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看著四周繁華的景象,腳步放得輕緩。阿福跟在身後,除了阿福他沒有帶其他侍衛。


    雲安拿起街邊攤子上的一個小玩意兒,是一枚蜻蜓竹枝。他雙指轉動蜻蜓竹枝的尾巴,整個蜻蜓竹枝跟著雲安的手指左右轉動,雲安嘴角不自覺的微笑。


    攤位的老板看著一身華貴的雲安,討好地說道:“客官可是喜歡?”


    攤位老板是位上了年紀的大叔,臉上盡是歲月的滄桑,他的雙手有著許多裂口,微不可查的,觸目驚心的,大大小小幾乎數不過來。


    雲安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打量著這位老板,打量著這位老板的手,在端詳著這小小的蜻蜓竹枝,心中穆然想到自己的父親。


    阿福將一錠銀子放在老板的攤位上,老板看到銀子,伸手抓過後,一個勁的感謝……


    雲安走了,他沒有帶走那枚蜻蜓竹枝,也沒有要回那錠銀子。


    攤位的老板看著雲安走遠的身影,微微搖頭,從來沒有見過給錢不要東西的人,這位公子是第一個。老板看看四周的天氣,覺得該收攤了,也就不再糾結於這件事,家裏的婆娘和孩子在等著他回去。想來今天應該是個喜慶的日子,這錠銀子可相當於他好幾隻手的價值。


    “阿福,那枚蜻蜓竹枝我很喜歡。”雲安對著阿福說了這麽一句話。


    阿福是城主府裏的老人了,是看著眼前這位小公子長大的人,在他眼裏小公子是公子,也是孩子。


    “少爺喜歡就好。”


    雲安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阿福,說道:“你就不問我為什麽放回去嗎?”


    “少爺這麽做一定有少爺的道理。”阿福肯定地說道。


    雲安繼續向前走去,“阿福,你照顧我有幾年了?”


    “少爺今年有十六了,阿福是從小照顧少爺的。”


    雲安目光望向夜空,不去看前方的路,任著步子隨意漫步。


    “十六年了,阿福,我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福叔?”


    阿福慌忙低頭,惶恐地說道:“少爺,阿福沒有這個想法!”


    雲安輕輕一笑,“你怕什麽?少爺說你是福叔你就是福叔!”


    “以後我就叫你福叔。”


    雲安的話語讓阿福的雙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雲安的背影讓阿福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霧靄。


    老人的聲音有些哽咽,說道:“是,少爺。”


    雲安的步子越來越輕快,在某些時候又在輕快的節奏中插上一些沉重的調子。


    老人在身後看得清楚,不管雲安的步子如何變化,老人始終跟在雲安身後一尺的距離範圍內。


    ……


    紅杏樓的二樓角落處有琴瑟之聲傳出。


    陳文衫打著拍子,哼著小曲,陶醉在其中。一首音罷,陳文衫睜開眼睛看向彈琴之人,說道:“夢兒姑娘彈的琴真是越來越好聽了,如果有一天文衫要是聽不到夢兒姑娘彈琴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夢兒姑娘撫平猶在跳躍的琴弦,纖細的手指放在一起緩緩揉搓,笑著道:“林公子又在貧嘴,夢兒的琴聲那有那麽重要!”


    陳文衫突然正色道:“夢兒姑娘,我說得是認真的。”


    陳文衫認真的神色讓夢兒微微一愣,旋即說道:“不會的,若是林公子在一日,夢兒便為你彈一日的琴。”


    陳文衫打開雲扇為自己扇風,“夢兒姑娘,我不會在這待太久的,我離開後夢兒姑娘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夢兒姑娘不知陳文衫為何突然說這些,點點頭當做默認下來。


    陳文衫有預感,接下來的時間,這名川城的事會一一浮出水麵,他能待的時間不多了。


    陳文衫合上扇子,右手手心多出一支玉花蘭簪,陳文衫把玉花蘭簪伸到夢兒姑娘的麵前,說道:“夢兒姑娘送給你的。”


    夢兒姑娘看著陳文衫手中的玉花蘭簪,抿抿嘴唇,說道:“公子……”


    陳文衫未等夢兒姑娘說完,便不由分說地將玉花蘭簪戴在夢兒姑娘的頭上,即便陳文衫的動作輕柔,但那簪子還是戴錯了地方。


    陳文衫戴完後退兩步,入神地看著夢兒姑娘,說道:“真好看,跟我娘一樣好看!”


