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上了鐵鏈,鎖上銅鎖的屋子關押著城主大門最疼愛的小公子。門口放了兩盤飯菜,來送飯的下人一打開房門就會被小公子吼出來。這是第三次來送飯了,下人敲響了紅漆包漿的房門,小心翼翼地說道:“公子,您就吃些飯吧,這樣下去,老爺會責罰奴才們的。”


    門內的雲安說道:“把飯放下,你就走吧。”


    “少爺……”


    “我叫你滾!”


    下人的手一哆嗦,苦著臉將飯菜放下後,轉身準備離開。卻是撞到一個人影,下人抬頭看去,萬分惶恐,慌忙跪在地上,喊道:“老爺。”


    人影說道:“把飯菜端起來給我。”


    “是。”


    下人恭敬地把飯菜端起來遞給了雲立,退至一傍,等待下一步的吩咐。


    “你先下去吧。”


    下人如蒙大赦,行了一禮,半鞠著身子亦步亦趨地退了下去。


    能讓城主府的下人這麽怕的人隻有名川城的城主雲立,這座城主府的主人,這些下人的老爺。


    雲立端上飯菜,看著銅鎖扣住的鐵鏈,在心底歎息一聲。這是從小到大,雲立第一次用這些東西鎖著自己的兒子,以前無論雲安怎麽胡鬧,他都由著雲安的性子來,但這次事關重大,不能在這麽放縱雲安繼續亂行一氣。


    敲了敲房門,裏麵穿來雲安不耐煩的聲音,“我不是叫你走嗎?你又回來幹嗎?”


    雲立說道:“安兒,你該吃飯了。”


    雲立的這句話讓房門內的雲安頓時安靜下來,沒有大吵大鬧,沒有胡攪蠻纏,父子之間的對話還未開始,便隨著雲安的沉默而終止。


    雲立一手端著飯菜,一手摸著銅鎖,沒見任何多餘的動作,銅鎖便被打開。推開房門看到的是閉目坐在桌前的雲安,四周有些破碗碎瓷,顯然在這之前,雲安曾發過一次脾氣。


    飯菜還是熱乎的,雲立把它們放在桌子上,看著閉目的雲安,拿起筷子和碗就放到他的麵前。


    雲安沒有睜開眼睛,他隻是開口說了句:“爹,我想娘了。”


    雲立收回的手頓在空中,臉色如常的他卻是用眼睛出賣了自己。那是一雙微微濕潤的淚目,眨動了自己的眼皮,雲安放緩自己的語氣,說道:“吃飯吧,你也餓了。”


    雲安睜開眼睛,他的雙眼發紅,看著麵前的飯菜,拿起筷子就使勁刨,塞了滿滿的一嘴後,使勁往下咽,眼角的淚水順著鼓起的腮幫子滴了下來。這口飯的滋味在雲安的味覺上除了鹹,還是鹹。


    一口飯是填不飽一個人的肚子,更何況是一個餓了一上午的人。但雲安放下了筷子,用袖子抹點自己嘴上的油漬,在用另一隻抹掉自己的淚痕,然後坐在桌前再次閉上了眼睛。


    雲立看到略顯狼藉的飯菜和桌麵,起身拿起筷子把雲安落在桌麵上的飯粒扒拉到碗裏,在把碗放回盤子裏,做好這一切,雲立看了看四周,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雲安身上,說道:“晚上要是冷,就叫下人多送傳被子過來。要是想吃什麽,也吩咐下人去做。”


    雲安突然說道:“爹,你把我和林落放出去。”


    雲立拿起盤子走向門外,這個要求雲立不能答應。


    “爹,你讓我出去!”


    雲立走出門外後,一揮手,兩扇門扉受力關上,門上的鐵鏈搖擺間碰到一起,叮兒當兒作響。雲立拾起地上的銅鎖,暗金色的鎖條穿過鐵鏈的缺口清脆地扣進鎖舌之內。


    這間房子被重新鎖上,雲安終究沒有從裏麵走出來。這是件好事,但對於雲安來說,這是件壞事。雲安很冷靜,在早上起來發過火後,就沒在發火。如果發火有用的話,他自然不介意再發一次。不過事實是雲安無論發多少次火,都不可能被放出來。鐵鏈離開房門的時候得往後延遲,延遲到名川城內的風雲塵埃落定之時,那時候的雲安才能恢複自由之身,才能沒有枷鎖。


    雲立走後,雲安走向房門,輕輕往裏拉動門扉,目光透過兩扇門扉的空隙看到了纏繞在房門上的鐵鏈後,死心地關上房門。


    ……


    “籲。”


    高聲喝令,馬兒仰著身子停了下來。


    樓主拉開簾幕,探出身子看向上方的城主府三個大字。


    夢兒姑娘先一步下了馬車,她站立在樓主的馬車傍邊,等著樓主下車。樓主對著夢兒姑娘微微一笑,雙腳落在地麵,與夢兒姑娘一起往城主府走去。


    門口有守衛攔下兩人,說道:“二位,城主大人吩咐過這幾日城主府不接見來客。。”


    樓主微怔,隨後說道:“向你們城主通報一聲,就說丹王樓的故人來訪。”


    “這……”攔住兩人的守衛猶豫不決。


    夢兒姑娘放下手中的飯盒,摸出一個袋子,用衣袂掩著遞了上去,“勞煩行個方便。”


    守衛將夢兒姑娘遞過來的袋子推了回去,說道:“不好意思,姑娘,我不能收。”


    夢兒姑娘抿抿嘴,將袋子揣回懷裏,說道:“那您能幫我們去通報一下嗎?”


