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妖氣翻騰。


    更有一束似是凝為實質的白霧,在盛和暄與食夢貘之間流轉,隱隱將兩人締結在了一起。


    徐澤成是什麽也看不到的,他唯一能覺得異常的,大約就是盛和暄的眼神。


    癡迷,仿佛沉淪在某種美妙的感受裏,讓這位如同在地獄裏摸爬滾打了好幾年,早已如同活死人的夫人重新煥發一線生機。


    “夫人?!”


    徐澤成提高音調,又叫了一聲。


    這一次,盛和暄才像是剛剛聽到他的聲音,有些不悅得皺了皺眉,轉過頭道:“你怎麽來了?”


    徐澤成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捧著的托盤,道:“夫人該吃些東西了。”


    盛和暄又望向窗外,神情淡淡道:“原來已經到傍晚了。”


    “夫人的畫,已經完成了嗎?”徐澤成又問。


    盛和暄沒有回答他,似是疲憊,按了按眉心道:“你把東西放下吧,我現在還不想吃,這裏不需要你了,早些休息。”


    徐澤成一怔,旋即依言將托盤放在桌案上,卻並未離去。


    “夫人,明天一早,我們該回去了,二叔會在老宅那邊小住幾天。”


    聽到老宅兩個字,盛和暄本能得指尖輕顫了一下,又重新看向屏風上的食夢貘,故作平靜道:“嗯,我知道了,那你今晚就收拾收拾。”


    “好。”


    徐澤成點頭,這才轉身向門外走去,隻是等他站在廊下,轉身的瞬間又看了屏風好幾眼,好像還有什麽話沒說。


    盛和暄毫無察覺,也沒有看一眼桌案上的蔬果,輕輕推動輪椅來到屏風前,瘦成皮包骨的細長手指沿著食夢貘的輪廓慢慢描繪起來。


    “我知道,你在裏麵對嗎?”


    她是在與那妖獸對話。


    隻是現在屏風裏的食夢貘,雖然形態逼真,散發妖氣,但仍舊隻是一幅畫罷了。


    盛和暄像是看著什麽無比珍愛之物,認認真真得用視線掃過它輪廓的每一處細節,這般看著,癡著,直到她的眼睛裏不斷映現淡淡的暗紅色微光。


    我仿佛意識到,如今在我眼前這個女人,冥冥之中與妖締結了契約,但又因為她不知該如何召喚食夢貘,所以他們之間還剩了最後這一層絹布,阻擋著宿命的牽連。


    “該怎麽做……”盛和暄喃喃自語。


    是啊,怎麽做呢?


    我緩緩看向那隻隨時要衝破屏風的食夢貘,也有幾分好奇,一個真真正正的妖獸,被一


    支畫筆描繪了出來,何等奇妙!


    盛和暄的臉上,已不複畫作完成時的激動,眉眼微微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片刻,她又突然轉身去取來那把日常用來取血的匕首,重新靠近屏風上的妖獸之後,毫不遲疑得在自己掌心割了一刀。


    鮮血,瞬間湧出,她握著拳頭,將幾欲滴落的血液送到了食夢貘的血盆大口旁……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食夢貘雖未動,但那些血液卻好像被什麽力量給吸入它的嘴裏,一滴一滴十分迅速得消失在它的齒縫間!


    “原來,是這樣!”


    盛和暄毫無懼色,反倒激動得顫抖了起來,就好像一個溺水之人在幾經掙紮之後,終於看到了一塊浮板,那是……希望!


    隨著血液緩緩的吸入,食夢貘那雙血瞳中的光芒越來越耀眼起來,恍惚間,我仿佛還看到了它的眼睛開始轉動,而盛和暄的黑沉沉的眸子也變得愈發陰寒徹骨。


    這個獻祭的過程,她獻出的不僅僅是自己那些鮮血,還有……靈魂!


    ……


    第二天清晨,盛和暄臉色蒼白憔悴得離開了。


    在走之前,她還特地回到畫室,再給食夢貘獻上一次自己的血液,隻是這女人身子骨太弱,即便傷口割的夠深,也流不出多少血來,所以如果真的要以這種方式催動妖獸的出現,隻怕這一次兩次還滿足不了它的胃口。


    不過,盛和暄已經不著急了,她現在看起來仿佛變得更加平靜,耐心十足。


    等他們離開盛家之後,我先在外麵溜達了一會兒,特地挑著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又去了一趟畫室。


    屏風上那個家夥,血紅的眼珠原本直視前方,但等我進門後,它就跟隨著我走近的方向緩慢轉動著視線,我便知道,食夢貘是能看到我的。


    也對,這家夥可是夢境的吞噬者,穿越六界生者的夢境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一個凡人夢裏的小小過客。


    我蹲在屏風旁,故意保持了一些距離,然後才仔仔細細瞧著食夢貘的變化。


    那身皺皺巴巴如樹皮似的皮膚,已經脫離了原本的墨色,變得更加逼真,仿佛隻要伸手過去,就能真實得觸摸到它。


    這般打量得久了,食夢貘似是不高興,瞳孔裏一片陰翳。


    “你還沒能出來呢,就敢用這般厭惡的眼神瞪一個鬼差?我可告訴你,得罪鬼差可沒什麽好下場,尤其是一個在地府裏過得滋潤的鬼差!”


    我衝著它擠眉


    弄眼。


    食夢貘身上散發的妖氣越來越濃了,一陣陣白霧就像是浴池上騰騰漂浮的熱氣,從那屏風裏穿透出來。


    我本能得又往後挪了兩步。


    此刻,窗外的陽光已悄然淡去,屏風上的光暈也變得愈發輕薄,反倒是襯得食夢貘那張猙獰可怖的臉更加清晰起來。


    “盛和暄用血喂養你,大約是想讓你替她複仇,這種事兒可做不得啊,損陰德的。”


    我抓緊落日的時間,循循善誘,想著最好是能勸得它不要助紂為虐,如若勸不住,至少給它點個醒也是好的。


    可惜,彼時我完全沒有估算到,一頭以血祭召喚出來的新生妖獸是多麽殘暴,怨氣是多麽濃重,隻聽了我幾句話,它眼神裏仇恨的光芒更是迸發出來,血盆大口也從畫麵的禁錮中鬆動,咧出一個詭異而嘲諷的弧度。


    瞧著這番變化,我早已退到了窗沿下,隻覺得盛和暄這個瘋女人召喚出來的妖獸,怕也是個瘋的,好言相勸,行不通!


    “咳咳,那個……”


    我扶牆起身,一臉尷尬道:“對不起,打擾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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