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離國冬天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


    葉凝香早上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寒冷凍醒的,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夾緊雙臂,然後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推開窗,竟發現窗外已是一片雪白,隨風飄落的雪花像一個個小精靈一樣在空中盤旋,跳動著優雅的舞姿。


    葉凝香不自覺地笑出了聲,真是太久沒見到這樣的雪景啦!這七年葉凝香一直待在瑞國,瑞國地處南方,就算到了冬季也極少會下雪,就算下了雪,那雪也是隨下隨化的,根本見不到如今這般景致。


    葉凝香迫不及待地換好衣服,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就跑到外麵去賞雪。剛下的雪就是不一樣,鬆鬆軟軟的,踩在上麵還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這雪景中聽起來格外悅耳。


    這樣寒冷的冬天,府裏其他的奴婢們大多還窩在暖暖的被窩懶得起床,這使得在皚皚白雪籠罩下的王府隻留下了一排葉凝香的雪腳印,從她的臥房門口一直延伸到小花園。


    葉凝香覺得在初雪這樣的日子,第一個踏出一排雪腳印的人實在值得稱讚,於是回過頭看著自己這一長排傑作滿意地笑了起來。


    丹陽公主種下這些花確實都是能在冬天生長的,盡管表麵蓋上一層白雪,那些小花兒還是昂著小腦袋同冬日的寒冷頑強地抗爭。


    最出彩的是十天前剛移植過來的兩株梅樹,這兩株梅樹種在那片花海旁,讓原本看似柔弱的小花們找到了強有力的依靠。葉凝香輕輕撣了撣落在梅花上的雪,讓這梅花重新露出原本粉紅色的樣貌,好像一個個嬌滴滴的少女對著葉凝香癡笑。


    葉凝香忍不住將鼻子湊到梅花旁,好香,這梅花好像因為下雪的緣故香氣更濃了,那是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可以讓人忘情於這片雪中花海,葉凝香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久久不能醒來。


    然而葉凝香怎麽也想不到這樣一個意境深深,令人陶醉的美景最後竟是被一個雪球打破的。那雪球打得並不算準,隻是貼著葉凝香耳朵邊打到了梅樹上,打掉了幾朵小梅花。


    好好的景致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小雪球給攪了,葉凝香氣不打一處來,回頭幾乎大罵道:“誰啊,誰這麽沒良心!”


    隻見慕夕澤從小花園的另一側走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哎呀,打偏了,本來是要對著你的腦袋打的,可是你又不出聲,沒法判斷你的位置,隻能胡亂一扔,害得這幾朵小梅花遭了秧。”


    竟然是想打自己的腦袋,葉凝香聽到慕夕澤這樣講,更加生氣,隨手團起一團雪又快又準地打在慕夕澤臉上,看到自己團的雪團沒有半點浪費,又看到此刻慕夕澤的窘狀,葉凝香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哈哈笑個不停。


    許是太得意了,一時忘了防守,很快葉凝香的臉上也掛了彩,不光是臉上,身上也都是慕夕澤打過來的雪團。慕夕澤自知眼睛看不見,無法一擊必中,於是采取胡亂暴擊的方式,朝葉凝香一頓亂扔,剛剛還幸災樂禍的葉凝香,現在已經被打得活脫脫成了個雪人。


    “慕夕澤!”葉凝香無意識地竟然叫出了慕夕澤的本名,絲毫是沒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裏。然後,葉凝香幾個箭步衝到慕夕澤麵前,直接將雪倒進慕夕澤的脖頸。


    慕夕澤一邊掙紮,一邊笑著求饒說:“小葉子,我錯了,我錯了,下次不敢朝你扔雪球了!”


    大概是地麵有雪的緣故,葉凝香剛拾起一大把雪準備繼續教訓慕夕澤時,腳下卻一個不小心向前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摔倒前又無意中絆了慕夕澤一下,最終她倒在雪上,慕夕澤倒在她的身上,最可氣的是慕夕澤的唇竟然還湊巧地親到了她的唇上。


    當慕夕澤的嘴唇觸碰到兩片軟軟的東西的時候,他自己也驚呆了,連忙起身半跪在雪中,原本極蒼白的麵色竟然泛起紅暈,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我,我是不是碰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而此刻的葉凝香因為慕夕澤的無心之吻內心正在翻江倒海,心中一遍一遍責問自己:蘇凰,你看清楚眼前這個人誣陷你父親謀反,在你窮途末路之際還雪上加霜賜你一紙休書。這人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怎麽能同他在雪中嬉戲呢?你難道忘了娘和小武是怎麽慘死在斷魂台上的嗎?


    慕夕澤的這一吻將葉凝香心中埋藏已久的陳年舊事全都勾了起來,一時間眼眶微紅,眼淚已經在眼中打轉,葉凝香害怕自己開口說話會漏了破綻,所幸將腦袋一偏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尷尬地以這樣的姿勢立了一會兒,隻聽身後傳來了聽起來就很有威望的聲音。


    “三皇子好有興致,一大早就同小婢女打鬧嬉戲。”說話的人正是離國重臣中書令齊常庸。


    慕夕澤緩緩從雪地中起身,撣了撣身上的雪,轉頭對齊常庸說道:“齊大人真是厲害,都能跑到小花園來尋我。”


    在慕夕澤起身的檔口,葉凝香也快速起身,一句話也沒說地快步跑開了。


    慕夕澤也沒有追上去,而是朝齊常庸走去。


    “三皇子,其實這也不能怪我不守禮節。今日前來拜訪你,見你府中大門沒鎖,便進了府。進來又發現府中竟一個下人也沒有,也不好挨個屋子硬闖,於是就在府中閑逛,沒想到第一個在王府見到的人竟然就是你!”齊常庸笑著說道。


    慕夕澤也笑道:“你來得太早了,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還沒起床。”


    齊常庸很驚訝地說道:“什麽?這個時候,就算平常人家的府邸中傭人們應該已經將門前的積雪都清理好了,你府上的奴婢們竟然還沒起床!”


