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封信不長,隻說了兩件事,一件便是劉莊到了大梁的消息,另一件,便是說越人身旁的術士觀天象地貌,說是近日有地動發生,讓她小心,至於那五個新來的人,信裏隻提了一句,便再沒什麽話了。


    看到這消息,葉子儀眼珠子直轉,劉莊她倒是不怕,撒撒嬌,說說好話也就過去了,這地動,可真是來得太是時候了,這樣的天災,加上近來的異常天象,公子辟可算是倒了血黴了。


    葉子儀邪邪一笑,黑亮的眼中有著些許狡黠,她把那紙張在身後的鶴燈上點燃,看著它慢慢化作一片灰燼,放手把那紙灰扔進了燈油裏,一轉身,她大步朝著那黑色的幕帳走去。


    晴暖的陽光映在葉子儀透白的小臉兒上,直映得那雪樣的肌/膚熠熠生光,葉子儀大步走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襦衣羅裙,如同明月仙子,從從容,飄飄然,翩翩地向著院中角落的一片藤花架而去。


    待葉子儀到了那藤架前,佩娘早已等在了藤架後的一座青竹搭建的小室外,見葉子儀到了,她上前一屈身,低聲道。“夫人,人都在屋裏。”


    “嗯,好。”葉子儀點點頭,提步向著那竹屋走去,推開那竹片拚接的大門,看到屋中那五人,她不由一怔。


    “夫人安好。”一身灰色短衣的禇原向著葉子儀一抱拳,留了絡腮胡的臉上一雙眼微微彎起,一片暖色。


    “褚大哥!”葉子儀驚喜地邁進門內,把另四個人打量了一遍,看到葉榮也在,她很是開懷地道。“葉榮,你也來了?”


    葉榮拱手一揖,含笑道。“願為夫人驅策。”


    “陳江,管立,淩風!你們怎麽都來了?”這三人算是越人身邊的得力幹將了,這一次把他們拔給了她,葉子儀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感激,一時喉頭微微發哽。


    “葉少!”三人也是對著葉子儀一抱拳,互看了眼,其中一人笑道。“葉少換了女裝,比媚娘也不多讓。”


    “可不,一別幾近兩載,葉少變成了葉小姑了,可喜可賀。”


    “甚好。”


    葉子儀雙眼一彎,對那三人道。“三位哥哥,咱們才見麵呢,這樣取笑阿葉,真的好麽?”


    “嗬嗬,葉少,你不是麵皮如城牆麽!幾句玩笑算得什麽?”


    “哈哈哈哈哈……”


    眾人都是笑,葉子儀也心情大好,與這幾個相熟故友笑鬧了一陣,這才開始說起正事來。


    與五人盤膝坐在竹木的地麵,葉子儀環視了五人一圈,開門見山地道。


    “今次能得五位哥哥相助,阿葉不勝感激。想是哥哥們還不知道,大梁公子辟與我為難,今次便是要攪一攪他的登基大典,讓他沒那麽容易做梁帝!”


    “喲,葉少,年餘不見,你威風見長啊,這大梁的儲君也不放過?說一說,他是怎麽惹了你?你要如何討要回來?”葉子儀話音剛落,那三人中穿灰麻衣的男子便開了口,雖是戲謔,卻也有些興奮的感覺。


    “什麽儲君?我可不知道什麽儲君,我隻知道這人欺負到我家門口了,這口氣,我怎麽咽得下去?”葉子儀輕嗤了聲,微眯了眯眼道。


    “這個公子辟,不止一回想要我的性命,這一回,連我夫君都要欺負,我若再忍,豈不成了那縮頭的烏龜!”


    “哈哈哈哈,阿葉,你跟從的,可是公子成,誰能欺他?還用你這小女子相護?我看你呀,隻是看那公子辟不順眼吧?”


    “便是看他不順!奸詐小人一個,當初還想殺我來著,若不是阿成,我哪裏還有命在?”葉子儀瞪著眼前那片地板,恨聲道。“從前不能與他計較,今時今日,卻是要好好兒算一算舊帳了!”


    “什麽?那公子辟敢對你不利?”穿灰麻衣的男子麵色一變,眼神忽然犀利得如同鷹隼。“那便要好好計較計較了。”


    “嗯!從前身邊沒有得用的人,便就忍了,如今有五位哥哥相助,定要那公子辟登不得大寶,做不成梁王!”葉子儀說罷,得意洋洋地一拍大腿很是開懷地道。“哎呀,真是痛快!總算能報當日之仇了!”


    “堂堂荊濤的後人,竟讓人欺淩得無還手之力,葉少,我看你還是不要叫這名兒了,叫荊愚兒還好些。”那麻衣人身旁的長臉漢子撇了撇嘴,揚著下巴睨著葉子儀道。“阿葉你盡管鬧騰吧,這一回,可莫要失了咱家體麵!”