    “這……”士兵說道,然後看向夢兒姑娘一傍的樓主,繼續說道:“好吧,我幫你們去通報一聲,至於城主大人能不能見你們,你們能不能進去,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夢兒姑娘感激地說道:“多謝,您隻管通報便是。”


    守衛去向雲立通報夢兒姑娘與丹王樓的樓主來訪這一事。


    樓主在這個過程筆直站著身體,剛才的對話他也參與不多,一是實在沒有必要自降身份去求區區一位城主府的守衛;二是他現在要思考接下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此次來城主府,一則是答應了夢兒姑娘,二則是他有些問題要問問他的這位師弟。


    約摸半刻鍾的時間,守衛便回到了大門處,虛手一引,守衛說道:“二位,請!”


    樓主收回自己的思緒邁進了城主府的大門。


    夢兒姑娘向著守衛點頭以示謝意後,拿起飯盒跟著樓主走了進去。


    守衛將兩人帶至城主府的會客廳,說道:“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城主大人一會就到。”


    說完,便退下,回到自己的崗位履行自己的職責。


    會客廳正對門的牆上掛了一副水墨山河畫,畫的右側寫著“氣吞萬裏”四個蒼勁的大字。畫功精湛,筆力老道,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樓主微微眯眼,目光凝聚在那副畫上,猶如龍遊鳳還的線條讓他的神色頗為凝重,身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氣勢。樓主在是煉丹行家的同時,也是位丹青聖手。這幅畫裏有那位留下墨跡之人的精神刻印,畫下的尾款寫著雲丹子,而樓主對這三個字在熟悉不過。雲立將這幅畫擺在這裏的用意很明顯,就是為了震懾。


    樓主的氣勢逐漸提升,在這個會客廳與畫上精神刻印分庭抗立,由胉腫之間逐漸占據為上峰。畫上的精神刻印到底是無根之水的存在,不可能在氣勢上壓過樓主,如果是雲立在這裏,結果則要兩說。


    夢兒姑娘感到胸口發悶,兩股氣勢的對抗讓夢兒姑娘感到一絲不適,身子不禁退後兩步,悶悶地哼了一聲。


    樓主被夢兒姑娘的悶哼驚醒過來,揮手散掉兩股氣勢,轉頭關切地問道:“夢兒姑娘沒事吧?”


    夢兒一隻手捂著胸口,搖搖頭,說道:“沒事。”


    “師兄,我的畫可能入你法眼?”


    雲立龍行虎步地從會客廳正門行的過來,臉色和煦地盯著丹王樓的樓主,隨後似剛看到夢兒姑娘一樣,有些意外地說道:“喲,夢兒姑娘也在啊?是來找我家安兒的嗎?不巧,他今天正好不在家。”


    夢兒姑娘抿抿嘴,她知道雲立是故意的。知道又能怎樣,知道也得受著。


    隨後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盈盈一禮,說道:“城主見笑,夢兒今日前來是想請求城主大人放了林公子的。”


    雲立笑了笑,說道:“林公子?哪位林公子?可能要讓夢兒姑娘失望了,城主府沒有姓林的公子。”


    夢兒姑娘抬起頭,倔強地盯著雲立,說道:“城主再找找,這名川城的人都知道昨日有人私闖城主府,夢兒要找到人就在裏麵。”


    雲立恍然大悟道:“原來夢兒姑娘說的是那個小賊啊。”


    “正是。”


    “不巧,死了。”


    夢兒姑娘的眼睛瞬間瞪大,說道:“城主大人莫開玩笑。”


    “夢兒姑娘的意思是我在騙你嗎?”


    雲立的眼神在這句話的時間裏由和煦變為冷然。


    夢兒姑娘輕退兩步,無法接出下麵的話,在雲立麵前,她顯得毫無抵抗之力。


    樓主咳嗽兩聲,說道:“夢兒姑娘,你先在門外等我們一下,我與城主單獨談談。”


    夢兒姑娘施了一禮,她退下去的步伐有些蹣跚。


    會客廳裏隻剩下了雲立和樓主兩人。


    雲立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向樓主,說道:“沒想到師兄竟會為了一位紅杏樓的女子登我城主府的大門,倒也是稀奇。”


    “那師弟你呢?”


    一句話,會客廳的氣氛瞬間冰冷下來,雲立座下椅子的扶手驟然開裂,而後碎成木屑,在空中洋洋灑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叩天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沫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沫城並收藏叩天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