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杳杳頓時如墜雲霧，這，這演的也太真了，也沒人提前跟自己對個詞兒什麽的，她環顧四圍，也沒找到攝像機和導演，自己什麽時候，演了個有詞兒的炮灰，這片酬該怎麽算，上回自己的詞兒比這回多多了，雖說沒演完，自己就跑了，隻拿了三分之一的片酬，可這回怎麽著也得比上回多吧，這下好了，房租有著落了。</p>
再熬一熬吧，熬到上了刑場，演完這場，就能結片酬了。</p>
陳杳杳安下心來，捧著白瓷碗，吃的津津有味，連聲讚歎這劇組裏的廚子手藝見長，這碗紅燒肉做的簡直是絕了。</p>
金陵城，西市上的鋪子都紛紛關張，掌櫃夥計們都湧到了刑場外頭看熱鬧，指指點點，搖頭歎一聲可惜。</p>
直到被押上刑場的那一刻，陳杳杳還在回味方才那一碗紅燒肉的滋味，她跪在大太陽底下，仰頭望天，這太陽與昨日的一模一樣，啊呸，她在心底暗自鄙視了自己一回，昨天的太陽不就是今天的太陽麽，有啥不一樣的。</p>
陳杳杳望了望圍觀的百姓，覺得這些人今日的妝化的著實不錯，個個很有些古意，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灰突突的，像極了博物館裏陳列的那些。</p>
她想，這劇組是越來越闊氣了，連群演的妝都上的惟妙惟肖。她不住的環顧四周，發覺有點不對勁兒，昨天刑場上圍著的藍色鐵皮擋板不見了蹤影，若她沒有記錯，刑場外頭是一條街道，仿著民國時建的，平時用來拍拍民國劇，抗日神劇什麽的，可，可現在卻是條臨水小街，一水兒的青磚灰瓦。</p>
她有點慌了，忙高高抬起頭，到處看到處找，不但沒有看到攝像機的影子，連精瘦的副導演和大嗓門兒的導演，也沒看到，不，是這烏壓壓的人群裏，沒有一個穿著短袖褲衩的現代裝，全是古裝。</p>
這是怎麽回事，陳杳杳扭了扭身子，終於明白了從醒來便如影隨形的不對勁兒，是為什麽了，她心裏冒出來的心驚肉跳的念頭，自己該不會是，穿越了罷。</p>
她掙紮了兩下，如果不是拍戲，是穿越了，那是魂穿，還是整個人都穿了，如果是魂穿，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去，那要是整個人穿了呢，死了不就是死了麽，在沒有確定這是怎麽回事之前，她可不能莫名其妙的就被砍了頭，萬一真的死了，就冤死了，她想大聲喊叫，奈何嘴被堵得嚴嚴實實的，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p>
陳杳杳在馬背上顛的頭暈目眩，聽著壓在自己身子下頭的姑娘，傳來忍痛的悶哼聲，她抬頭看了謝孟夏一眼，這張臉生的不錯，擱到現代，絕對是個完美無缺的古偶劇男主角，還是被虐的死去活來的那種。</p>
“喲，小丫頭膽子不小，敢正眼兒瞧本宮，不怕本宮挖了你的眼珠子麽。”謝孟夏挑眉笑罵，劈手就是一個耳光，落到陳杳杳臉上。</p>
陳杳杳被打的眼冒金星，這才想起來監斬官叫這個男子太子殿下來著，自古以來，能當太子的人，都是狠角色，她忙垂下頭，還是別看了，好容易活下來，真被挖了眼珠子，就算能穿回去，也落了個殘疾，多冤。</p>
謝孟夏的手從陳杳杳的衣襟伸進去，在她的鎖骨上摸了一把，陰冷冷的笑了起來：“骨相不錯。”</p>
陳杳杳縮了縮脖頸，若真是在拍戲，男主對群演動手動腳，能不能上個八卦小報兒。</p>
一路風馳電掣，陳杳杳根本沒機會仔細看四周環境，沒機會深究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隻是河水嘩嘩的在耳畔響過。</p>
片刻過後，謝孟夏在東華門外大聲嚷了一嗓子，侍衛撒丫子打開門，放了這如狼似虎的一群人進來。</p>
進門之時，陳杳杳抬頭，看了眼高懸的金匾，上頭“東華門”三個字，她搜腸刮肚的想了半晌，想了幾個有“東華門”這個地方的城市，可是都與眼下這個地方對不上。</p>
她轉念一想，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幾百年前，還是幾千年前，滄海桑田，估計連石頭都爛成渣了，還能有什麽相似之處。</p>
風聲驟緩，馬匹在東宮宮門前停了下來，謝孟夏翻身下馬，將陳杳杳和另一個姑娘從馬背上掀下來，衝著早在宮門外等候的下人們抬了抬下巴：“扛進去，後麵還有兩輛車，都先關起來。”</p>
言罷，他一甩衣角，騰騰騰的就進了門。</p>
而陳杳杳還沒回過神來，便頭頂倒懸，被人扛在了肩上，穿庭過院，鬆了綁，單獨丟進了一間黑黢黢的屋子。</p>
