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再強勢的女人在愛情麵前都會變得軟弱,變得卑微,變成個深閨之中苦大仇深的怨婦。


    然而在這個世上,愛情與付出從來就不成正比,恐怕今日她蕭青鸞自裁於此,她這與她貌合形離的夫君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蕭青鸞拭去殘留在臉上的淚水,那雙前一刻還滿懷深情的眼如今空洞、無神,她哽咽著,勉強說出了後麵的話。


    “魏詢,你走吧,我的公主府不歡迎你。”


    蕭青鸞沒有看到魏詢在聽到這話時臉上是喜是悲,她決然地轉過身,隨風揚起的裙擺肆意飄蕩著,淒涼又悲愴。


    “蕭管家,明日去給本宮購置十個麵首,本宮想要好好享受一番。”


    “諾。”


    看著蕭青鸞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魏詢不覺悲從中來,鼻尖酸酸的,眼眶微紅,幾乎就要落下了淚。他要愛護一些人就勢必要傷害一些人,隻是他對於蕭青鸞的傷害恐怕隻能用下輩子來償還了。


    明明還是盛夏,蕭青羽的身上卻裹著厚厚的棉衣,此刻他正在郢都城外,坐在輪椅之上,吃力地抬著頭望著高聳的郢都城牆,回望著這些他曾經得到過的如過眼雲煙般的輝煌。


    這瑞國的政權,這平定天下的功績,這鎮國家撫百姓的榮耀都將隨著他的離去化成風,化作雨,化作烏有。


    功名利祿,權勢地位,生帶不來,死帶不去,說到底不過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罷了。可他卻被這虛無所累,苦心操勞了一輩子。蕭青羽不覺苦笑,說到底他還是沒有慕夕澤看得通透,說到底他還是比慕夕澤差了一層。


    “走吧。”


    蕭青羽微弱的話語聽得馬忠不覺有些癡愣,不解地開口道:“你不等葉皇後了嗎?”


    蕭青羽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隨後閉上了眼,他的喉結微微顫動,似乎內心在劇烈翻滾著。既然不能讓葉凝香銘記他絕代風華、英俊瀟灑的模樣,也不能讓他這心尖兒上的人看到他這將死之人苟延殘喘、失魂落魄的模樣。


    葉凝香幾乎是跑著來到郢都城樓之上的,她不清楚她為何會不受控製地想要來這裏送別蕭青羽,她甚至不清楚此刻的她對於蕭青羽究竟是痛恨還是愧疚。


    燥熱的夏風吹拂著葉凝香的臉頰,將那幾滴順著額頭向下滑落的汗滴吹幹。葉凝香抬著頭,凝望著那一行孤單落寞的身影,凝望著那看起來並不怎麽華貴的馬車。馬車中坐著的一定就是蕭青羽,而她終究沒來得及當麵拜別蕭青羽。


    此次一別恐是訣別,蕭青羽她恐怕今生都無法再相見了。


    這一日是蕭成邕真正成為皇帝的日子,他的臉色蒼白,雙眼無時無刻不透露著恐懼,弱小的身軀的力量全都寄托在他腋下拄著的拐杖之下。在文武百官輕蔑和不屑的注目之下,他艱難地一步一步坐到了龍椅之上。


    他不安地回頭看向那垂簾之內的葉凝香,接著緊握拳頭,控製著因為恐懼而不斷發抖的雙腿,接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


    “太後娘娘萬福金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等失聲的蕭成邕擺出手勢,葉凝香便搶先回應道:“眾愛卿平身。”


    “謝太後。”


    百官好似將蕭成邕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娃當做了空氣,毫不在意他的存在,隻是在十分恭敬地拜謝在他身後坐著的冷酷無情的葉凝香。


    “榮國公有治軍之能,本宮奉皇上旨意特加封榮國公為上將軍,掌我瑞國五十萬大軍。魏詢還不領旨謝恩!”


    魏詢沒想到葉凝香會在新皇早朝第一天就將瑞國大半的軍權全都交由他管理,一時間反應遲疑,有些不知所措。與此同時,武官之中職位最高的太尉周寅臉卻拉得老長,微微低垂的頭掩蓋著的是透著濃烈恨意的眼。


    他周寅用了數十年才得到的東西,他魏詢一個文官出身的看似弱不禁風的書生憑什麽眨眼之間就能得到,他氣憤,他不甘。葉凝香這個惡女人,終有一天他要讓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臣,領旨謝恩。”


    遲疑片刻後,魏詢上前一步,屈膝跪地,恭敬地朝蕭成邕以及葉凝香謝了恩。


    公主府,這些時日以來,魏詢常常不知不覺就走到的地方。自從那日被蕭青鸞趕出了公主府,公主府內的家丁就再也沒有將他放進過公主府。


    青鸞公主將他視若珍寶,捧在手心悉心愛護時,他總想著快些掙脫這束縛心靈的牢籠。如今他解脫了,卻又常常不自覺地擔憂起與他成親七年外表強硬內心卻脆弱不堪的女人來。


    “快點,快點,誤了吉時,看公主怎麽收拾你們!”


