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雞叫聲中,又迷糊了好久,隱約中聽見父親和二叔的說話聲,外麵也傳來拉風箱的聲音。


    “超哥,”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倒著的臉,正對著我,我趕緊歪頭一看,是小義。


    “早啊,小義,你早起來了?”我跟小義打了招呼。


    “嗯,超哥,我起來一陣子了,”小義說,“已經把院子都掃了,又喂了驢。”


    我趕緊坐了起來,把蓋在被子外麵的裏外兩麵穿的羽絨服穿上,這是媽媽剛給我買的,走前剛穿上的。


    媽媽說,羽絨服是剛開始流行的,穿著特別擋風,暖和。昨天穿了一天,果然效果不錯,一點不冷。


    穿上褲子,我轉身下了炕,小義正站在門框邊上笑嘻嘻地看著我。


    “睡得怎麽樣,超哥?”


    “不錯,也不知啥時候睡了,一晚上沒醒。”我伸了個懶腰,“可能昨天坐車坐累了,車太顛了。”


    “我給你打水洗臉,早上,壓水井口都凍了,我現通開。”小義說著,拿起一個搪瓷臉盆走了出去。


    “早,二嬸。”我走到堂屋跟二嬸打招呼。


    “起來了。海超,一會飯就做中了,稍等等。”二嬸一邊忙著,一邊說。


    “我爸呢?”


    “哦,跟你叔去坡裏轉轉,溜達去了,一會就回來吃飯了。”


    這時,我聽到院子裏“咯吱,咯吱”地聲音,我走到門口伸頭一看,小義正在摁住一根綁在水井鐵把手上的木頭棒子,上下用力壓著。


    壓了幾下,就開始出水了,水流越來越大,不幾下,臉盆就快滿了。


    小義端起臉盆往外又倒出點水,往屋裏走來。進了屋,把臉盆放在一個舊木凳上,又拿起個暖瓶往臉盆裏添了些熱水,伸手攪了攪,又倒了點。


    “超哥,洗臉吧,涼熱正好。”小義很細心。


    “謝謝你,小義,”我擼起袖子,伸手試了下,挺合適。


    洗漱完畢,二嬸把早飯都擺滿桌子了,稀飯、饅頭、鹹菜、還有一大盤煮雞蛋。


    “看這兩個掌櫃的怎麽還不回來?”二嬸自言自語。


    “明理!明理?”二嬸叫著堂兄。


    “咋,娘?”堂兄拿著一本書邊看。邊掀門簾從西屋走出來。


    “早,大哥,”我跟堂兄打了招呼。


    “啊,早,海超兄弟。”堂兄比較喜歡看書,尤其以前的老書,說話慢條斯理,文縐縐的。


    “你去坡裏看看你爹和你大爺,”二嬸安排著,“中回來吃飯了。”


    “哦,好,娘。”堂兄這才把書放裏屋,然後拿起一件棉襖套上出門了。


    “小順,小順?趕緊起來吃飯了!”二嬸又在叫著小堂弟。


    “哎,娘,馬上出去了。”


    隔了一會,小堂弟頭發睡得跟雞窩似的,掀開門簾,睡眼惺忪地走出來,一邊揉著眼,一邊跟我打招呼,“超哥。”


    我向小堂弟笑了笑,算是回了招呼。


    這時院門外,傳來二叔高亢有力的聲音,就看見二叔和父親由外麵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聊著什麽。堂兄跟在後頭。


    “吃飯了,哥哥。”二嬸打著招呼,小義在忙著找馬紮,小順在幫著拿筷子,我啥也沒幹,沒參與其中,感覺自己有些多餘。


    “我幹點什麽?二嬸?”我在跟二嬸要求著任務。


    “海超你坐下吃就行,啥也不用你幹。”二嬸笑著說,“家裏不缺幹活的勞力。”