這屋內沒有窗戶，隻貼著牆根兒擱了一張破床，陳杳杳在屋內轉了一圈兒，又扒著門縫聽了半晌，門外確實沒了動靜，她才放下心來。</p>
借著門縫斜進來的微弱光線，陳杳杳扒開衣襟，看了看自己左邊兒的鎖骨，赫然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淺青色，正是一朵青蓮狀的胎記。</p>
她驀然跌坐在床榻上，木床咯吱一聲，她喃喃低語：“這還，這還真是整個人都穿，穿過來了，這還，這還真不能死了。”</p>
確定了此事後，陳杳杳開始在屋裏打轉兒，盤算著怎樣才能離開此地。</p>
謝孟夏搶了幾十號方家女眷，其中還不乏又年輕有貌美的，他心情大好，撩起衣角，極快的穿庭而過，往內宅走去。</p>
說起來謝孟夏也三十好幾了，雖說府裏養了不少美婢，但不是搶的就是賣的，偏偏沒有半個是正經迎娶的，他還是燕王世子的時候，謝棣棠就替他的婚事操碎了心，頭發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從他十六歲起，就開始相看名門貴女，相看到三十好幾，正妻沒娶上，來路不明的妾室倒是養了幾十號，氣的謝棣棠怒其不爭的罵起來，再也不管他的婚事了，誰愛嫁誰嫁，沒人願意嫁，他就守著他那一屋子妾禍害去罷。</p>
謝孟夏這樣的逆子，親爹都不操心他的婚事了，他一個沒了娘的，旁人自然也不過問了，從此沒人管了，他樂的個逍遙自在，整日裏呼奴喚婢的好不愜意。</p>
“殿下，屬下查點過了，一共是四十三個，全是方家遠親女眷。”何雲碎催一般跟在謝孟夏身後，笑眉笑眼的回稟道。“都是多大的。”謝孟夏頭也不回的往前走。</p>
“有十三個沒出閣的，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三，十四個小媳婦，雖說都生過孩子，但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六歲，模樣也都還不錯，剩下的都是些半老徐娘了。”何雲腦子清楚，記性又好，什麽烏七八糟的事兒，隻說一遍，他就能記得清清楚楚，說的分毫不差。</p>
“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那種。”謝孟夏回頭，罵道：“你昏了頭罷，再風韻猶存，也是老了，看不得了，哪有小姑娘水靈，我收來幹什麽，當祖宗供著麽。”</p>
何雲打了個磕巴：“那，那要不都打發到前廳做雜活。”</p>
“做什麽雜活，多十幾張嘴，我不得養著啊。”謝孟夏不耐煩的擺擺手，繼續往前走。</p>
“那，那怎麽辦。”</p>
“都砍了罷，留著也沒啥用。”謝孟夏道。</p>
何雲一個踉蹌：“都砍了，十好幾口呢。”</p>
謝孟夏停下腳步，望著何雲道：“是啊，都是人命哈，那要不，都賞你了，你領回家當祖宗供著。”</p>
何雲踉蹌著退了一步，連聲道：“不不，不，屬下，屬下無福消受，要不，要不還是找個人牙子，發賣了罷。”</p>
謝孟夏微微挑眉，彈了彈指尖：“嗯，也好，還能掙點回來，以後是死是活也不是我的罪過了。”</p>
他疾行了幾步，猛然想起些什麽，回頭指著何雲，神秘兮兮道：“你，去，那個，把府裏的歌姬舞姬都叫過來，跟她們說，今兒個我高興，伺候好了，有賞，那個，那些方家的沒出閣的和小媳婦，都洗幹淨，換上前幾日我讓人新做的衣裳，用晚膳的時候送進來。”</p>
何雲心領神會的連連點頭，轉身忙活去了。</p>
陳杳杳揣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思，在小黑屋裏睡了個昏天暗地，何雲踹門而入，都沒把她嚇醒。</p>
何雲像看到什麽稀罕物件兒似的，看了看陳杳杳，隨即揪著她的胳膊把她拖到地上，笑道：“年紀不大，心倒挺大，睡得挺香。”</p>
陳杳杳睜開雙眼，迷蒙的望著眼前之人，茫然的啊了一聲：“什麽。”</p>
何雲也不多說什麽，隻是衝著身後的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揮了揮手：“別跑了，別死了，送到混堂去。”</p>
混堂，陳杳杳曾跟著師父在南山上混了幾年，名為修行實為保命，閑來無事時也翻看了幾本沒用的閑書，記得七修類稿裏頭有一句：“吳浴，甃大石為池，穹幕以磚，後為巨釜，令與池通，轆轤引水，穴壁而貯焉。一人專執……池水相吞，遂成沸湯，名曰混堂。”也就是說，這是要送自己去洗澡，洗幹淨了要幹什麽，她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p>
