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劍聽雨閣在楓口碼頭的西側,乃是東岫庭在常西江邊的分庭,建在楓口鎮西麵的小環山上。


    林白起與蕭寵帶著君天戰上了小環山,此時蔣絲與小段已經趕去漕幫請花殺了。


    已是入夏時節,天氣燥熱得很,可走近棄劍聽雨閣時,便覺一股子寒氣撲麵而來。這裏是殺手的地盤,雖看不見半個人影,卻無法掩飾一片蕭殺之氣。


    蕭寵自懷裏取出一枚銀色的鑰匙,打開門上鎖著的七竅玲瓏鎖,便徑自推了門進去。方走幾步,便見兩名帶著鐵灰色麵具的殺手鬼魅般的現身,單膝跪地向蕭寵行了禮,才道:“參見少主,少主此次來棄劍聽雨閣可是有要事囑咐?韓堂主出去有一個時辰了,需要屬下通知他回來麽?”


    “不必叫他回來,也不必與其他人說。”蕭寵擺了擺手,“你們且在九層僻出三間房,送些飯菜、傷藥與衣裳過來,晚些時候庭主也會來這裏,隻悄悄領他去找本座房裏便可。今晚本座來棄劍聽雨閣,你們對誰也不許說,有人要搜閣也不許進來,便是朝廷的人也不能放。”


    “是。”兩人低頭領命,便在一瞬間隱去了蹤影。


    蕭寵於是帶著林白起與君天戰往九層而去,在棄劍聽雨閣這極大的樓閣中,竟未與一人打上照麵,君天戰不覺有些疑惑。


    林白起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心,對他道:“東岫庭中全是頂級的殺手,出入若是能被我們發覺,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下去了。於東岫庭的任何分部而言,樓梯隻是擺設,或是給你我這樣的人來用的,因為東岫庭的殺手是沒有人會從樓梯上下。”


    一路沿著寬敞的樓梯而上,皖帝打量著這精致的樓閣,覺得雖說有些黯沉,但內中的裝飾竟不比皇宮中差。怪道時常聽人說東岫庭富可敵國,原先以為隻是傳言而已,不料竟真是這般,連一個小小的分庭便已高貴華麗至此,總庭便更不知該如何講究了。


    三人一同上了九層,便將君天戰安置在其中一間屋子,林白起自然是同蕭寵一間,剩下一間便給了蔣絲和小段住。


    兩人進了屋,林白起方把身上的鬥篷摘下來,又換掉豔紅的舞衣,竟也同蕭寵似的穿上了東岫庭的風雨服。


    “師兄,你看我這樣穿如何?”林白起在蕭寵眼前轉了個圈,笑嘻嘻地看著他。


    “胡鬧!鳳鸞城雖被息夫人占了,可你王爺的身份並沒有變,怎麽能穿這個?”蕭寵上前兩步,就要剝她的衣服。


    林白起一邊躲著自家師兄,一邊道:“有什麽的?從前師兄帶我出任務時,不也常常這樣穿?再者說,師兄也是侯爺的身份,不也常常穿著這個?”


    蕭寵一把將她撈進懷裏,一邊解她的衣帶,一邊拿了件早準備好的錦衣,“你別同我說這個,堂堂白花館的館主,穿著東岫庭的普通常服,小段與蔣絲若看到必然要傷心死了。師兄幫你將衣服換上,乖,別胡鬧。”


    林白起覺得有些奇怪,師兄似乎是相當不願意她穿東岫庭的衣服,可她卻不知師兄為何會如此。正要問,卻聽見外頭似有鳥兒啄著窗欞的聲音,林白起忙掙開了師兄打開窗戶,便看見平日與甄娘傳信的灰鴿停在窗外。她摘下灰鴿腳上綁著的紙條,那鴿子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是白花館那邊傳來的消息?”蕭寵問她。


    林白起看了紙條後,點頭道:“是,萬幸息夫人並未拿白花館開刀,館中仍舊一切如常。也難怪,息夫人方占了鳳鸞城,白花館不論在江湖上還吃朝堂中的地位都不算低,她不會立刻就對白花館下手。”


    說道這裏,蕭寵突然神色一凜,驀地從袖中抖出一枚梅花釘,朝窗外擲去。隻見那梅花釘在紙窗上釘出一個圓圓的洞,一個影子細微地閃了閃,便聽見刻意壓低的聲音調笑道:“蕭七爺,刀劍無眼,您可要留神些,傷了我便是傷了漕幫與東岫庭的和氣啊。”


