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明月宮回宮的路上,葉凝香要多高調有多高調,不僅不像偷跑到大明月宮時的鬼鬼祟祟,反而是前呼後擁,儼然一副主當家人的做派。跟在她身後的是不久前將裕王生擒的慕白的手下,以及慕白他本人。


    葉凝香本不想這樣高調地會到郢都的,不過慕白卻是堅持這樣做,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更多人知道大瑞的皇後一身涉險終於把逃亡在外兩年多的裕王一幹人等一網打盡,才能更突顯出葉凝香的功績。


    葉凝香不能理解為何眼前這個認識還不到一年老人為何會這樣不計回報地幫助她,會盡心盡力地為她著想,看著不辭辛勞跟在她身後的人,還有那身體虛弱,勉強前行的慕白,葉凝香心頭一陣酸楚,有點過意不去,但更多的是無法言說的感動。


    城門口的護城河旁圍滿了百姓,原本葉凝香以為他們是提前知道了她的身份,特意等在那裏準備一睹瑞國皇後的芳容,沒想到她卻是想錯了。


    那些百姓的注意根本沒放到葉凝香這一行人上,而是放在了護城河中,他們的視線紛紛落到護城河的一角,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葉凝香不明所以地望著慕白,卻見慕白聳了聳肩,與葉凝香一樣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什麽都不知道。


    走到城門口,葉凝香才知曉了這些百姓為何會圍在護城河旁議論紛紛,因為護城河之上正漂浮著一具屍體。


    那人似乎已經死了有些時辰,因為河水的浸泡,他的皮肉漲的老大,除了還是個人形,葉凝香料想這個人應該早就已經腐敗得麵目全非了。


    因為好奇這死屍的身份,葉凝香並不急於進城而是一直等到守城的官兵小心翼翼地將屍體打撈上岸。士兵將屍體翻轉,讓屍體的麵容朝天的時候,葉凝香瞬間大驚失色,衝到人群最前列,又仔仔細細端詳著那具已經泡發了的屍體。


    這個死在護城河中的人竟是季北桓。


    從季北桓口中得到可以置蕭青羽於死地的方法後,葉凝香便再未對已經四肢殘廢,雙目失明的季北桓有過任何的關注,如今突然看到他慘死在護城河中,難免不讓她內心驚詫。


    慕白很合時宜地拍了拍葉凝香的肩膀,又將蹲在地上的葉凝香扶起。


    “葉皇後,他落到這樣的下場是他罪有應得,你不必愧疚自責。”


    “愧疚自責?”


    葉凝香對於這四個字滿臉的疑惑,好像不解自己為什麽會因為季北桓的死而愧疚自責。


    “哦,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話,既然此事與我們也沒多大幹係,我們便早些進城吧,時間拖得太久,恐怕多生變故。”


    聽到葉凝香的回應,慕白才猛然記起眼前的葉凝香已經不是從前的小葉子,更不是從前的小蘇,忘情藥讓她絕情絕義,心中的善念與悲天憫人的情懷早已蕩然無存,至於愧疚自責,自然絕不會再有。


    想到這,慕白眼眸中泛著一抹憂傷,讓人看了不覺心痛。葉凝香不是從前的葉凝香,可他卻是甘願時刻守護在她身旁的慕夕澤。


    葉凝香並未提前知會蕭青羽,直接便將牢牢困在鐵皮箱子裏的裕王呈給了廷尉。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蕭青羽已經早早在廷尉門口等候著葉凝香的到來,除了麵容清瘦,他的精神狀態看上去還不錯。


    “凝香,這一路辛苦你了。”


    蕭青羽麵帶微笑,話語中聽不出半點惱怒她葉凝香私自出宮的意思,相反倒流露出幾分擔憂之意。


    “凝香擅自出宮與慕白設計生擒裕王,還皇上擔憂,還望皇上責罰。”


    “凝香擒獲裕王是為我們大瑞立了大功,朕獎賞還來不及,何來責罰?”


    說話間,蕭青羽已經很自然地將葉凝香攬入懷中,不過那雙銳利的眼卻是警覺地看著慕白,好似能夠一眼看穿了慕白的心思似的。


    裕王的嘴巴被貼得死死的,卻依舊不停掙紮,發出嗚嗚的叫喊之聲,好像有什麽重要的話想要當眾說出來。不過葉凝香絕對不會再給他這樣的機會,惡狠狠地瞪了裕王一眼後,麵帶微笑地看向蕭青羽。


    “皇上,這裕王從前屢次害我,險些讓凝香丟掉了性命,這樣的禍患留不得,不如將裕王遊街示眾,再淩遲處死可好?”