她被兩個婆子一左一右的架著，粗糙的大手十分有力的鉗著自己的手臂，讓她跑也跑不了，其實這兩個人是多慮了，這會就算讓陳杳杳跑，她也不會跑的，她沒錢還不認路，能跑到哪去，隻能是先出虎穴又入狼窩。</p>
這座宅院修的極有章法，園子裏有層巒林立的太湖石，池水從石頂傾瀉而下，池邊有茂林修竹，芭蕉櫻桃，沿著廊簷種了各色花木，修剪的極有風姿，而廊下掛了一排精致的鳥籠子，養著各色珍奇鳥雀，有不少都是陳杳杳從前那個時代已經滅絕了的。</p>
陳杳杳低垂著頭，眼光飛快的掠過園中的一切，暗自唏噓：這位太子爺還真是挺紈絝的哈，難怪會幹出當街搶女囚的事來，幹了還沒人敢管。</p>
一絲一縷的白煙兒從緊閉的門窗逸出來，推開混堂大門，一股熱浪撲麵而至。</p>
混堂裏已經站了二十幾個姑娘，分立兩邊兒，而陳杳杳站在最後麵，小心翼翼的打量起一切。</p>
一個年長的婆子點了點人數，見人都到齊了，便揮了揮手。</p>
旁邊的婆子紛紛上前，剝去姑娘們身上的衣裳，扔到一旁。</p>
姑娘們紛紛驚呼一聲，忙抱緊雙臂，羞怯的瑟瑟發抖。</p>
“叫什麽叫，像是誰沒看過似的。”年長的婆子上前，走到那群小媳婦們中間，仔細驗看起來。</p>
陳杳杳沒有驚呼，但是也抱緊了雙臂，她不是羞怯的，是正好站在了窗縫邊上，有點冷。</p>
眼瞧著那婆子看手看腿，看臉看牙，看胳肢窩看腳後跟，陳杳杳暗自腹誹，看這架勢，的確是在給那位太子爺選妾室，不過，這選妾室怎麽這麽像選牲口。</p>
陳杳杳想到看到太子時的驚鴻一瞥，不由自主的嘿嘿低笑，那副皮囊，當真是好啊，單單古裝男神四個字，就讓她生生腦補出一場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大戲。</p>
一陣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她後脊梁發涼，她打了個冷戰，回過神來，暗罵了一句，陳杳杳，你這戀愛腦花癡眼能不能改改，這是啥年代，一個不小心就掉腦袋了，還霸道總裁，運氣好頂多是個刻薄主子，運氣不好就是奪命閻王。</p>
正想到出神，那婆子已經走到陳杳杳身前，抬起她的手臂仔細驗看。</p>
陳杳杳被看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想躲卻又躲不開，隻好低著頭，任由人家看了個遍，心裏還不停地暗自腹誹，自己明明二十七八了，偏偏長了張十七八的童顏，好不好看另當別論，就這張蘿莉臉，自己那幫狐朋狗友就常譏諷，自己是中老年的心，美少女的臉，占大便宜了。</p>
占便宜個鬼，陳杳杳暗自籲了口氣，當初找工作時，就被當做童工，婉拒了八百回，差點沒餓死。</p>
現在可好，這張蘿莉臉又給自己招了這麽個倒黴事，被人挑牲口一般挑來看去，搞不好還要給人做妾，如果自己是二十七八歲的臉，不早早的就被打發出去了，她暗自哀歎一聲，罷了罷了，隻要能活著，找到回去的法子，做妾就做妾罷，那太子長得不錯，太子府裏頭寶貝更多，說不定走的時候還能多帶點，發筆橫財，怎麽算自己都不吃虧。</p>
那婆子在陳杳杳身上看了個遍，最後看了看她鎖骨上的胎記，搖了搖頭，萬般可惜道：“骨相不錯，但身有疤痕，不配侍奉殿下，就在內宅做個粗使丫頭罷。”</p>
聽得此話，陳杳杳頓時偷偷鬆了口氣，不用做妾，做個丫頭幹點粗活，一邊保命一邊想法子離開，真是天助我也，可轉瞬心裏又有點失落，不知道是因為沒能看到長得好的太子而失落，還是因為沒了機會搜刮寶貝而失落。</p>
夜色漸深，用罷晚膳，酒足飯飽的謝孟夏斜倚在貴妃榻上，身上搭了件薑黃色中衣，堪堪露出一雙赤足。</p>
貴妃榻旁側跪著個姑娘，長發濕漉漉的散著，隻齊胸裹了一條素白長巾，纖細的胳膊伸出去，素手在謝孟夏的腿上，不輕不重的按著。</p>
謝孟夏半眯雙眸，手搭在姑娘光潔的肩頭，輕輕叩著，十分入神的聽著婉轉清揚的琵琶曲。</p>
何雲邁著小碎步，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行禮道：“殿下，人帶來了，驗身嬤嬤仔細驗看後，就剩下十八個了，挑剩下的都安排在內宅做粗使丫頭了。”</p>
</p>
“十八個，也不少了，都帶上來罷。”謝孟夏沒精打采的揮了揮手：“叫她們都退下罷。”</p>
琵琶姬們如蒙大赦，紛紛抱著琵琶，跟在下人身後，魚貫而出，連頭都不敢回一下。</p>
何雲重重擊掌三下，十八個姑娘赤著足，渾身濕漉漉的走進來，在墁地的金磚上留下一個個小巧的足印。</p>
這些姑娘局促不安的站著，身上隻裹了一襲素白輕紗，散下來的長發上還帶著水珠，滴到肌膚上，有些涼。</p>