    夢兒姑娘雙手摸向自己的頭,又氣又樂,“林公子,哪有你怎麽送人東西,而且你還戴錯地方了。”


    陳文衫不好意思地撓撓自己的後腦勺,又梗著脖子說道:“第一次送人東西,沒有經驗。反正夢兒姑娘戴什麽,怎麽戴都好看。”


    夢兒姑娘把簪子拔了下來,看著陳文衫噗嗤一笑。


    夢兒姑娘手中的玉花蘭簪是陳文衫找師父拿了塊上品靈玉請人做成的,樣子是按照陳文衫記憶中娘親頭上的簪子做的。陳文衫費了一夜的功夫自己畫圖紙,每一個細節他都力求做到與記憶中的一致。


    這塊上品靈玉能雕成這支簪子,姚九真是出力不少,起碼沒有他的話,雕刻的師父根本不能在上品靈玉上留下痕跡,更莫說雕得如此精細了。


    夢兒姑娘的笑讓陳文衫眼神低斂下來,他嘴中輕輕喊道:“娘……”


    “林公子叫我什麽?”夢兒姑娘問道。


    陳文衫一怔,而後有些窘迫,說道:“夢兒姑娘別誤會,我隻是……我隻是想起我娘來了。”


    夢兒姑娘看向手中的玉花蘭簪,問道:“這東西對林公子很重要吧。”


    “林公子還是收回去吧,夢兒不介意的。”


    陳文衫愕然,“夢兒姑娘為什麽會這麽想,這是我特意為夢兒姑娘做的,夢兒姑娘收下就好。”


    夢兒姑娘突然一笑,很高興地將玉簪戴在自己頭上。


    女人從來都是口是心非的,陳文衫對此深信不疑。


    ……


    雲安邁進紅杏樓的大門,未在過堂停留片刻,直直上了二樓,轉過一個角後,推開了夢兒姑娘的房間。


    夏鴇母攔都攔不住,事實上當阿福扔給她一錠銀子後,她也沒想攔。


    “福叔,守好外麵。”


    雲安在夢兒姑娘房內吩咐外麵的阿福。


    阿福帶上房門,站在門外執行雲安的吩咐。


    門內的雲安與陳文衫相對而坐,夢兒姑娘在雲安初進來時有些手足無措,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恢複了自己典雅得體的樣子。


    陳文衫與雲安皆沒有斥退夢兒姑娘,很顯然在他們眼裏,夢兒姑娘這個人舉足輕重,在某些時候能起到作用。


    “小公子來得這麽急,不會是來找林某喝茶賞樂的吧?”陳文衫對雲安的到來並不意外,倒不是他早有預料,而是因為他覺得小公子該來了。


    雲安問道:“從我們第一次見麵,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對嗎?”


    “小公子真是高看得起我,我林某人何德何能能在這名川城內算計小公子?”


    “林落,今日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小公子想怎麽說?”


    “我和你聯手!”


    陳文衫猛然看向林落,隨後將自己的身子埋進椅子裏,一臉慵懶地說道:“小公子不僅高看了我,也高看了你自己。”


    這句話初聽之下是在嘲諷雲安,實則不然,陳文衫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憑兩人現在的實力進這名川城的局裏,根本攪不起多少風雲,反而會讓自己身處險境。


    “林落,你身後定然是有些依仗的。從你殺海河幫的人開始,就注定了你會進這個局,事後你更是想法設法地靠近我,我不信你沒這意思!”


    雲安看向站在一傍的夢兒姑娘,說道:“包括夢兒姑娘也在被你利用。”


    “不,你錯了。”陳文衫回應道,“夢兒姑娘在我的預料之外。”


    雲安聽到這句話,心裏放心下來,陳文衫能說出這句話便代表他承認了,承認了很多事情。


    “今日暮時,有一隊車馬進入我家。二十人,每人都配有把環刀,一共二十把刀,有一輛馬車,但馬車裏並沒有下來人。”


    “小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能說的,該說的,我都給你說了,怎麽做決定是你的事情。”


    “小公子似乎有些強人所難了吧,你這是要硬逼我上你的船?”


    “不是逼,而是一起聯手。我可以從我們城主府調出人來,不會很多,這些人全部聽你的安排。”


    “小公子就這麽放心我?”


    “我相信的是夢兒姑娘。”


    夢兒姑娘在一傍顯得很無辜,這兩人談話,動不動就拉上自己,早知這樣,剛剛自己就應該出去。


    “夢兒姑娘看人一定比我準,她能跟你待在一起這麽久,就證明你必然是可信之人。”


    陳文衫陷入沉默,雲安這是在玩真的,如果說之前是他一個人在這個城裏攪渾水,那現在雲安也想跟著他一起攪渾水。


    陳文衫壓低眼簾,他突然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好,這城裏的渾水攪得越深,對他就越有利。姚九當初讓他入局時,並沒有明確的表示他的目的,陳文衫有著自己的猜測。


    權衡利弊,事實上根本不用權衡,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考慮得如何?”


    “好,那今晚子時我們兩便去看看那輛馬車裏到底有什麽,值得那麽大張旗鼓地護送。”


    雲安給陳文衫送來了人,送來了情報,他傻嗎?


    身為城主的兒子,雲立確實是不讓他修行,卻沒攔他看書,他的肚子不說滿腹經綸,但眾多的小九九是一定有的。就這件事而言,雲立不可能支持他,甚至會不顧一切地阻止,他隻能憑著他的身份調動一些人,盡可能的少,也得盡可能的多。


    而調度這些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假借他人之手,陳文衫便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二愣子似的一頭紮進這趟水裏的人,如果他不傻,那他的身後一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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