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遷路途遙遠,一路車行慢慢,人行重重,七月的日頭曬得人昏昏欲睡。


    寧家馬車裏,蘇念秋正弄著冰鼎,車裏陣陣涼意與車外炎炎夏日形成對比“夫君,這一行到洛陽要多久?”


    寧以恒挑眉“娘子眼下就受不了酷暑了嗎?”


    蘇念秋搖搖頭“雖然酷暑難當,都是總怕糧食飲水帶不齊全。”


    寧以恒哈哈一笑“娘子勿憂才是。”說罷挑起車簾看向窗外的景色“魚出水,蚯蚓上路?天邊寶塔雲?今年雨季充沛,莫不是趕上暴雨?”


    蘇念秋也掀開車簾,聞到一股土腥味,眼睛閃了閃“看來大雨將至。”


    寧以恒喊著車隊停車,喚來索融低聲道“去告知沈易之和陛下,大雨將至,最好停車等待。順便請劉曜一敘。”


    蘇念秋看著索融離開,笑道“夫君當真是真的胡人遊牧的特點,避開雷雨也是有法子的。”


    寧以恒笑道“娘子,你說這雷雨之際該如何避雨?”


    蘇念秋眼睛眯了眯眼“雷雨季節,樹下莫留人。都是我等都在路上行路,這如此浩大的世族遷徙無法找客棧安頓,這官道樹木繁多,也不可樹下留人。唯有山洞可藏人,可放眼望去,這哪有山洞可言?既然山洞不可,隻能安營紮寨。既然安營紮寨,這雷擊該如何避免?我就想不通了。”


    寧以恒點了點蘇念秋的小鼻子“娘子可知避雷所用鐵柱?可引雷電。馬車雖然適合躲雨,但是隨行的仆人卻得有躲雨之地,雖然大部分仆人有馬車,都是起碼隨行的侍衛卻沒有。如若是安營紮寨,我們隨行的大帳不多,得緊著用。因而為夫打算,讓侍衛進入男仆車裏。”


    蘇念秋點頭“隻是這馬車可夠?世家可願?”


    寧以恒拿起茶杯笑道“不願?還要侍衛保護嗎?”


    蘇念秋點點頭,沉寂片刻,沈易之和劉曜同時走進馬車。


    沈易之看了蘇念秋一眼,坐在蘇念秋旁邊,劉曜坐寧以恒身邊。隻聽沈易之低沉的語氣盡是疑惑“你確定是雷雨?”


    劉曜笑起“看著雲,怕是了。”


    沈易之看向劉曜“我們該如何?”


    劉曜掀開車簾,聞了聞外麵土腥氣,回頭慢慢說道“安營紮寨,鐵柱引雷。”


    蘇念秋看了一眼寧以恒,這人竟然跟夫君所言一樣,隻是這安營紮寨,似乎不太一樣。


    沈易之皺眉“安營紮寨,大帳不足以容納這麽多人。”


    劉曜皺眉“雷雨驚馬,又該如何?”


    沈易之垂下眼瞼,仔細思索“如是這樣,侍衛更重要,安營紮寨隻能給侍衛,其餘世族暫臥馬車,仆人栓馬樹下。”


    劉曜手指敲了敲桌麵,拿起一杯新泡大紅袍飲下,抬頭看向寧以恒“寧家二少呢?”


    寧以恒也拿起茶水,慢慢喝下“疲勞行軍乃是大忌,還是安營紮寨,世族車上休息,仆人帳中休息。馬車卸掉馬匹。”


    蘇念秋想到什麽,問道“如若趕上暴風來襲,該如何?七月可是暴風驟雨期。”


    寧以恒笑起“好問題,易之可知?”


    沈易之垂下眉眼“沒人配備蓑衣吧。”


    寧以恒看向劉曜“劉曜呢?”


    劉曜眨了眨眼“大風而來,天命如此,執拗不得。”


    寧以恒看向蘇念秋笑起“如是大風,並肩而行,人牆而重。”


    蘇念秋點點頭。


    沈易之看向寧以恒,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蘇念秋,便與劉曜攜伴而去。


    寧以恒喚來索織“告訴父親,今天安排。”又看向索融“告訴嶽父今天安排。”擺了擺手,看著自家娘子,笑起“如若是狂風,你被吹起了,我也能千斤墜把你困在我懷裏。”


    蘇念秋沒好氣的白了寧以恒一樣,剛想說什麽,車外轟隆隆的一片響聲,寧以恒眼睛眯了眯,嘴角露出笑意“看來趕不及安營紮寨了。”


    蘇念秋趕緊披上蓑衣,對著寧以恒說道“外麵需要我們安排,既然天公不等人,我們就要搶時間。”


    蘇念秋帶著蓑衣奔向蘇家的車隊,指揮著避雨事宜。寧以恒環胸站在蘇念秋身,猶自笑起,娘子也是一個急性子的人呢。風漸漸吹起她的蓑衣,雨滴漸漸落下,看著她鼓著紅紅的小臉有條不紊安排的模樣,真是可愛的很。


    雨滴越來越大,雨水越來越密集,風也漸漸變大,天上開始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雷鳴令人膽顫,耀人眼球的閃電令人心寒。


    寧以恒皺眉看著天空,心裏開始凝重,這雲似乎過於重,這雨似乎過於暴烈,莫非是台風?江浙多台風,這莫不是趕上了?隨著雨勢越來越大,人站在雨裏越來越吃力,大帳擋雨的能力開始飄搖不定。


    寧以恒抓住蘇念秋,把她鎖在懷裏,對著周圍的影衛說道“所有橫影著蓑衣,賬外釘木樁,要快!”


