盎然綠意皆染上了水銀般的亮光。


    喜宴上一片狼藉,酒壺傾斜,醇香的酒水灑了滿桌滿地,洇開深深淺淺的水痕。


    大多數郎君都喝多了,睡的東倒西歪的,隻剩幾個為數不多的醒著的,但也是酒意熏人。


    王真一臉醉意,被左右小廝扶著,步子踉蹌的送客,臉都笑僵了。


    眼看著就要將所有的賓客都送出了門,就可以入洞房了,內院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直衝雲霄,震的樹葉撲簌簌一陣抖動。


    王真嚇得酒醒了一半,望向左右:“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出什麽事了!”


    從內院衝出來了衣衫淩亂的婢女,發髻都跑散了,哭的兩眼通紅,氣喘籲籲的跪倒在王真麵前,啞著嗓子道:“老爺,老爺,出事了,娘子她,她,她不見了!”


    王真重重晃了下身子,幾欲栽倒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問:“什麽,什麽叫不見了?”


    婢女哭哭啼啼道:“娘子一直沒有傳暮食,婢子有些奇怪,就去了新房,在門口發現新房的門開著,春花和秋月都倒在地上,燈也熄了,婢子趕緊進屋點了燈,娘子,娘子就已經不在屋裏了,婢子裏裏外外都找了,沒找到,春華和秋月也叫不醒,婢子,婢子,”她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婢子有罪!”


    王真的頭“嗡”的一下就大了,眼前發黑,勉強穩住身形,顫聲道:“走,快走,去看看。”


    這一番話說出來,喝的醉醺醺得賓客們一下子都醒了酒,也不管什麽男女有別了,都跟著王真往內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竊竊私語。


    這是什麽情況,洞房花燭夜,新娘不見了!


    這是被人擄了,還是自己跑了。


    不對,嫁妝都還在呢,新娘怎麽舍得跑。


    冷臨江跟在眾人後頭,聽的雙眼放光,酒意盡退,拿手肘捅了捅韓長暮:“誒誒,幸虧一直沒走,才有這麽大的熱鬧看,久朝,你說新娘去哪了。”


    韓長暮是人間清醒,雙眸中半點醉意都沒有,眯了眯燦若寒星的眸子,一本正經的淡聲道:“不是我拐走的。”


    冷臨江“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意識到在這個時候笑是多麽不合時宜,他趕緊捂住了嘴,嗡嗡道:“這話說的,你要想要,還用得著拐嗎,勾勾手指頭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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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真這宅邸外頭看著不大,但真正從外院走到內院,著實不近。


    廊下的紅燈籠隨風輕搖,紅芒閃爍著,浸染著一塊塊整齊的青磚,碎光浮動。


    越往宅邸深處走,景致


    越發綺麗而詭譎,太湖石一叢叢的堆砌在湖心和道旁,月色照不到的孔洞中,一片片暗影恍若深不可測的人心。


    韓長暮邊走邊看,唇邊越抿越緊,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又轉過一道回廊,穿過一道黑洞洞的月亮門,新房前的大紅喜字和明亮的紅燈籠猛然撞入眼簾。


    王真的腳步越發的急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到了門口。


    入目便是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兩個婢女。


    他頓時心口一緊,便要往房間裏衝。


    韓長暮一把拉住了王真的胳膊,沉聲道:“王大人,裏頭情況未明,還是讓本官和冷少尹先進去吧。”


    王真愣了一下,不明就裏。


    旁邊卻有明白的人連連點頭應和。


    “是啊,韓少使和冷少尹都是專責刑案之人,必能發現常人無法發現的線索。”


    “對啊對啊,是該讓二位先行進去看看的。”


    王真一時踟躕,轉眸望住了王貴。


    王貴略一思忖,便頷首恭敬拱手:“家門不幸,出了這等慘事,有勞少使大人和少尹大人了,若能找到侄媳下落,老奴感激不盡。”


    韓長暮和冷臨江齊齊回了個禮:“王公公客氣了。”


    說完,二人在房間門口站定,定睛向屋內望去。


    房間裏一應擺設俱全,並不見淩亂,窗下的一對龍鳳紅燭也燃著。


    這對象征著夫妻和睦白頭偕老的紅燭本該是燃燒一整夜的,但是方才那婢女也說了,她過來的時候,紅燭熄滅了,是她後來又點上的。


    韓長暮和冷臨江對視了一眼,舉步進屋。


    方一進屋,韓長暮就察覺到了屋裏的氣味不對,他轉頭問冷臨江:“雲歸,你可聞到什麽味道?”


    冷臨江皺眉,輕嗅了幾下:“這香有點甜,可是仔細聞下來,還帶著點清苦。”


    韓長暮覺出了不對勁,掃了四圍一眼,便走到了高幾旁,打開香爐一看。


    香爐裏赫然有兩炷燒了大半的香,都是被認為熄滅掉的。


    這兩炷香的顏色相差不大,但是殘灰卻是一灰一白,涇渭分明的。


    韓長暮將插在淺灰色的殘灰裏的餘香拿出來,仔細聞了聞,又將插在白色殘灰裏的餘香拿出來輕嗅。


    他臉色陡然一沉,將那剩餘的一點香收進了帕子中。


    冷臨江指著那點餘香道:“難道,是這香有毛病?”


    韓長暮點點頭,又去看床榻。


    床上除了整整齊齊的放著枕頭和錦被外,並沒有旁的多餘的東西。


    床邊正中,微微有一處塌陷,不那麽平整,看起來是新娘進門後一直坐著的地方。


    雞翅木的架子上擱著銅盆,銅盆裏卻沒有水,而邊上的帕子香胰子之類的物品卻一應俱全。


    韓長暮皺眉。


    這些東西擺在這裏,顯然出事之前,新娘是要叫了人送水進來淨麵的,可是帕子香胰子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而銅盆裏的水卻不翼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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