    打頭說話的公主府中的蕭總管,蕭總管的身後是一隊馬車,馬車井然有序,徐徐前行。看到這,魏詢低下頭,歎息著,立在那裏久久沒有離去。


    又是新的一批,蕭青鸞的男人。自從蕭青鸞將魏詢趕走,公主府中便湧現了數不勝數的俊美男子。這些男人們陪著蕭青鸞酒池肉林,無時無刻不在討好著這個可憐的女人,無時無刻不賣弄著身為麵首獨特的風騷。


    雖說魏詢從未對蕭青鸞動過情,可他也不希望蕭青鸞像如今這樣整日整夜地自暴自棄,胡作非為。然而身為男人的自尊以及不再給蕭青鸞任何希望的決心卻讓魏詢始終都沒有再踏進公主府,勸慰蕭青鸞放下感情,懸崖勒馬。


    巫靈穀,這個蕭青羽已經離開將近二十年的地方,眼下雖然荒涼無人煙,卻與當年一樣,風景瑰麗,氣候宜人。


    眼下,蕭青羽正在一處山坳處駐足,凝望。小時候,他常常在這裏玩耍,那時的巫靈穀還沒被離皇慕宗旻血洗,巫族人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也是在這裏,巫族的長輩告訴他,山坳的盡頭是一個無人可抵達的神秘的世界。


    那個地方叫做虛離幻境,是九尾狐族繁衍生息之所,隻可惜許多年前巫族先祖拚盡力氣將九尾狐族的聖物權杖盜出,致使這個夢幻般的世界坍塌,九尾狐族滅亡。


    曆史漸漸淹沒在滾滾紅塵之中,留下的隻有越來越淡的記憶。山間的涼風吹亂了蕭青羽的發梢,打在他的臉上,令他的身體不覺泛起一絲涼意。


    正當他沉醉在少年時的過往中時,他坐著的輪椅突然轉了方向,朝他住的方向行去。


    “哎。”


    大概沒意識到自己會被突然推走,蕭青羽一邊感歎,一邊露出一絲慌亂。


    “哎什麽哎,蕭青羽你要是再在這裏吹風,恐怕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馬忠沒有半點恭敬之意,說話的態度粗魯至極,並未經過蕭青羽的同意便由著自己的意思將蕭青羽推回了他的房間。


    龍華宮易主,從前蕭青羽留下的東西自然都是留不得的,整整三日夜,龍華宮的太監宮女們翻箱倒櫃將所有原本屬於蕭青羽的東西全都找了出來。眼下,這大半已經被毀壞了的堆積如山的屬於蕭青羽的東西正堆放在龍華宮的庭院中央,葉凝香的麵前。


    看著這些似乎還沾著蕭青羽味道的殘破了的東西,葉凝香不覺苦笑。蕭青羽說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倒真是個萬年不變的真理。


    這堆殘破了的東西之中有一個東西卻是格外的奪目耀眼,雖然隻是個看似平凡的木質手杖,可是卻帶著某種與生俱來的魔力,由內而外地散發著某種力量,吸引著葉凝香的眼眸。


    “權杖!”


    葉凝香幾乎是下意識的,不受控製地開了口,麵上顯露出難以抑製的驚訝之色。


    支撐虛離幻境存在的聖器,掌管天下權力運勢的權杖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出現在她的麵前。這數百年來,九州大地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得權杖者,得天下。


    如今這權杖已經歸入葉凝香的手中,這天下也將會是葉凝香的囊中之物。不過與眾人預料的不同,葉凝香並沒有將這權杖收起作為己用,而是親自帶著權杖來到了廷尉府,化骨池旁。


    葉凝香不信命,也不想被命運所左右,這種有悖天理的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世界上。接著葉凝香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權杖扔進化骨池中,隨後如鏡麵一般的化骨池水開始沸騰,無數氣泡騰空而起,而那落入化骨池中的聖器權杖卻早已化成灰燼,消失得無影無蹤。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


    本該在巫靈穀侍奉蕭青羽的馬忠不顧禮節朝葉凝香飛奔而來,不等葉凝香開口質問,馬忠卻搶先哽咽著開了口。


    “太上皇不好了,若是您此刻趕去巫靈穀,說不定還能再見他最後一麵。”


    葉凝香不暇思索,甚至都沒有判斷馬忠所言是真是假,連忙跑到廷尉的馬廄,尋到一匹快馬,迅速朝巫靈穀奔去。


    山巔之上矗立著一個坐在輪椅之上隻懸著一口氣的蕭青羽。大限已至,他卻不想死在狹小陰暗的房間,天地遼闊,他雖非英雄卻也期盼著能將自己的性命放逐到這片青山綠水間。


    微風如往常一般吹拂著他的發,乳白色的衣裙輕輕隨風擺動,可是他卻感受不到任何涼意,聞不到青草與花瓣膠著著的香氣,聽不到山穀之間各色鳥兒啼鳴的聲響,就連他的視線也漸漸模糊開來,周圍盡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苦苦支撐這麽多年,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親眼看著葉凝香一步一步登上了皇權的最高峰。


    確實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葉凝香,如果他能夠在慕夕澤之前遇到她就好了,那樣她就能夠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皇後,心甘情願地將全部身心交給他。


    不過今日這般的結局倒也算不錯。


    夕陽西下,晚霞將這山巔籠罩成一片緋紅,蕭青羽被這片緋紅包圍著,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這笑傾國傾城,絕代芳華。


    終於,他那半握著的手掌伸展開來,那雙妖嬈的,秀美的杏眼永遠地合上,他的胸間再沒有任何起伏。


    死亡原來也是一件這麽容易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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