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婢女此時已經平靜了些許,聲音抖的不那麽厲害了,說起話來也有了些條理:“婢子們把洗漱之物放好,但是娘子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婢子覺得不對勁,就,就走過去看娘子,娘子還是不動,婢子害怕了,就,就輕輕推了娘子一下,娘子就,就倒下了。”


    說著,她捂著嘴,驚恐的哭了起來。


    韓長暮皺了眉,輕輕勾唇,挑出一抹冷笑,此人倒是有膽有謀,不知道倒是為了圖謀王真什麽?


    念及此,他不動聲色的掠了王真一眼,這身生的其貌不揚,家世也不高,身家也不算厚,什麽可算計的呢?


    王真聽到婢女的話,慌了神兒,根本沒有留意道韓長暮那審視的目光,煞白個臉哆嗦道:“韓,韓,韓大人,阿沈,阿沈不會......”


    韓長暮搖頭:“沈娘子無事,王大人過慮了。”他轉頭去看高個子婢女:“那麽,你們二人是何時暈過去的。”


    高個子婢女哭道:“婢子,婢子們發現娘子不對勁,就,就想出去叫人,誰知道剛到門口,婢子們,婢子就覺得頭暈目眩,就,就暈過去了,後頭的事情婢子就,就都不知道了。”


    韓長暮點了點頭,對王真道:“本官沒有什麽要問的了,不知王大人還有沒有要問的?”


    王真六神無主的搖搖頭:“沒有了。”


    韓長暮轉頭問王貴:“王公公呢?”


    王貴也搖頭:“沒有。”


    左右旁聽的賓客們絲毫不覺不好意思,都聽得津津有味,等到這兩名婢女被帶了下去,眾人還目光灼灼的盯著韓長暮,都在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韓長暮望了下四圍,輕咳了一聲。


    可四周的賓客都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不明白他的意思,根本沒有要回避的打算。


    看來是要將熱鬧看到底了。


    而王貴和王真叔侄二人,也沒有要避開眾人的意思。


    他微挑了下眉,苦主都不嫌丟人現眼,他有什麽可忌諱的。


    等了半晌,沒有等到韓長暮出聲,王真著了急,苦著臉問:“韓大人,您看這案子?”


    韓長暮啜了口茶,燈影中,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是一派平靜似水,看的人莫名心安。


    他頓了片刻,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王大人,沈娘子的出身,你是知道的吧。”


    王真愣了一下:“是,下官都清楚。”


    韓長暮點頭:“沈娘子是沒有功夫在身的吧?”


    王真更迷茫了:“沒有。”


    韓長暮露出了然的神情,將方才在房間中的發現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言罷,他神情淡薄的望著眾人。


    王真皺了皺眉,這一席話,他每個字都聽懂了,可連到一起,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房間裏沒有阿沈的足印?


    賓客們也聽懂了,麵麵相覷起來。


    終於,有人按耐不住發問:“韓少使的意思是,沈娘子是被人擄走的?”


    韓長暮搖頭:“沒有人能夠做到擄走一個人,


    卻不留下任何痕跡。”


    冷臨江心裏生出怪異的念頭,問道:“久朝,你的意思是說,沈娘子是自己走出去的?”


    韓長暮繼續搖頭:“沈娘子沒有功夫,更做不到不留痕跡的離開。”


    王真著了急:“韓大人,您就隻說吧,下官都受得住。”


    韓長暮歎了口氣:“王大人,你在東市的時候,被其他府邸的迎親隊伍衝撞了,你可知道,那個時候,轎子裏的新娘就已經不是沈娘子了,就已經換了個人。”


    王真徹徹底底的驚住了,當時的他是跟沈娘子說過話的,他聽得真真切切的,那是沈娘子的聲音。


    他張口結舌:“我,不是,我,當時是跟阿沈說了話的。”


    韓長暮歎息:“隻不過是裝另一個人的聲音,江湖上這樣的手段並不少,王大人沒有聽出來不足為奇。”


    這一對一答,已經把眾人都給鎮住了,原來方才行禮的那個人,已經不是原來的正主了,早就被人掉了包。


    冷臨江錯愕不已道:“不是,久朝,我不明白,且不說是誰掉了包,也不說是為何掉的包,隻說他們若是衝著沈娘子來的,那麽將沈娘子劫走就行了,為何還要送個假新娘進來,然後再讓嫁新娘從府中逃脫,若是萬一她沒有順利逃走,豈不是就留下了個活口嗎?”


    韓長暮定定望住王真,一語驚人:“那人不是為了劫走沈娘子,而是為了進入王家。”


    “進入王家?”冷臨江驚詫問道:“什麽意思?進入王家做什麽,偷東西嗎?”