    二叔走了進來,親自端著臉盆出去壓了水進來,又拿起暖瓶倒了些開水,伸手試試水溫,又倒進去不少,又伸手試試。


    “行了哥,再洗洗手吧,水稍熱點,洗著舒服。”


    父親答應著過去洗手了。


    我從小義身上看到了二叔的影子,小義好多待人接物的禮節和生活習慣都如二叔。


    “坐吧哥哥,吃雞蛋。”二嬸抓了兩個雞蛋放在父親麵前。


    “好好好,我吃一個就行。”父親接過來,放下一個,拿起一個往桌子角上磕了兩下,把雞蛋皮剝開。


    “海超也吃,別看。”二嬸熱情依舊。


    “海超,趕緊吃,吃完了,我和你爸爸找你談點事。”二叔催著我吃飯。


    “哦,知道了。”我低頭開始喝稀飯,也剝了一個雞蛋。


    這時,院門開了,從外麵走進來一個三十出頭,個頭不高,精神幹練的漢子。


    進門歪著頭,手裏拿著根煙,笑著說,“大哥什麽時候回來的?大嫂沒一起回來?”


    “夏兄弟,我昨下午到的。你挺好吧?”父親也笑著站起來打招呼。


    “聽說成老板了?發財致富了。”父親接著問。


    “嗨,什麽發財?這不黨的政策好,讓做點小買賣了。”來人走到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也坐下吃吧,大哥,”來人跟父親繼續嘮著,“回來住幾天大哥?”


    “昨天住一晚上了,一會吃了飯,就去公路坐車回去。”父親一邊喝著稀飯一邊說。


    “咋不多住幾天?兄弟們好容易見一麵。晚上去我那裏喝一杯!”


    “下次吧,我這個活,越到過年越忙。”父親解釋到。


    “嗯,是。大哥現在還在原來那裏辦公?”來人問道。


    “換地方了,我到局機關了。”父親回答。


    “咱大哥現在是局長了。”二叔跟來人說。


    “這是海超吧?上次去東北路過,你還小。”


    我站了起來,不知如何稱呼。


    “海超不認識了吧?這是你夏叔,都是咱一個門裏的。”二叔介紹說。


    “哦,夏叔好。”我朝夏叔點了點頭,哈了下腰。


    “坐,坐,繼續吃。”夏叔大大咧咧地說,“你爸爸在外邊是局長,回家了就是我大哥。”


    “咱小弟秋結婚時,過去添麻煩了,還多虧大哥和嫂子給買的魚。”


    “別客氣,自家兄弟。”父親笑著說。


    “咱大哥這人,不跟別的出去在外的人一樣,”二嬸在旁邊說,“隻要自己人去找,都是熱情招待,盡心盡力地幫。”


    “對對對,不虧是老大哥。”夏叔也跟著讚成。”


    “夏,你先坐會喝著茶,我跟老大找海超說點事。”二叔跟夏叔說著。


    “哦,好,你們去吧,我坐會等著送送大哥。”夏叔回到。


    “海超,咱去西偏房說點事。”


    “哦,”我站了起來,心裏想,又有什麽大事發生?


    五十


    我隨父親和二叔走進了西偏房,裏麵也有個簡易的鍋台,亂七八糟堆了一些日常用品,牆角還放了好多農具。


    鍋台前有張長條凳,二叔讓父親坐下說。


    屋子裏挺冷,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不用坐了,”父親說道,“這邊冷,咱長話短說吧。”


    “海超,我一會就往回走了,快過年了,我工作很忙。”


    “嗯嗯,”我點著頭。


    “你留下過年吧,有你二叔和二嬸照顧你,我和你媽都放心。”


    “嗯嗯,”我低著頭答應著。


    “你也知道,為什麽讓你回老家過年,我工作忙,可能有時候對你的監督和關心不到位。”父親歎了口氣。


    “嗯嗯,”我繼續點著頭,但又感覺不妥,於是又搖了搖頭。


    “你頭傷成這樣,我和你媽都很心疼,更多的還是擔心,不知道以後還會出什麽事,再傷到哪裏,”父親頓了頓,又說,“或者說把別人傷了更麻煩,把別人傷重了,就觸犯法律了,你就進去了!”


