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散發著幽幽的藥香味,而玄夜正在為躺在床上的我細細擦著藥,我看著他專注的眼神,我試著喚了聲:“玄夜。”


    “嗯?”玄夜顧不上抬頭看我,而是小心翼翼地塗抹著我臉上的刀疤。說起來他給我用的還真是奇藥,我本已殘破不堪的臉竟日漸好轉,而現在的疤痕已經很淡很淡了。


    “其實,我不是凡人,而是地府的孟婆。”


    玄夜的臉上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依舊很平靜地應了一聲:“早看出你不是凡人了。”


    他起身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好了,藥上完了,我的晚晚馬上又要是個大美人了。”


    我拉住玄夜的手,頓了頓:“我還想對你說個故事,關於我的另一個身份。”


    “哦?”玄夜饒有趣味地看著我。


    “那要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說起……”


    我是天帝的二女兒雲晚,我出生時天宮上方彌漫著罕見美麗的七彩霞光,那是大吉的征兆,因此我十分受天帝天後的疼愛。


    在我之後,天後又接連生出了五個女兒,就是沒有兒子。天帝萬般無奈,但是他素來隻心係天後一人,並不想納妃。直到有一天,天後抱過來一個還在繈褓的嬰兒,無人得知他是從哪裏來,發現的時候身邊隻有一堆碎石,因此天帝認為是上天的恩賜,便把他認作義子,喚作冥幽。


    我與這個冥幽一見如故,冥幽也向來隻親近我,並不與其他人過多交談。那會的我還不知道,我對他的那種奇異的情愫原來就是愛情。


    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從紙窗中看見天帝正拿著鞭子鞭打著天後,天後的旁邊還跪著一個男子,他抱著天後替她忍受著那一陣陣無情的鞭刑之痛。


    談話中得知冥幽並非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而是天後跟眼前這個男人的孩子。而天後原本跟他就是青梅竹馬,天帝也一直深愛著天後,他仗著自己的身份把那個男人剔除仙籍,貶下凡間。天帝威脅她要是不跟自己成婚,便讓那個男人在凡間曆經磨難。


    天後傷心欲絕,隻能忍痛跟天帝成親。誰料天意難測,天後下凡曆練的一次,又碰上了那個凡人,與他墜入愛河,然後便有了冥幽……


    而現在天帝發現了這一切,正當他揚言要讓冥幽灰飛煙滅的時候,我一下子衝進屋內,跪在地上:“父皇不可,因為……我已經懷了冥幽的孩子。”我仗著天帝對我這個女兒的厚愛,狠下心想要賭一賭。


    也是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冥幽炙熱的愛。


    “你!”天帝指著我,接連的震驚的消息讓他喘不過氣,他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就快要站不穩。


    我連忙起身去扶他,卻被他一掌推開:“你這個不孝女,滾!”


    我愣怔了,從我出生以來,天帝說話向來對我細聲細語,今日卻冷著臉,憤怒地讓我滾。我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著轉,但是依舊不死心:“父皇,請你饒冥幽不死,他的所有懲罰就讓我一人承擔吧。”說著我在地上拚命磕著頭。


    “嗬嗬……”天帝一個人在那邊自顧自地笑了,一瞬間他像是蒼老了好幾萬歲,他顫抖著指著跪在地上的天後:“天後……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他又無力卻憤怒地指向我:“好,我就成全你……從今日起,你便在那叱雲台,忍受這天宮中最殘酷的刑罰,日日夜夜,生生世世。”


    “謝父皇。”我含著淚鄭重地對天帝行了恭敬的大禮,又最後一次跪拜了天後,她的嘴唇囁嚅著,早已泣不成聲:“雲晚……母親對不起你……”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大門,四周靜悄悄地,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屋子裏發生了怎樣令人心碎的事情,我想起冥幽,想起冥幽溫暖的笑容和他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突然如釋重負地笑了:“冥幽,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