    幾百人的影衛瞬息趕赴寧家大帳,蘇家大帳開始釘木樁。


    沈易之看著這越來越大的雨勢,聽著周圍越來越嘈雜的女眷哭音,沉聲下令“沈詠衛,賬外木樁釘牢!詠影,護送沈家主子們進賬隨我安撫!”


    沈易之走進賬裏麵對著橫涕肆流的寧家少爺,小姐,女眷們,皺了皺眉頭,對著父親沈衝說道“父親,您身為族長,當知此時不宜軍心生亂,還是莫要讓族人哭泣,這雨雖大,但是擱不住哭聲遠播,損了沈家清譽!”


    沈衝點點頭對著身後哭泣不已的眾人,喝道“沈家子孫,豈是爾等鼠輩!再哭者,逐出賬內!”


    沈易之見哭聲小了,帶人前去皇家賬內,隻見皇家賬內亦是女眷垂淚之景,慕容霜有些不快的看著沈易之,說道“琅琊沈家處理不了區區風雨嗎?”


    沈易之負手說道“已派人加緊木樁。”


    慕容霜隻能看著沈易之幹瞪眼,他也知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此時賬外一道雷電正好劈死一棵百年老樹,慕容霜看著著火的古樹,龍目圓瞪“鐵柱沒有引雷?”


    沈易之看著賬外的樹,此時宮內女眷哭聲變大,不知該如何回答。


    蘇念秋與寧以恒攜伴而來,隻見蘇念秋淩亂的發絲上早已濕透,蘇念秋看著自家哥哥蘇玉卿,點了點頭,對著舅舅慕容霜說道“舅舅,這賬外鐵柱已經引雷,怕是樹木茂密,雷電被樹木索引,不過侄女看來應不會襲擊王賬才是。”


    慕容霜見蘇念秋有著安撫軍心的意思,縱容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何以見得?”


    蘇念秋看著賬外燃燒的古樹笑道“雷者,從不在同一處襲擊第二次。且這雲勢變淺,雨勢減小,似乎有南去的意味,想來這雷電亦是末期。隻不過雨可能要下到明天才行,倒是拖累了北遷的進度。”


    蘇念秋走近慕容霜,笑眯眯的又道“各大世族已經派影衛鎮守賬外,有著這以一當十的影衛,何懼區區一夜風雨?舅舅乃是一國之主,龍之天子,自然鎮住妖邪。當知紫微北鬥在,皇氣巍巍然,魑魅魍魎散,天下自安然。”


    慕容霜大笑道“秋縣主不愧是朕的外甥女,甚合我意。”


    蘇念秋走向女眷,嬌憨一笑“諸位嬸嬸,姐妹,莫不是不相信咱們皇家威儀,舅舅龍禦周天?”


    話落,哭聲停。蘇念秋看向慕容霜,有著調皮和自信。


    慕容霜指了指蘇念秋笑道“你呀!”


    蘇念秋眨眨眼笑起“我也是為舅舅著想。”


    慕容楚人此時站了起來,抽著鼻涕看向蘇念秋,一臉疑惑“念秋表妹,為什麽你不怕呢?”


    蘇念秋看著慕容楚人,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賈南風,嘴角動了動,幹笑道“我有舅舅在這裏,就什麽都不怕了。”


    慕容楚人偷偷看了一眼慕容霜,嘟囔道“可我還是害怕。”


    賈南風拉了拉慕容楚人的袖子,示意他閉嘴,笑道“哎呦,這天公雷鳴,我一個婦道人家都害怕,何況你家表哥。哎,這雨勢是小了,不然我真怕大帳掀了去。還好父皇龍威庇佑。”


    蘇念秋看著賈南風又開始拍馬屁,笑道“嫂嫂所言甚是。”心中卻閃過萬般厭煩。


    賈南風看向慕容霜,眼睛帶著希冀“父皇,這糧草今天浸濕,莫不是要換掉糧食重買?還是曬糧食?”


    沈易之白皙的臉上揚起笑意“太子妃娘娘莫擔心,糧草已經妥善安置,無需購買。”


    寧以恒看了一眼沈易之,幫腔道“世家影衛一半去鎮守和保護米糧,太子妃娘娘勿憂。”


    賈南風拍了拍小心髒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慕容楚人輕輕打了一個噴嚏,揉揉鼻頭懵懵懂懂的說道“好涼,要是每個人都有一碗薑湯該多好。”


    慕容霜扭頭看向楚人太子,目光閃爍,太子終究不是真傻嗎?竟然知道雨中預防寒症,是百姓之幸嗎?


    賈南風心中雀躍不已,看來父皇更滿意自家夫君了,隻怕太子之位坐穩了。


    沈易之連忙說道“太子所言極是,沈易之這就去吩咐薑湯。”轉身快步離去。


    寧以恒看著慕容霜,眼中帶上了些許的感情“你可有著涼?”


    慕容霜看著寧以恒關切的眼神,透過他,仿佛在看另外一個人,笑的極為溫柔“你會在意嗎?”


    寧以恒知道慕容霜在看自己,想著娘親,點點頭“會。”


    慕容霜擺擺手“你快去領薑湯,莫要讓她。”話一頓,看向寧以恒有著深意“他們著涼。去吧。”


    寧以恒頷首,帶著蘇念秋離去。慕容霜看著離去的寧以恒,坐在龍椅上,看著手中的蟬玉,自語道“今天你可有受到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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