謝孟夏眸光如刀，驚豔的在姑娘們身上掃來掃去，最後疑惑道：“我今日騎馬帶回來的那倆呢，怎麽就剩一個了，那個骨相絕佳的呢。”</p>
姚杳滿懷心事的回到東廂房，剛打開門，冷臨江便一下子撲了過來，滿臉焦急的低聲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出了什麽事？”</p>
“啊，哦，沒事。”姚杳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半真半假的笑道：“隻是看了一出活春宮，太震撼了。”</p>
“啊，你怎麽不叫我呢！”冷臨江一臉遺憾，狹促笑道：“很激烈嗎？”</p>
姚杳臉不紅心不跳，抬了抬下巴，望向冷臨江身後的謝孟夏，大大咧咧道：“這種事，你不得問孟歲隔嗎？”</p>
孟歲隔的臉騰地一下便紅透了，尷尬的嘟嘟囔囔，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就你這還，還是姑娘家呢！”</p>
姚杳滿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少尹大人，我可什麽都沒找到啊，你們呢？”</p>
冷臨江遺憾的歎了口氣：“我們也是，不過那書房裏美男圖可是不少，各有各的美，簡直讓人歎為觀止。”</p>
姚杳抿了抿唇，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對安南郡王妃素日的做派，有了些許恍然。</p>
安南郡王妃行事荒誕囂張，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何嚐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p>
她的名聲越是不堪，別人便越是不願與她來往走動，那麽她的秘密暴露的風險也就降到了最低，而永安帝對她的防備之心自然也就降到了最低。</p>
安南郡王妃眼下甘於自汙實屬無奈之舉，但是她絕對不甘心一直這般屈辱的活下去。</p>
隻是不知道她要如何反擊，何時反擊，又有多少能力和手段來置之死地而後生。</p>
姚杳一邊思量著這些，一邊笑道：“那些美男有沒有你認識的？”</p>
冷臨江詫異的“啊”了一聲：“怎麽了？”</p>
姚杳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冷臨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老冷，若是那些美男圖裏有你認識的，你不得提醒提醒人家啊，被安南郡王妃盯上了，還能活蹦亂跳的走出來嗎？”</p>
冷臨江恍然大悟的長長“哦”了一聲，看著孟歲隔，陰陽怪氣的嬉笑起來：“你說的對，你看孟歲隔，看起來就瘦了點。”</p>
孟歲隔漲紅了臉，梗著脖頸，氣急敗壞的嚷嚷了一句：“誰說的！”</p>
冷臨江挑眉，一臉的戲謔：“沒有嗎？”</p>
孟歲隔頓時反應過來了，冷臨江這是給他下了個套兒啊。</p>
他的臉色一會兒紫漲，一會兒青白，最後一拂衣袖，氣急敗壞的開門走了。</p>
姚杳和冷臨江對視了一眼，壓低了聲音狂笑不止。</p>
深沉的夜色中，安南郡王府院中一棵再尋常梧桐樹輕晃了兩下，一道黑漆漆的人影身輕如燕的掠過夜空，落到了郡王府旁邊的曲巷中。</p>
這條曲巷狹長而深幽，盡頭是一堵牆，正停著一輛灰棚馬車。</p>
人影毫不遲疑的走到馬車旁，躬身行了個禮，輕聲道：“世子。”</p>
車簾微動，撩開了一道縫隙，韓長暮露出半張臉，淡淡道：“進來說。”</p>
那人影身形一閃，進了車廂。</p>
車內燃了一盞幽暗的燈燭，影影綽綽間，韓長暮平靜的臉色中隱藏著複雜的情緒，微微有幾分焦灼。</p>
他將焦灼的情緒掩飾的分毫不露，淡淡問道：“如何？”</p>
那人始終低著頭，沒有露出臉龐，但從聲音可以聽出是個三十來歲的姑娘，聲音已經不複年輕時的清亮了，有了些許歲月的滄桑：“世子，聖人今日是戌正一刻到的，在正房停留了一個半時辰，事後照樣給安南郡王妃灌了藥，但安南郡王妃都扣喉吐了出來。”她微微一頓，繼續道：“世子，聖人這半年來的勤了些，平時都是一個月來一次，可這半年，聖人一個月少則兩次，多則三五次也是有的，顯然是心急了。”</p>
韓長暮點點頭，思忖道：“看起來的確是如此，安南郡王妃已經三十五六歲了，已經過了最容易有孕的年紀了。”</p>