    “雲歸倒是說對了一半。”韓長暮皮笑肉不笑的望著王真:“王大人,本官可以確定,帶走沈娘子的人,是衝著你來的,不如王大人好好想一想,自己府裏到底藏了什麽遭人惦記的東西。”


    做下此事的周無痕和她身後的那一些人以為他們做的天衣無縫,但是沒有想到,隻留下了那似是而非的些許線索,或許都不能稱之為線索,就被韓長暮目光如炬的看透了他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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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而一步步的剖析出了事實真相。


    風聲窸窸窣窣的,更漏滴答滴答的,更顯得花廳裏一片沉寂。


    王真有氣無力的靠在胡床裏,花廳裏的燈火並不明亮,他整個人都浸在暗影裏,愈發的頹然和憔悴了。


    這麽大的打擊,令他一蹶不振。


    他聽到了韓長暮微冷的話語,緩慢抬頭,對上那雙涼颼颼的眸子,他驀然打了個激靈,那一番話在腦中打了個轉兒,他眸子的驟然一亮,臉色已經變了。


    韓長暮一直盯著王真,自然沒有放過那張臉上轉瞬即逝的變化,他冷薄問:“王大人方才想起了什麽?”


    王貴聽到這句話,目光轉瞬變得冷厲,盯了王真一眼。


    王真張了張嘴,打了個磕巴:“沒,沒,沒有什麽。”


    韓長暮淡淡冷笑一聲,並沒有咄咄逼人的追問下去,隻是轉了話頭:“這案子,王大人打算如何辦?”


    王真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王貴便木著臉,沉聲道:“這件事畢竟是家醜,”他朝四圍拱


    了拱手,神色艱難而晦澀道:“還請諸位能夠體諒老奴和侄兒,切莫將今夜之事外傳。”


    賓客們忙站起了身,紛紛回禮道:“王公公和王大人隻管放心,我們一定絕不外傳。”


    王貴道了聲謝,對韓長暮道:“此事畢竟是王家的家事,老奴的意思是,王家自己先試著查一查,找一找人,若是無果,再求助韓大人和冷大人,不知韓大人和冷大人意下如何。”


    這便是不報案,不希望內衛司和京兆府插手此事的意思了。


    韓長暮和冷少尹對視了一眼,淡淡道:“既然是王家的家事,自然是聽從王公公的安排了,本官沒有異議。”


    話雖是這樣說的,可韓長暮卻有另一番打算,他若真想將此事查到底,誰又能攔得住呢?


    說完了此事,也就無話可說了,王貴和王真叔侄倆心事重重的安排眾人去客房休息。


    韓長暮和冷臨江卻拱了拱手:“既如此,我二人就不在府裏打擾了,先行回府了。”


    王貴愣了一下,想到內衛司的權柄,一個宵禁根本不會被韓長暮看在眼中,他十分客氣的回禮:“今日著實辛苦韓大人了,他日,老奴定帶著家侄登門道謝。”


    韓長暮不以為意道:“王公公客氣了。”


    折騰了半宿,已經臨近子時了,三月份的夜裏縈繞著草木生發的清新氣息,細絨絨的夜風輕拂在麵上,一掃方才的沉悶。


    二人沒有騎馬,一手提著燈,一手牽著韁繩,踩著月色緩慢前行。


    子時的長安城是另一番光景,街巷中的燈火寂寥的穿透蒙蒙夜色,靜謐無聲的搖動。


    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戶像一隻隻深幽莫測的眼,望著緩緩慢行的兩個人。


    走在空寂無人的街巷中,即便腳步聲壓得再低,也還是留下了扯破寂靜的聲音。


    冷臨江凝視著深不可測的夜,唇邊恍若卷過涼風一般輕歎:“久朝,你說,那宅邸裏有什麽?”


    韓長暮的雙眼有些空洞,不知道落在何處,但他的目光卻依舊很亮,抬眼間,映襯的天邊那顆最亮的星辰都黯淡無光了。


    他抿唇低笑,帶著些冷意:“那要看看到底是誰換了人,進了府。”


    冷臨江愣了一下:“你知道是誰?”


    韓長暮抿唇不語。


    那麽好的輕功,走過而不留痕跡,這世間,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至少,他知道的,就是那麽幾個人。


    他心中懷疑的,也就是那麽幾個人。


    隻是,還需要確認一下罷了。


    他搖了下頭,又點了點頭:“知道,但是還需要再看看。”


    冷臨江笑了一聲,沒有追問,緩步往前走。


    深夜的街巷中空無一人,也沒有馬車,二人走的十分順暢,不多時,便到了韓府外頭。


    還未走到近前,就看到韓府的大門敞著,金玉提著燈站在門口,滿臉的焦灼不安。


    他看到韓長暮和冷臨江牽馬走過來,趕忙迎了上去,猶猶豫豫道:“世子,清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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