    “我這府裏也沒什麽人進進出出,掃雪這種事什麽時候幹不一樣。”慕夕澤依舊若無其事一般地笑著,就這樣一直笑盈盈地引著齊常庸回了自己的房間。


    慕夕澤先讓齊常庸到軟塌上休息,然後又去找還在睡夢中的廚子阿康,請他做幾樣下酒小菜,之後又拿來一壇上等的竹葉青,放到炭爐上去煮,自己也坐在爐火旁伸出雙手烤火取暖。


    “齊大人,你也過來烤烤,我這裏人少,整體都會冷清些,這樣的時節自然比其他府邸更加寒冷些。”慕夕澤麵帶微笑,很隨和地同齊常庸說道。


    從齊常庸入府見到慕夕澤,再到現在慕夕澤讓他來烤火,他覺得自己心中的三皇子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從前的寧王殿下就算是私下裏也絕不能同個小婢女沒規沒矩地在園中打鬧;從前的寧王殿下是絕對不會允許奴婢們這般閑散,竟能慵懶到要靠主子去叫起床;從前的寧王殿下雖說也待人和藹溫潤,可是言語中也總會流露出身為王者的傲氣。


    對比著以前的慕夕澤,齊常庸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三皇子這七年變化得可真大啊!”


    “那你覺得我是現在這樣好還是以前那樣好?”慕夕澤睜著大眼睛朝齊常庸眨了眨問道。


    齊常庸笑了笑,說道:“哪個都好,各有千秋,隻是覺得你如今這般更易與人相處,也更容易拉攏人心。”


    慕夕澤拿出個小桌放到軟塌上,隨後又從小抽屜中掏出兩個小酒盅,然後將溫好的酒小心翼翼地倒入酒盅裏,朝齊常庸說道:“齊大人,過來嚐嚐,前些時日皇上派人送過來的,上等竹葉青。”


    齊常庸欣欣然坐回到軟榻上,一口將小酒盅裏的酒飲盡。一杯酒進肚,他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向慕夕澤問道:“三皇子當真不去爭上一爭?隻要你表個態,朝中大臣還是很中意你之前樹立的威信的,那皇位也就非你莫屬了!”


    “從前我是看中權勢,恨不得想要集結兵士謀反,將皇上取而代之,可是如今我卻對權勢沒有半點留戀,從前暗地裏做的那些勾當如今也已經徹底撒手不管。齊大人可以暗中放出話去,讓那些被我抓了把柄的官員們大可不必如此畏我。”慕夕澤一邊斟酒一邊說道。


    想不到那齊大人竟然走下來,輕輕拍了拍慕夕澤的肩膀,很欣慰地說道:“想不到三皇子如此年輕竟已看得如此通透,真是我這等老臣無法能比的,隻是這離國怕是又損了一位明君啊!”


    這時阿康已經將下酒小菜擺好,然後恭敬地請了個安便離開了。慕夕澤夾了一口小菜,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天底下哪有那麽多卓越天才,就連我自己不也是因為皇上管得鬆,很小就在江湖闖蕩,社會閱曆比同齡人豐富些,處理問題時便比其他兄弟更得當。”


    慕夕澤將菜盤子向齊常庸靠了靠,然後微笑著說:“人的潛能是巨大的,我這幾個兄弟無論誰繼承皇位,隻要不被奸佞蠱惑,都是可以成為一代明君的。”


    齊常庸覺得是時候問一些實質性問題了,於是很正式地說道:“三皇子,如今端王的呼聲最高,其次就是初出茅廬的信王,你會選擇支持那一邊呢?”


    慕夕澤搖了搖頭,說道:“這兩個人都有治國之才,卻都差了點什麽,選誰都是半斤八兩,都是需要向您這樣老奸巨猾卻又忠心耿耿的老狐狸加以引導才是。”


    此話一出,原先一本正經的齊常庸再也繃不住,哈哈樂起來,“還是三皇子了解我,哈哈,來喝酒!”


    慕夕澤與齊常庸碰了杯,麵上卻突然嚴肅起來,“最近我聽說了一個人,京城最大茶樓一品居的主人蕭青羽,似乎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齊大人在朝為官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齊常庸知道既然慕夕澤這般指名道姓地提醒自己,就說明這蕭青羽絕非商人這麽簡單,於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恭敬地回應道:“下官謹記三皇子的提醒。”


    慕夕澤見該交代給齊常庸的都已經交代完畢,於是轉移了話題,笑著問道:“齊大人的小女兒如今也該及笄了吧?”


    齊常庸笑意更甚,麵上一臉慈父的寵溺,答道:“是啊,再過不到三月小女就滿了十五歲,就算正式及笄啦!”


    “真快啊,上次見到夢瑤小侄女她才剛剛七歲,如今竟要成年了!”慕夕澤說完就舉起酒杯,很爽快地說:“齊大人,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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