那人斟酌道：“可是世子，這十幾年來，聖人每月都會夤夜潛入安南郡王府，聖人為何會如此執念於讓安南郡王妃有孕，屬下冷眼旁觀，是在沒看出聖人對郡王妃有多麽深的情意。”</p>
再熬一熬吧，熬到上了刑場，演完這場，就能結片酬了。</p>
陳杳杳安下心來，捧著白瓷碗，吃的津津有味，連聲讚歎這劇組裏的廚子手藝見長，這碗紅燒肉做的簡直是絕了。</p>
金陵城，西市上的鋪子都紛紛關張，掌櫃夥計們都湧到了刑場外頭看熱鬧，指指點點，搖頭歎一聲可惜。</p>
直到被押上刑場的那一刻，陳杳杳還在回味方才那一碗紅燒肉的滋味，她跪在大太陽底下，仰頭望天，這太陽與昨日的一模一樣，啊呸，她在心底暗自鄙視了自己一回，昨天的太陽不就是今天的太陽麽，有啥不一樣的。</p>
陳杳杳望了望圍觀的百姓，覺得這些人今日的妝化的著實不錯，個個很有些古意，身上穿的頭上戴的，灰突突的，像極了博物館裏陳列的那些。</p>
她想，這劇組是越來越闊氣了，連群演的妝都上的惟妙惟肖。她不住的環顧四周，發覺有點不對勁兒，昨天刑場上圍著的藍色鐵皮擋板不見了蹤影，若她沒有記錯，刑場外頭是一條街道，仿著民國時建的，平時用來拍拍民國劇，抗日神劇什麽的，可，可現在卻是條臨水小街，一水兒的青磚灰瓦。</p>
她有點慌了，忙高高抬起頭，到處看到處找，不但沒有看到攝像機的影子，連精瘦的副導演和大嗓門兒的導演，也沒看到，不，是這烏壓壓的人群裏，沒有一個穿著短袖褲衩的現代裝，全是古裝。</p>
這是怎麽回事，陳杳杳扭了扭身子，終於明白了從醒來便如影隨形的不對勁兒，是為什麽了，她心裏冒出來的心驚肉跳的念頭，自己該不會是，穿越了罷。</p>
她掙紮了兩下，如果不是拍戲，是穿越了，那是魂穿，還是整個人都穿了，如果是魂穿，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去，那要是整個人穿了呢，死了不就是死了麽，在沒有確定這是怎麽回事之前，她可不能莫名其妙的就被砍了頭，萬一真的死了，就冤死了，她想大聲喊叫，奈何嘴被堵得嚴嚴實實的，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p>
陳杳杳在馬背上顛的頭暈目眩，聽著壓在自己身子下頭的姑娘，傳來忍痛的悶哼聲，她抬頭看了謝孟夏一眼，這張臉生的不錯，擱到現代，絕對是個完美無缺的古偶劇男主角，還是被虐的死去活來的那種。</p>
“喲，小丫頭膽子不小，敢正眼兒瞧本宮，不怕本宮挖了你的眼珠子麽。”謝孟夏挑眉笑罵，劈手就是一個耳光，落到陳杳杳臉上。</p>
陳杳杳被打的眼冒金星，這才想起來監斬官叫這個男子太子殿下來著，自古以來，能當太子的人，都是狠角色，她忙垂下頭，還是別看了，好容易活下來，真被挖了眼珠子，就算能穿回去，也落了個殘疾，多冤。</p>
謝孟夏的手從陳杳杳的衣襟伸進去，在她的鎖骨上摸了一把，陰冷冷的笑了起來：“骨相不錯。”</p>
陳杳杳縮了縮脖頸，若真是在拍戲，男主對群演動手動腳，能不能上個八卦小報兒。</p>
一路風馳電掣，陳杳杳根本沒機會仔細看四周環境，沒機會深究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隻是河水嘩嘩的在耳畔響過。</p>
片刻過後，謝孟夏在東華門外大聲嚷了一嗓子，侍衛撒丫子打開門，放了這如狼似虎的一群人進來。</p>
進門之時，陳杳杳抬頭，看了眼高懸的金匾，上頭“東華門”三個字，她搜腸刮肚的想了半晌，想了幾個有“東華門”這個地方的城市，可是都與眼下這個地方對不上。</p>
她轉念一想，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幾百年前，還是幾千年前，滄海桑田，估計連石頭都爛成渣了，還能有什麽相似之處。</p>
風聲驟緩，馬匹在東宮宮門前停了下來，謝孟夏翻身下馬，將陳杳杳和另一個姑娘從馬背上掀下來，衝著早在宮門外等候的下人們抬了抬下巴：“扛進去，後麵還有兩輛車，都先關起來。”</p>
言罷，他一甩衣角，騰騰騰的就進了門。</p>
而陳杳杳還沒回過神來，便頭頂倒懸，被人扛在了肩上，穿庭過院，鬆了綁，單獨丟進了一間黑黢黢的屋子。</p>
這屋內沒有窗戶，隻貼著牆根兒擱了一張破床，陳杳杳在屋內轉了一圈兒，又扒著門縫聽了半晌，門外確實沒了動靜，她才放下心來。</p>
借著門縫斜進來的微弱光線，陳杳杳扒開衣襟，看了看自己左邊兒的鎖骨，赫然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淺青色，正是一朵青蓮狀的胎記。</p>
她驀然跌坐在床榻上，木床咯吱一聲，她喃喃低語：“這還，這還真是整個人都穿，穿過來了，這還，這還真不能死了。”</p>