    “是!”葉子儀一笑,眉眼彎彎的模樣透著喜意,看得五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紫藤的枝條打在竹篾編織的小窗上,噠噠有聲,竹屋內的談笑聲直是到了日暮時分仍未止歇,華燈初上,屋內燈影透窗而出,直直地映上花架深處公子成若隱若現的俊美麵容。


    ……


    明月華光如霧,灑在院落中,清輝一片,映得殿閣飛簷如畫,花木清影似詩,舒爽的清風滑過麵頰,絲絲涼意,卻是恰到好處。


    葉子儀慢慢步出藤花架覆蓋的鵝卵石小徑,直走到月光下,抬頭望著那空中的半月,出起神來。


    晚風拂起她的長發,絲絲縷縷翩然飄飛,那絹紗的衣裳如同水波興起,月白色與明月同輝,直似是下一刻她便要就此騰空而去,飄然不見。


    讓佩娘送走了五個得力幹將,葉子儀心頭的沉悶感也去了大半,隨之而來的,便是莫名的空虛。


    做好了這一切,要離開他嗎?他一個人,該怎麽帶永憶?她又怎麽能讓永憶孤單單地長大?


    想到永憶那可愛的模樣,葉子儀眼中一片濕潤,她低下頭去,正見到路旁一朵新開的曇花迎風而動,不由抬步走上前去。


    雪白晶瑩的花朵在月色下如冰如雪,那一片片冰凝玉雕一般的花瓣沐浴著月光,美得讓人不忍觸碰,葉子儀慢慢走上前去,彎腰湊近那花,輕嗅著它的芬芳,慢慢閉起眼來。


    從前很少見到曇花盛放,這一見,實實令人驚豔,曇花的香氣在這夜色裏不濃不淡,香聚不散,卻是難得讓人能忘憂的佳品了,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沒好好看看這夜色了?或許,還是阿福出生之前吧?


    忽然,背上傳來一陣暖意,葉子儀睜開眼來,見到肩頭的玄色衣衫,不由唇角一揚,她回轉過身,一把抱住身後那人的蜂腰,低聲埋怨地開口。


    “怎麽才回來?”


    “與姣和幾個世家郎君小酌,忘了時辰。”公子成回抱住葉子儀,溫聲道。“可曾用膳?”


    “你不回來,哪裏有心思吃飯啊。”葉子儀嗔了公子成胸膛一眼,小臉兒貼上他溫熱的心口,直是蹭了又蹭。


    “在看什麽?”


    “曇花啊,從前都不知道這院子裏有曇花,今夜出來正巧看見,卻是真美。”


    葉子儀說罷,拉著公子成的手轉身到了那花朵前頭,倚在他肩頭道。“你看,這曇花多精致,多華麗,便仿似美人,曇花一現,隻這一瞬的美好,卻是一生都不辜負了。”


    “阿葉,你有心事?”公子成摟住葉子儀的肩膀,看著月色下她透白平靜的小臉兒,想說什麽,卻是終究沒有開口。


    葉子儀眼睛始終盯在那曇花上,沒有看到公子成神色那細微的變化,她搖了搖頭,輕聲道。“隻是覺得再華美也終要凋謝,可惜罷了。”


    公子成沉默了會兒,忽然鬆開了手臂,上前一步,摘下了那花,回轉身按著她的小腦袋道。“低頭。”


    “幹嘛?別給我戴,這樣美的花,看著多好,戴在頭上,好傻。”葉子儀剛要扭頭躲閃,卻被公子成圈住脖頸,一時動彈不得。“幹嘛啦,都說戴著不好看了。”


    “誰說不好?甚美。”公子成把那曇花別在葉子儀發間,看著月色下白衣素花的葉子儀,眼中滿是溫柔癡迷,他輕捧住葉子儀的小臉,看著她黑亮如星空般的眸子道。“阿葉,你真如畫中仙子。”


    葉子儀給他說得麵上一熱,雙頰飛霞地垂下眸子,嗔聲道。“越來越嘴甜了,也不知是跟哪個學的。”


    “自是徐子沐。”公子成一臉認真地說罷,葉子儀立時送上了個白眼。


    “徐大哥在大齊,你便是要嫁禍於人,也該挑個近點兒的吧?”


    “嗯,下回便說是姣。”公子成從善如流,立馬改換了人選。


    “什麽呀,你這人,這都從哪兒學來的。”葉子儀又好氣又好笑,小手在他胸口一捶笑道。“越來越口甜舌滑了,說出去哪個能信這話是你這個‘聖人’說出來的?還當是那紈絝子弟勾搭小姑子呢。”


    “我隻與你說,旁人又不知曉,何以驚怪?”公子成捧著她的臉彎身湊近,輕吻了吻葉子儀的額頭,溫柔地道。“我的子儀,是這世上最好的婦人,你若喜歡,這樣的情話,我日日說給你聽。”


    葉子儀一頓,抬眼看向他那黑沉如潭的眸子,看著他那眼底溫暖的星光,她眼中慢慢浮起一層水霧。“阿成,你叫我什麽?”


    “子儀。”公子成溫柔地叫著她的名字,彎唇一笑道。“你不是說,你是葉子儀麽?”


    “嗯!再叫!再叫一聲,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淚珠自葉子儀眼角滑落,她歡喜地望著他,抬袖用力擦去眼中的淚水,直擦得那透白的小臉兒帶了紅暈,那淚卻是止也止不住似的,如同泉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葉秋深醉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昕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昕曖並收藏一葉秋深醉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