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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芹娘舊事重提,要和俞家恢複婚約。魏樹德實在抹不下這張老臉,這個倒窟窿又如何鑽得回去?


    還在俞致祥上高中時,桂芹姨、致祥娘走親戚路過北山,又投宿在桂芹家。當著婆家妹妹的麵,桂芹姨數落娘家姐姐:“你女兒就是個寶,你看人家娃多有出息,全校數理化競賽第一名,隻怕人家娃還看不上你女兒呢!”桂芹娘信口說了句:“妹子,你不要罵了,錯事要人做呢,我們重做親戚還不行嗎?”一聽這口話,致祥娘喜出望外,回家炸了六個油餅,說炸,實際沒有那麽多的油,隻是在表麵抹了點清油罷了。按習俗,走一般親戚拿四個油餅,非常要好的親戚才拿六個油餅。玉梅將油餅放進竹篾編成的饃籠裏,為防落上塵土,又苫上一張舊報紙,才交給俞炳義,千叮嚀萬囑咐一番,讓他前去修複這條已經斷了線的親戚路。俞炳義走了三十裏川路經過古城,又走了十裏山路來到廣爺北山。魏樹德沒有定婚那天健談,應付性地說了幾句話,借故出去了。桂芹娘雖然不是十分熱情,還是給了飯吃。俞炳義有些耳背,反應遲鈍一些,走出魏家門時,桂芹娘遞來的油餅籠照樣苫著舊報紙,也沒有留神,右胳膊挽著饃籠袢走回家。玉梅看著丈夫一臉高興的樣子,覺得這門親事有眉目。接過饃籠,掂在手裏覺得分量不輕,笑逐顏開地揭起舊報紙看親家的回盤,才發現六個油餅一個不少地回了家。俞炳義的臉上不見了笑容,他這才恍然大悟,魏樹德一去不回的原因並非自己想象的緘口待客,原來老同學懼內,有苦難言啊!


    俞致祥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的第一件事是看望舅父舅母。你說怪不怪,他住在舅家上了兩年高中,沒見過一回桂芹家人,這次偏偏遇上了桂芹娘。女婿外甥半個兒,外甥在舅家就是個端飯的。致祥為所有的長輩都端了飯,桂芹娘也不能例外,人家畢竟是舅母的姐姐,不看僧麵還得看佛麵呢!這一端飯,桂芹娘又想到別處了,回家後劈頭對女兒說,“桂芹,你女婿考上大學了!”


    “我哪有女婿?”桂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俞致祥不是你女婿嗎?就是你姨夫的外甥!”娘生怕桂芹忘記了似的。


    娘啊,你給我定過婚的女婿,我豈能有所不知呢?但是你扯旗放炮地退了婚,人家還是我的女婿嗎?你也好意思說出口?桂芹吞吞吐吐地說,“曹不是跟人家退婚了嗎?”


    “退婚,那是形勢逼迫的,朱老三說話時你不在場,你要是在場,恐怕提出退婚的是你不是我!錢和布退了,饅頭和鎖錢沒有退!”聰明過人的娘也留了一手。


    “俞致祥那次來莊上演節目,我說叫人家來家裏坐坐,你不同意。他爸二次上門求婚,你連禮當都沒收,那能叫沒退婚嗎?”魏桂芹的話裏帶著氣。她記著呢,那次故裏中學來莊上慰問演出,同村的一個女孩指著拉二胡的學生讓她看,“你看,你看,他就是你的女婿娃俞致祥,還不請到家裏去!”桂芹這是第一次見他:中等身材,圓撲撲的臉膛,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的確是個英俊小夥。桂芹顧不得女孩兒的矜持,把同村女孩的原話告訴了娘,娘卻一言未發。


    桂芹娘也是一肚子委屈,說得比女兒還有理,“看這娃差教養的,你是俞家人還是魏家人?沒見做啥胳膊肘兒就向外歪!沒收禮當歸真,但我沒說不成親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出嫁了,這些年一直沒有給你另找婆家,是為啥哩?你說叫致祥來家我不同意,我綁了你的腳還是綁了你的手,為啥自己不領進門呢?”


    好我的娘,你咋不講理呢?人家在舞台上,我在舞台下幾十米處看了一眼,人家認得我是誰?要領進家門也得你發話讓我哥領,我一個沒過門的女子領女婿回家像話嗎?


    桂芹娘十年無動於衷,一旦動起這個心思還較了真,見縫插針,嚷得桂芹心煩意亂。她見說不動女兒,又來說自己的丈夫。好我的你哩,這是給女兒說人家,不是賣牛賣馬,想賣就賣,想不賣就不賣!縱然想賣,也得看看買家呀!可憐魏樹德當校長時懼怕有權有勢人,在家又唯老婆的馬首是瞻。這次他是鐵了心,誰挖的倒窟窿誰鑽,一不搭理二不閃麵。


    魏桂芹很為難,不堪娘嘮叨的她走出家門,滿腹心事不知向誰訴說,漫無目的地走下北山,信馬由韁地來到古城市場。隻不過一半年的時間,古城集市就變得熱鬧非凡,木材區、瓜果蔬菜區、蛋禽區、牲畜區、花卉苗木區、日用百貨區,到處擠滿人,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魏桂芹來到瓜果蔬菜區,發現了埋頭挑選菜水的惠萍,主動迎了上去。


    “你是鬆柏峪的俞惠萍?”


    “你咋認識我呢?”惠萍不認識桂芹,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你是大名人,鬆柏峪大隊大合唱的領誦,人都以為你是城裏人呢!”桂芹笑著說。


    “都是啥時候的事了,還提那事呢,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咋想不起你呢?”惠萍還在努力從 記憶中搜尋著眼前的這個姑娘。


    “咋說呢,”姑娘欲言又止,“向你打問一個人!”


    “誰?”


    “俞致祥!”桂芹的臉上突然泛起紅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我知道,前幾天去肅南師專上學了。”惠萍感到好生奇怪,俞致祥的高中同班隻有兩個女生,她都認識的,“你認識他?”


    “認識,認識!”


    “你是?”


    “我是他的未婚妻!”姑娘話雖出口,還是像做了錯事的小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兩手習慣性地撫弄著自己的長辮梢。


    “啊?!”惠萍驚得差點沒跳起來。她沒見過魏桂芹卻聽說過魏桂芹,原來你就是嫌貧愛富的魏桂芹,你就是出爾反爾的魏桂芹!你不幹人事也配說人話?但她又冷靜了下來,仔細打量了桂芹:高挑身材,彎彎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文文靜靜,皮膚不是十分白皙,論長相也是中等偏上!“你是魏桂芹?不是退婚了嗎?”


    桂芹從對方的眼神中已經讀出了她對自己的厭惡,讀出了她對俞致祥的喜愛,要不咋說女人心細呢!不過,潛意識告訴她,惠萍就是自己傾訴的對象,她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惠萍,“是有這麽回事。哎,咋說呢,這事都怪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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