確定了此事後，陳杳杳開始在屋裏打轉兒，盤算著怎樣才能離開此地。</p>
謝孟夏搶了幾十號方家女眷，其中還不乏又年輕有貌美的，他心情大好，撩起衣角，極快的穿庭而過，往內宅走去。</p>
說起來謝孟夏也三十好幾了，雖說府裏養了不少美婢，但不是搶的就是賣的，偏偏沒有半個是正經迎娶的，他還是燕王世子的時候，謝棣棠就替他的婚事操碎了心，頭發一把一把的往下掉，從他十六歲起，就開始相看名門貴女，相看到三十好幾，正妻沒娶上，來路不明的妾室倒是養了幾十號，氣的謝棣棠怒其不爭的罵起來，再也不管他的婚事了，誰愛嫁誰嫁，沒人願意嫁，他就守著他那一屋子妾禍害去罷。</p>
謝孟夏這樣的逆子，親爹都不操心他的婚事了，他一個沒了娘的，旁人自然也不過問了，從此沒人管了，他樂的個逍遙自在，整日裏呼奴喚婢的好不愜意。</p>
“殿下，屬下查點過了，一共是四十三個，全是方家遠親女眷。”何雲碎催一般跟在謝孟夏身後，笑眉笑眼的回稟道。“都是多大的。”謝孟夏頭也不回的往前走。</p>
“有十三個沒出閣的，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三，十四個小媳婦，雖說都生過孩子，但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六歲，模樣也都還不錯，剩下的都是些半老徐娘了。”何雲腦子清楚，記性又好，什麽烏七八糟的事兒，隻說一遍，他就能記得清清楚楚，說的分毫不差。</p>
“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那種。”謝孟夏回頭，罵道：“你昏了頭罷，再風韻猶存，也是老了，看不得了，哪有小姑娘水靈，我收來幹什麽，當祖宗供著麽。”</p>
何雲打了個磕巴：“那，那要不都打發到前廳做雜活。”</p>
“做什麽雜活，多十幾張嘴，我不得養著啊。”謝孟夏不耐煩的擺擺手，繼續往前走。</p>
“那，那怎麽辦。”</p>
“都砍了罷，留著也沒啥用。”謝孟夏道。</p>
何雲一個踉蹌：“都砍了，十好幾口呢。”</p>
謝孟夏停下腳步，望著何雲道：“是啊，都是人命哈，那要不，都賞你了，你領回家當祖宗供著。”</p>
何雲踉蹌著退了一步，連聲道：“不不，不，屬下，屬下無福消受，要不，要不還是找個人牙子，發賣了罷。”</p>
謝孟夏微微挑眉，彈了彈指尖：“嗯，也好，還能掙點回來，以後是死是活也不是我的罪過了。”</p>
他疾行了幾步，猛然想起些什麽，回頭指著何雲，神秘兮兮道：“你，去，那個，把府裏的歌姬舞姬都叫過來，跟她們說，今兒個我高興，伺候好了，有賞，那個，那些方家的沒出閣的和小媳婦，都洗幹淨，換上前幾日我讓人新做的衣裳，用晚膳的時候送進來。”</p>
何雲心領神會的連連點頭，轉身忙活去了。</p>
陳杳杳揣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思，在小黑屋裏睡了個昏天暗地，何雲踹門而入，都沒把她嚇醒。</p>
何雲像看到什麽稀罕物件兒似的，看了看陳杳杳，隨即揪著她的胳膊把她拖到地上，笑道：“年紀不大，心倒挺大，睡得挺香。”</p>
陳杳杳睜開雙眼，迷蒙的望著眼前之人，茫然的啊了一聲：“什麽。”</p>
何雲也不多說什麽，隻是衝著身後的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揮了揮手：“別跑了，別死了，送到混堂去。”</p>
混堂，陳杳杳曾跟著師父在南山上混了幾年，名為修行實為保命，閑來無事時也翻看了幾本沒用的閑書，記得七修類稿裏頭有一句：“吳浴，甃大石為池，穹幕以磚，後為巨釜，令與池通，轆轤引水，穴壁而貯焉。一人專執……池水相吞，遂成沸湯，名曰混堂。”也就是說，這是要送自己去洗澡，洗幹淨了要幹什麽，她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p>
她被兩個婆子一左一右的架著，粗糙的大手十分有力的鉗著自己的手臂，讓她跑也跑不了，其實這兩個人是多慮了，這會就算讓陳杳杳跑，她也不會跑的，她沒錢還不認路，能跑到哪去，隻能是先出虎穴又入狼窩。</p>
這座宅院修的極有章法，園子裏有層巒林立的太湖石，池水從石頂傾瀉而下，池邊有茂林修竹，芭蕉櫻桃，沿著廊簷種了各色花木，修剪的極有風姿，而廊下掛了一排精致的鳥籠子，養著各色珍奇鳥雀，有不少都是陳杳杳從前那個時代已經滅絕了的。</p>