    叱雲台,是天界懲罰犯了天條的神仙的地方,被鎖在這裏的神仙,每一日都要接受比那地府還要煎熬百倍的刑罰,而第二日身子又會恢複好,繼續重複前一日的折磨。這麽反反複複,最終,神仙們都會因為受不了這種煎熬而自行飛灰湮滅。


    我的身上被五花八門地綁著粗大的鐵鏈,赤身靠在那燒得通紅的銅柱上,老鷹則是用他鋒利的喙啄著我的眼睛。天帝也許還是心疼我這個女兒,他告訴掌管叱雲台的仙人,隻要我承認錯誤,就讓我回來。


    可我愛冥幽,這又有何錯,因為愛他所以心甘情願為他承受這份難耐的煎熬。因此我總是麵容倔強地喊著:“我沒有錯......我不後悔……”


    在這無邊寂寥的叱雲台我從沒有見冥幽的身影,我時常安慰自己是因為冥幽還不知道這一切,他不來就代表他平安無事,這樣我的犧牲也算值得了。


    直到那一天,我看見冥幽像喝了酒般醉醺醺地來到叱雲台,而他的懷裏還抱著那個曾經我救下的一直以我姐妹相稱的遲嬌。


    遲嬌是這天上一個小仙的女兒,因為身份低微她一直被其他人欺負,有次我路過覺得可憐便幫了她,自此一直護著她,後來我們成為了很要好的姐妹。


    我把自己很多獨家仙法傳授給她,還把我心愛的冥幽也介紹給他,我一直認為我們是幸福的三人組。


    可這一刻,我看見遲嬌小鳥依人地依偎在冥幽的懷裏,躺在那曾經隻屬於我一個人的溫暖港灣裏,她得意地朝我揚著眉毛。


    我的眼裏噙滿了淚水,我隻覺得此刻的內心比以前叱雲台受過的所有傷還要煎熬百倍,我用顫抖的聲音問著冥幽:“冥幽,你們是來救我的對不對……你告訴我隻是因為遲嬌是我認的妹妹,你才對她這般好,對不對……”我早已泣不成聲,麵對這個已成定局的事實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冥幽卻是不在意地朝我笑著,他用我前所未有的戲謔的聲音嘲笑著我:“真可憐啊,雲晚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會喜歡你嗎?不過玩玩而已。”說著他走到我麵前,輕輕地揉著我的肚子,接著神情一冷陡然一捏:“還說你懷了我的孩子?嗬嗬……笑話,想用孩子留住我?”說著他狠狠地親了旁邊的遲嬌一口。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早已分不清臉上流淌的是血水還是淚水,我看著他們滿不在乎大搖大擺離去的身影,終於撕心裂肺地大喊起來:“不!!!”


    我為了冥幽忍受這叱雲台無盡的折磨,到頭來卻隻換來冥幽這無情地嘲諷。


    曾經我自以為最要好的姐妹和我最愛的人,同時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一起背叛了我。‘


    我真是……天下最傻的人了……


    我心如死灰,掙紮著從嘴裏吐出最後一絲遊離的氣息說道:“仙人……我錯了……”


    再後來,天帝原諒了我,他看著我被折磨得殘破不堪的身子淚流滿麵,他緊緊地抱住我,聲音哽咽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父皇,你讓我忘了這一切吧。”我腦海不禁又浮現起冥幽的那張臉,我搖搖頭讓自己使勁忘記,我用虛弱的聲音繼續說著,“來世我想做個專門讓人忘記世間情愁的神仙,然後我再也不要去愛人了。愛情,實在是太讓人心碎了。”


    我終於無力地癱倒在父皇的腿上,再後來父皇應了我的請求,為我抹去記憶,拔出情根,差我去做了那地府的孟婆,喚我作孟晚,專門抹去那些生魂的記憶。


    隻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便是,父皇既然讓我忘記,為何又把我安排在了冥幽的身邊,讓他成為冥王,讓我與他的糾葛無休無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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