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無助的小魔法師】


    阿尼諾忒斯這才明白了一個讓他的心一下子從震驚的頂峰跌到了穀底的現實——那個在沉睡樹精旅店救下的孩子,也和安娜一起消失了。他立刻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這扇傳送門的背後,到底是什麽?


    一位忠心耿耿的朋友?


    一個願者上鉤的陷阱?


    一次有去無回的旅途?


    還是一場精心謀劃的屠殺?


    阿尼諾忒斯心中兀自思考著,抬起頭想要從彌哈特的眼中找尋到一絲答案,卻看見鐸塞克少年一動不動地俯視著那個可能通向死亡的大門。


    “阿尼諾忒斯,現在換我問你了。你,相信我嗎?”彌哈特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落在小魔法師的心底。


    你,相信我嗎?


    達拉尼爾仿佛猜到了什麽,一把拉住了彌哈特的手臂,大聲道:“彌哈特,你想幹什麽?你不要命了嗎?”


    “什麽?達拉尼爾法師,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會衝進這個不知道通向什麽地方的傳送門吧?”彌哈特故意用一種輕鬆的口氣回答道,“可是,那是艾仂森啊。所以,對不起了!”


    彌哈特說罷,身體猛地向左扭去!


    論力氣,達拉尼爾自然是不敵彌哈特的。鐸塞克少年輕鬆地將他摔倒在地,一下子就跳進了傳送門裏,不見了蹤影。


    阿尼諾忒斯看著彌哈特的背影消失在了橙色的光華中,立刻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趕在達拉尼爾從地上站起身阻止自己之前,就縱身一躍!


    而那道傳送門,在阿尼諾忒斯進入的下一秒鍾,“噗”地一聲就消失了在了原地。


    又消失了?


    又消失了!


    “不!不!不!荒唐!愚蠢!這簡直是荒唐至極!愚蠢至極!”達拉尼爾看著空蕩蕩的地麵,頓時火冒三丈,氣憤地用拳頭狠狠地錘擊自己的胸口。


    ————————————


    ————————————


    隻要我的心髒還沒有停止跳動,


    隻要我的血液還沒有凝結成冰,


    隻要我的呼吸還未被神靈剝奪,


    我願意盡我全力侍奉二位,


    就算獻出生命也無怨無悔!


    ————————————


    隻要我們的眼睛還能洞悉忠舉,


    隻要我們的耳朵還能聽清忠言,


    隻要我們的靈魂還能感受忠心,


    我們願意盡我們全力保護你,


    就算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


    ————————————


    ————————————


    彌哈特感覺到自己四周的空間被強行扭曲了,地麵、天空、樹木、月亮,甚至是自己的身體,都化作了無數條平行排列的線條,飛快地扭曲,旋轉。


    這和剛才現實和幻境切換時的感覺一模一樣,隻是更加清晰可辨。


    阿尼諾忒斯那個家夥,他一定會跟著自己一起過來吧?


    因為我相信他。因為他也相信我。


    不是嗎?


    彌哈特心中揣度著,他認為小魔法師一定會緊隨其後,但是又不敢完全篤定。


    就在這時,空間的扭曲停止了。


    腳下是濕漉漉的地麵,空氣中充斥著腐朽陰暗的氣息,一陣陣刺鼻的惡臭撲麵而來。


    彌哈特連忙用手捂住了鼻子。四周是黏稠的黑暗,借著傳送門發散的微弱光芒,他瞥見了冰冷的石牆、叢生的青苔和堅固的鐵窗。


    見鬼!這裏居然是一間牢房!


    身後,傳送門的橙色光芒閃爍了一下,那是法術不穩定的征兆。


    該死!


    那個阿尼諾忒斯,怎麽還沒來?


    難道……難道他不打算來了嗎?


    一抹冰冷的擔憂和泛著寒光的驚慌,在彌哈特心底油然而生,最後組合成一把鋒利的尖刀,從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刺了進去。


    就在彌哈特幾乎認定自己的信任就要被辜負的時候,阿尼諾忒斯一下子從傳送門中摔了出來,撞在了他的身上,而那個被刻印在魔法卷軸裏的空間傳送門在發揮了自己的作用之後,終於壽終正寢。


    彌哈特抱住了失去平衡的小魔法師。


    自己的雙臂之間是那個熟悉的少年,他心中的負麵情緒立馬就煙消雲散,甚至還生出了一絲複雜的愧疚,因為他對他信任的動搖。


    兩人被扔進了寂靜的黑暗。


    “你來了?”彌哈特低聲道。


    “那是當然,”阿尼諾忒斯回答道。


    “你以為我會拋下你一個人嗎?”小魔法師反問道。


    彌哈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不,對不起,是我拋下了你一個人才對。”


    “哼,我可不能讓你白白送死。所以,我們這是在哪兒?”雖然阿尼諾忒斯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傲慢,但是彌哈特還是明顯感覺到了,在聽見自己的道歉之後,小魔法師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這是一間牢房。你能用你的魔力感知一下周圍的環境嗎?”彌哈特問道。雖然附魔皮甲提升了他的感知能力,但是與魔法師的感知能力相比,皮甲所帶來的增益也就相形見絀了。


    可是這一次,天賦異稟的小魔法師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你怎麽了?”彌哈特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阿尼諾忒斯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帶著哭腔回答道:“彌哈特。我…我做不到……”


    在沉睡樹精旅店裏,對艾仂森的偷竊行徑了如指掌的阿尼諾忒斯不是說過,旅店裏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感應嗎?