陳杳杳低垂著頭，眼光飛快的掠過園中的一切，暗自唏噓：這位太子爺還真是挺紈絝的哈，難怪會幹出當街搶女囚的事來，幹了還沒人敢管。</p>
一絲一縷的白煙兒從緊閉的門窗逸出來，推開混堂大門，一股熱浪撲麵而至。</p>
混堂裏已經站了二十幾個姑娘，分立兩邊兒，而陳杳杳站在最後麵，小心翼翼的打量起一切。</p>
一個年長的婆子點了點人數，見人都到齊了，便揮了揮手。</p>
旁邊的婆子紛紛上前，剝去姑娘們身上的衣裳，扔到一旁。</p>
姑娘們紛紛驚呼一聲，忙抱緊雙臂，羞怯的瑟瑟發抖。</p>
“叫什麽叫，像是誰沒看過似的。”年長的婆子上前，走到那群小媳婦們中間，仔細驗看起來。</p>
陳杳杳沒有驚呼，但是也抱緊了雙臂，她不是羞怯的，是正好站在了窗縫邊上，有點冷。</p>
眼瞧著那婆子看手看腿，看臉看牙，看胳肢窩看腳後跟，陳杳杳暗自腹誹，看這架勢，的確是在給那位太子爺選妾室，不過，這選妾室怎麽這麽像選牲口。</p>
陳杳杳想到看到太子時的驚鴻一瞥，不由自主的嘿嘿低笑，那副皮囊，當真是好啊，單單古裝男神四個字，就讓她生生腦補出一場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大戲。</p>
一陣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她後脊梁發涼，她打了個冷戰，回過神來，暗罵了一句，陳杳杳，你這戀愛腦花癡眼能不能改改，這是啥年代，一個不小心就掉腦袋了，還霸道總裁，運氣好頂多是個刻薄主子，運氣不好就是奪命閻王。</p>
正想到出神，那婆子已經走到陳杳杳身前，抬起她的手臂仔細驗看。</p>
陳杳杳被看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想躲卻又躲不開，隻好低著頭，任由人家看了個遍，心裏還不停地暗自腹誹，自己明明二十七八了，偏偏長了張十七八的童顏，好不好看另當別論，就這張蘿莉臉，自己那幫狐朋狗友就常譏諷，自己是中老年的心，美少女的臉，占大便宜了。</p>
占便宜個鬼，陳杳杳暗自籲了口氣，當初找工作時，就被當做童工，婉拒了八百回，差點沒餓死。</p>
現在可好，這張蘿莉臉又給自己招了這麽個倒黴事，被人挑牲口一般挑來看去，搞不好還要給人做妾，如果自己是二十七八歲的臉，不早早的就被打發出去了，她暗自哀歎一聲，罷了罷了，隻要能活著，找到回去的法子，做妾就做妾罷，那太子長得不錯，太子府裏頭寶貝更多，說不定走的時候還能多帶點，發筆橫財，怎麽算自己都不吃虧。</p>
那婆子在陳杳杳身上看了個遍，最後看了看她鎖骨上的胎記，搖了搖頭，萬般可惜道：“骨相不錯，但身有疤痕，不配侍奉殿下，就在內宅做個粗使丫頭罷。”</p>
聽得此話，陳杳杳頓時偷偷鬆了口氣，不用做妾，做個丫頭幹點粗活，一邊保命一邊想法子離開，真是天助我也，可轉瞬心裏又有點失落，不知道是因為沒能看到長得好的太子而失落，還是因為沒了機會搜刮寶貝而失落。</p>
夜色漸深，用罷晚膳，酒足飯飽的謝孟夏斜倚在貴妃榻上，身上搭了件薑黃色中衣，堪堪露出一雙赤足。</p>
貴妃榻旁側跪著個姑娘，長發濕漉漉的散著，隻齊胸裹了一條素白長巾，纖細的胳膊伸出去，素手在謝孟夏的腿上，不輕不重的按著。</p>
謝孟夏半眯雙眸，手搭在姑娘光潔的肩頭，輕輕叩著，十分入神的聽著婉轉清揚的琵琶曲。</p>
何雲邁著小碎步，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行禮道：“殿下，人帶來了，驗身嬤嬤仔細驗看後，就剩下十八個了，挑剩下的都安排在內宅做粗使丫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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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個，也不少了，都帶上來罷。”謝孟夏沒精打采的揮了揮手：“叫她們都退下罷。”</p>
琵琶姬們如蒙大赦，紛紛抱著琵琶，跟在下人身後，魚貫而出，連頭都不敢回一下。</p>
何雲重重擊掌三下，十八個姑娘赤著足，渾身濕漉漉的走進來，在墁地的金磚上留下一個個小巧的足印。</p>
這些姑娘局促不安的站著，身上隻裹了一襲素白輕紗，散下來的長發上還帶著水珠，滴到肌膚上，有些涼。</p>
謝孟夏眸光如刀，驚豔的在姑娘們身上掃來掃去，最後疑惑道：“我今日騎馬帶回來的那倆呢，怎麽就剩一個了，那個骨相絕佳的呢。”</p>