    接著,便見窗子被人推開,林白起與蕭寵轉過頭,看見的是漕幫少幫主花殺。


    ***


    花殺一身船工一般的短打扮,腰上別了兩把彎刀,托著腮蹲在窗欞上,顯然也是剛剛才到。


    蕭寵看見花殺,原本淡定的臉色出現了一絲龜裂,他立刻將手伸到鼻尖下,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林白起沒師兄那樣好的定力,看見花殺那光得跟打過蠟似的腦袋,憋了半晌,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花幫主,你怎麽這般的想不開……我記得下月初是你出嫁的日子,不是出家的日子罷?”林白起揉著肚子打趣他。


    “你讓部下請我過來,難道就是要看我的笑話的?笑夠了便說正事,若是不說我就走了!”花殺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惱羞成怒地紅著臉瞪她。


    林白起等他跳進房裏,便走過去一麵將窗子關起來,一麵道:“比起那個,其實我更想知道是誰,把你怎麽了?”


    花殺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幹了才到:“我七妹,趁我睡著的時候把我的頭發絞得似給惡狗啃過,於是我便剃了。”


    “所以,你就準備這樣娶第五過門?”林白起睜大眼睛看著他。


    “第五是誰?”花殺詫異地問了一句,想了想方道:“你說第五羽?是她自己非要嫁給我,難道我還要將自己扮俊些討好她不成?你找我究竟有什麽事?這幾日朝中出了這樣大的亂子,漕幫上下可不太穩,你若是不想你哥累死,便長話短說,我還要趕回去幫忙。”


    “也沒什麽,就是想借你們的船渡江。”


    因常西江的水流湍急,能夠渡江的不是朝廷的官船,就是漕幫的漕船,尋常的小船根本過不去。林白起自己有官船,隻是她的船現下是斷斷用不得的,於是隻得找花殺借漕船過江。


    “隻有這樣?你就為了這個叫我……”花殺隻有一瞬間的疑惑,繼而兩眼精光一閃,揪著林白起的耳朵道:“你是不是要帶君天戰過江?你這是要跟君天戰站在同一立場麽?林白起你真是糊塗了!你和蕭寵這樣拚死救他是為了什麽?不會真是為了白花館的那一口氣罷?”


    花殺一臉的憤然。如今天下大亂,君天戰也並不是個賢明的君主,故而各方勢力中保持折中立場的勢力較多,一來是不想折損自己的勢力,二來是想看看哪方勢力占得到優勢。


    如林白起這樣將寶押在一方的勢力,君天戰這一邊的隻有白花館和東岫庭;息夫人那邊則是便是別留宮、東都勢力和秦家。


    林白起慌忙從花殺手中救出自己的耳朵,解釋道:“並不全是。你可知君天戰三十歲壽宴的那一天,太後救了我,她叫我‘瑾兒’。”


    “她知道你是哥舒嵐瑾?她與陶閱不是一夥的?”花殺驚詫地皺了皺眉頭。


    “看她那天的神情,我倒覺得她與陶閱並不是同謀。對了,你可知陶閱是誰?”林白起問他。


    “這個我從哪裏去知道?”花殺搖了搖頭,忽而又想起什麽似的,從腰上解下一個錦囊遞給林白起,道:“這是你哥哥叫我交給你的,說是讓你隻在見到傅寒塘的時候打開。我就搞不懂了,他那樣一個單純的人,什麽時候也開始做這種神神秘秘的勾當了?不過橫豎他是個沒壞心的,你且按他的話做罷。”


    林白起點了點頭,才道:“你原先同我說過,陶閱武功雖高,卻查不出他的底。昨日我才知曉冷宮的陶閱本就是個小角色,隻是在數年前已經被調了包,竟是從前先帝專寵的息夫人假扮的,真正的陶閱怕是早就死了。”


    花殺這回似是真的被驚到了,好半天才道:“若她是息夫人,君天戰可就是她的親生兒子……”


    “你先不要管這麽多,先給我們備船,餘下的等有命我在慢慢給你講。”


    林白起打斷他,接著便要趕他去準備漕船。花殺不願意就這樣走,於是扒著門框,指著林白起的鼻子就開始教訓她。


    “林白起,還知道這是要命的事情,還有你!”他頓了頓,又指著蕭寵罵道:“她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你竟然由著她去做,你以為這是為了她好?到時候她若有個閃失,你可找誰哭去!”


    蕭寵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我既在,便不會讓她出事。我手中的底牌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橫豎現在時局動蕩,你要保住漕幫已屬不易,各自珍重罷。”


    一個兩個都是瘋子……


    花殺瞪了他們良久,繼而泄憤般一腳踹開窗欞就要出去。然而又踟躕片刻,又回身指著林白起道:“林白起,這些日子你要我漕幫做什麽,隻管跟我說便是。我知道你素來是一個不怕死,勸不動的。隻一條,你若是死了……你就給我等著罷!”


    說著他便如鳥兒一般,隱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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