    蕭青羽先是因葉凝香狠辣的做法稍稍吃了一驚,隨後露出溫潤的笑,回應道:“好,就依凝香的意思。”


    一直以來,蕭青羽為了顯示自己的仁德對於那些反抗自己的逆賊們都太過仁慈,最嚴厲的不過就是發配偏遠之地做苦工,向這樣使用最慘烈的刑罰來對付逆賊他還是從未用過。


    不過裕王從始至終就是個卑鄙小人,半點不值得欽佩,用他來殺雞儆猴,簡直再合適不過了,所以當蕭青羽聽到葉凝香的決定之後半點沒有遲疑便答應了她。


    這邊被捆成粽子的裕王便再不能強裝淡定,聽到淩遲處死那一瞬,他瞪大雙眼,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流下,拚盡力氣朝蕭青羽做出下跪的姿勢,企圖請求蕭青羽看在曾經一塊兒製造了凜州瘟疫的份兒上,能夠對他寬大處理,就算將他貶做賤奴,終身做苦力,他也會心懷感恩地接受。


    讓他這曾經享盡了榮華富貴的王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膀大腰圓的劊子手一刀一刀地割下他的皮肉,被低賤的百姓洞察他身上的一切血肉,他是真的無法接受。


    然而並沒有人去理會他的哭訴,蕭青羽拉著葉凝香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朝皇宮行去,而裕王在葉凝香與蕭青羽上了馬車之後便被廷尉府的兵士粗魯地押入囚車,連囚服都未曾更換便朝郢都最繁華的街道行去。


    目送葉凝香離去後,慕白始終情緒低落,並未跟隨他的屬下一塊兒回到大明月宮,而是一個人在郢都街頭漫無目的地逛蕩。


    逝去的終究是逝去了,現在的葉凝香不會再動情,更不會再愛上他,她的心中所記下的全部都是仇恨,她活著也全部都為了仇恨,蕭青羽和他不過就是她葉凝香的墊腳石,等到他們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恐怕葉凝香也會用今日處死裕王這樣殘忍的手段毫不猶豫地將他們置於死地。


    哎,感情這種東西從來就是不公平的,明知道葉凝香心中隻有權勢,隻有利益,隻有仇恨,他還是忍不住靠近她,忍不住傾其一切地愛護她,保護她。


    盡管對於所有的一切他都心如明鏡,他還是會忍不住感傷。


    在愛情當中,沒有人會真的不計得失,無欲無求。一個人若是真的死心塌地地愛著另一個人,那一定日夜期盼著對方也能轉過頭來也愛上他,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說那人不在乎對方給予的愛的回應,那不過是被對方傷透了心罷了。


    郢都最繁華的娛樂場所醉生夢死樓依舊如往常一樣,氣派輝煌卻不失溫柔瀲灩,大白天已經滿是絡繹不絕的賓客。賭場、妓院、酒莊、飯店,在這醉生夢死樓裏可謂一應俱全,來這的人也都將這醉生夢死演繹到了極致。


    不知不覺間,慕白便獨自走進了這裏,有些懷念,有些感傷,手指輕輕撫摸著漆了金粉的梁柱,久久不曾言語。


    這醉生夢死樓是他師父秦明月傾心打造的,也是曾經明月閣在大瑞最大的據點,隻是如今他師父去世,而他也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隻是這樓卻依舊如曾經般的輝煌,如曾經般隻一進入便讓人內心陶醉。


    “霜姐姐,我們樓中來了個怪老頭兒,帶著麵具不說,還不停摸著跟大柱子,好像精神有些不大好。”


    一個剛剛入了醉生夢死樓的小女孩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怪現象,有些慌亂地稟告她們的管事,如今這醉生夢死樓的主人寒霜小姐。


    聽到小女孩說戴麵具的老者,寒霜臉色驟變,顧不得衣服和頭飾是否整潔得體,匆忙跑到慕白所在的庭院。


    數月前,寒霜得知大明月宮憑空冒出個當家人,是個名叫慕白的老者,從那時起她便在心中懷疑這慕白就是她暗戀多年的慕夕澤,她甚至還親自去找顧連城詢問,不過卻被顧連城避而不見,此後慕白就是慕夕澤的想法便在她心中根深蒂固。


    突然間這個能夠證明她心中所想的當事人不聲不響地來到她的醉生夢死樓,她怎能不驚詫,怎能不興奮!


    “先……先生。”


    過度的興奮讓她話都有些說不利索,連喘了好幾口粗氣才勉強平穩了情緒。


    慕白露出個苦澀的笑,眼中布滿了感傷,聲音低沉,好似經曆了太多震懾心魂的故事。


    “今日剛好得閑便想著到此處轉轉。”


    就算他容顏巨變,聲音大改,可是憑借女人獨有的第六感,寒霜還是在慕白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後確定了他的身份。


    再深沉、老練的人也總會有情緒控製不住的時候,此時的寒霜已然失控,不顧滿庭院的賓客,直接摟上慕白的後腰,泣不成聲。


    “夕澤公子,我還以為你早已不在人世了呢!”


    慕白預料到寒霜恐怕會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卻沒預料到寒霜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所幸哽咽著說出的話語吐字不是那麽清楚,眾人隻知道醉生夢死樓的主人寒霜突然情緒失控抱住了個老年大叔,卻半點沒聽清寒霜口中念叨的是什麽。


    “寒霜,你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女人了,你再這樣當眾大哭,是要被這些個賓客嘲笑的。”


    慕白的話語雖然嚴厲,可是手掌卻一直在輕輕撫摸寒霜的頭,好似暖心的兄長又好似慈愛的父親。


    過了好久,寒霜才平穩了情緒,命人準備了上房,以及好酒好菜準備好好款待眼前這個失而複得的人。


    “公子,若是您不嫌棄,可否在此處多住些時日,顧先生那裏我自會派人通知,這裏身處郢都中心,想來更有利於公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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