姚杳滿懷心事的回到東廂房，剛打開門，冷臨江便一下子撲了過來，滿臉焦急的低聲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出了什麽事？”</p>
“啊，哦，沒事。”姚杳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半真半假的笑道：“隻是看了一出活春宮，太震撼了。”</p>
“啊，你怎麽不叫我呢！”冷臨江一臉遺憾，狹促笑道：“很激烈嗎？”</p>
姚杳臉不紅心不跳，抬了抬下巴，望向冷臨江身後的謝孟夏，大大咧咧道：“這種事，你不得問孟歲隔嗎？”</p>
孟歲隔的臉騰地一下便紅透了，尷尬的嘟嘟囔囔，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就你這還，還是姑娘家呢！”</p>
姚杳滿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少尹大人，我可什麽都沒找到啊，你們呢？”</p>
冷臨江遺憾的歎了口氣：“我們也是，不過那書房裏美男圖可是不少，各有各的美，簡直讓人歎為觀止。”</p>
姚杳抿了抿唇，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對安南郡王妃素日的做派，有了些許恍然。</p>
安南郡王妃行事荒誕囂張，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何嚐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p>
她的名聲越是不堪，別人便越是不願與她來往走動，那麽她的秘密暴露的風險也就降到了最低，而永安帝對她的防備之心自然也就降到了最低。</p>
安南郡王妃眼下甘於自汙實屬無奈之舉，但是她絕對不甘心一直這般屈辱的活下去。</p>
隻是不知道她要如何反擊，何時反擊，又有多少能力和手段來置之死地而後生。</p>
姚杳一邊思量著這些，一邊笑道：“那些美男有沒有你認識的？”</p>
冷臨江詫異的“啊”了一聲：“怎麽了？”</p>
姚杳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冷臨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老冷，若是那些美男圖裏有你認識的，你不得提醒提醒人家啊，被安南郡王妃盯上了，還能活蹦亂跳的走出來嗎？”</p>
冷臨江恍然大悟的長長“哦”了一聲，看著孟歲隔，陰陽怪氣的嬉笑起來：“你說的對，你看孟歲隔，看起來就瘦了點。”</p>
孟歲隔漲紅了臉，梗著脖頸，氣急敗壞的嚷嚷了一句：“誰說的！”</p>
冷臨江挑眉，一臉的戲謔：“沒有嗎？”</p>
孟歲隔頓時反應過來了，冷臨江這是給他下了個套兒啊。</p>
他的臉色一會兒紫漲，一會兒青白，最後一拂衣袖，氣急敗壞的開門走了。</p>
姚杳和冷臨江對視了一眼，壓低了聲音狂笑不止。</p>
深沉的夜色中，安南郡王府院中一棵再尋常梧桐樹輕晃了兩下，一道黑漆漆的人影身輕如燕的掠過夜空，落到了郡王府旁邊的曲巷中。</p>
這條曲巷狹長而深幽，盡頭是一堵牆，正停著一輛灰棚馬車。</p>
人影毫不遲疑的走到馬車旁，躬身行了個禮，輕聲道：“世子。”</p>
車簾微動，撩開了一道縫隙，韓長暮露出半張臉，淡淡道：“進來說。”</p>
那人影身形一閃，進了車廂。</p>
車內燃了一盞幽暗的燈燭，影影綽綽間，韓長暮平靜的臉色中隱藏著複雜的情緒，微微有幾分焦灼。</p>
他將焦灼的情緒掩飾的分毫不露，淡淡問道：“如何？”</p>
那人始終低著頭，沒有露出臉龐，但從聲音可以聽出是個三十來歲的姑娘，聲音已經不複年輕時的清亮了，有了些許歲月的滄桑：“世子，聖人今日是戌正一刻到的，在正房停留了一個半時辰，事後照樣給安南郡王妃灌了藥，但安南郡王妃都扣喉吐了出來。”她微微一頓，繼續道：“世子，聖人這半年來的勤了些，平時都是一個月來一次，可這半年，聖人一個月少則兩次，多則三五次也是有的，顯然是心急了。”</p>
韓長暮點點頭，思忖道：“看起來的確是如此，安南郡王妃已經三十五六歲了，已經過了最容易有孕的年紀了。”</p>
那人斟酌道：“可是世子，這十幾年來，聖人每月都會夤夜潛入安南郡王府，聖人為何會如此執念於讓安南郡王妃有孕，屬下冷眼旁觀，是在沒看出聖人對郡王妃有多麽深的情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