    “為什麽?”彌哈特感到疑惑不解。


    小魔法師終於恐懼地哭出了聲來:“因為,在…在這間牢房裏,我連…我連我體內一絲一毫的魔法能量都感受不到!”


    恐懼如同一條心懷叵測的蝮蛇,不動聲響地爬向了阿尼諾忒斯,從他的腳踝迅速纏繞而上,讓小魔法師的整個身軀都無法動彈。還不等彌哈特反應過來,他又突然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站直了身子,鄭重其事的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彌哈特也不打斷他,隻是隔著濃重的黑暗,靜靜地凝視著他。


    果然不出彌哈特所料,片刻,黑暗中就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小魔法師委屈的抽泣聲,彌哈特歎了口氣,上前一步,雙手放在阿尼諾忒斯的肩膀上,大拇指拖起他沾滿淚水的下巴,讓他抬起頭看著自己。


    “阿尼諾忒斯,你先別著急,好嗎?”


    小魔法師的眼淚墜落得更快了。


    “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


    搖頭。


    “是不是你在剛才的戰鬥中受了傷?”


    搖頭。


    阿尼諾忒斯性格之所以有些乖張,部分是因為他平日裏都是一個人居住,形單影隻;但更多的,是因為他擁有過人的魔法天賦和出色的魔法實力。可是如今他連自己體內一絲一毫的魔法能量都感受不到,更不用說施展任何幻術或是源力魔法了。


    彌哈特完全能夠理解阿尼諾忒斯的感受,那就如同是自己忘記了父親教授的全部武技。不,仔細想想,他才發現,相比之下,小魔法師的境遇不知道糟糕了多少倍!


    若是失去了強大的武技,自己好歹還有強悍的體質,還可以拿著短劍,完成一些普通人都會的劈砍動作啊。可是阿尼諾忒斯呢?失去了魔法,彌哈特懷疑,若是隨便拉來一個與他相同年紀,不會任何武技或是魔法的普通少年,恐怕都能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吧?


    彌哈特聽著阿尼諾忒斯的啜泣,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給他提供幫助和慰藉。隻能輕輕地用手拍著他的背,用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的言語試圖撫平他內心的恐懼。


    漸漸地,小魔法師恢複了理智,他用袖子拂去了臉上的淚水,停止了哭泣。


    阿尼諾忒斯這才嗅到了刺鼻的腥臭味,胸腔中一片氣血翻滾,險些吐了出來。


    “尤裏安諾斯(智慧與邏輯之神,八大神靈之一。第二十七章有所提及)在上,這究竟是什麽氣味!”阿尼諾忒斯哽咽地叫喊道。


    “你呆在這裏,我去四周探索一下。”彌哈特說罷便向前邁出了腳步,才走了幾步,就踢在了一團柔軟的物體上,險些摔倒。他連忙往後退去,回頭問阿尼諾忒斯:“你現在有辦法把周圍照亮嗎?”他剛一說完,又害怕碰到小魔法師的痛處,更正道:“我是說,能否通過某種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我剛才踢到了一些東西。”


    阿尼諾忒斯聞言,不用彌哈特解釋,也知道他對自己並沒有惡意。他把手伸進袍子裏,摸出了兩塊晶瑩剔透的魔法寶石。他一手拿起一塊,然後用力地撞向另一塊。試了足足五次,兩塊寶石的表麵才出現了一道向內部延伸進去的裂痕,從裏麵射出了柔和的白色光芒。


    阿尼諾忒斯將右手的那塊寶石遞給彌哈特,悶悶不樂地說:“若是在平時,我隻需要向寶石裏注入一點兒魔法能量,它們就能發出光亮了。但是現在,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幸好之前我往這寶石中注入過能量,現在我才可以將它們撞碎,勉強激起一點兒能量反應。雖然不是特別明亮,但還是湊合著用吧。”


    “這已經很不錯了。再說了,光線暗一點兒也未必就是壞事,敵人挾持著艾仂森逃到這裏,至今還不見蹤影。若是光線太亮,打草驚蛇,就不太好了。”彌哈特表現出了少有的冷靜,順著光線往前方俯視,看清了剛才自己踢到的東西。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骨,彌哈特勉強能夠通過它的形狀辨認出來頭部、四肢以及軀幹的大概位置。它的肢體幹癟萎靡,龜裂脫水的體表包裹著一層焦黑的半流體,從色澤和性狀來看,似乎是壞死組織和灰燼的混合物。但是它並不是那股令人作嘔的惡臭的源頭。


    在這具燒焦的屍體之下,彌哈特看到了一種魔獸的皮毛。


    無影沙狐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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