    父親加重語氣繼續說道:“我不能眼看著你走向監獄,所以,沒辦法,才麻煩你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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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都是一家人,談不上麻煩。”二叔在旁邊說,“回來住一段吧,海超。有你幾個堂兄弟跟你做伴,先過個年。咱家裏過年可熱鬧啊。”


    “嗯嗯,好。”我繼續答應著。


    “今年過年,我多買點鞭、爆仗,”二叔興奮地說,“讓你們弟兄放個夠,一起過個好年!”


    “好好,”我低著頭笑著答應著。


    二叔看父親不說話了,就接過話說著,我偷偷看了看父親,看到父親眼圈有些紅。


    父親張嘴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閉上了,自己搖了搖頭。


    二叔大聲說道:“大哥還是我和海超說吧。”


    父親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海超啊,願意跟你叔吧?相信你叔吧?”


    “嗯嗯,相信。”我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二叔,又點了點頭。


    “這樣,你先在老家過個年,好好玩玩,”二叔頓了頓,咳嗽了兩聲又說,“過了年麽,咱鎮上也有高中,教育質量也不差,也出了不少大學生。”


    “嗯嗯,我聽小義說過。”我說到。


    二叔一看我沒什麽反感,清了下嗓子下決心一樣說了:“不行,過了年留下來讀書吧,你們哥幾個也可以多個伴。”


    “過了年不讓回去了嗎?”我問到。


    聽到父親有些遲疑,剛想說話,被二叔擋下了。


    “不是不讓你回去,你什麽時候回去都行,那是你的家,能不讓你回去嗎?”二叔大聲說道。


    “讓你回來上學,是你爸爸媽媽下決心想培養你,想讓你再努力努力,好考大學!”


    “嗯嗯,”我開始繼續點頭。


    “海超,你爸爸媽媽可都是大學生啊,是正經八兩的大學生,你可不能給他們丟人,連個大學也考不上!”


    我低著頭沉默不語。


    “二叔相信你海超,你起個聰明孩子,就是心思用歪了地方,回來好好學,肯定能考上!”


    “嗯嗯,”我用力地點點頭。


    “能不能爭口氣?海超?回來好好學,考上大學!”二叔加重語氣開始鼓勵我。


    “行!二叔,我聽你的!”我抬起頭來堅決地說,“爸,你和我媽放心吧。我留在這讀書,一定好好念。”


    父親眼裏閃現著喜悅的淚光,一把把著我的肩頭,使勁搖了兩下,“好孩子,好樣的!這樣我就放心了!”


    二叔也高興地說:“我說嘛,海超是塊料,肯定沒問題!”一邊說,一邊看著父親。


    父親也興奮地狠勁點點頭。


    這時,我才理解並深切地相信,昨天小順說的:我爹也當過老師。


    看樣,二叔真當過老師,不但當過,而且很稱職。


    “好了,這樣讓你爸爸走吧,放心吧。”二叔說,“準備走吧,哥?”


    “好,走,海超,有什麽事就跟你二叔二嬸商量,一定聽話。我和你媽會找機會來看你!”


    “好的,爸,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我讓父親放心。


    出門看到,小義已經把驢車套好了,夏叔也等在門口,二嬸和堂兄弟們也在院子裏等著了。


    “我回去了,來一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弟妹。”父親跟二嬸道謝著。


    “大哥,自己一家人,別這麽說,這樣說就見外了。”二嬸笑著說到。


    “接下來,海超在這裏,還得給你們添麻煩。”父親不好意思地說。


    “不麻煩,就當自己的孩子,已經好幾個了,不差這一個。放心吧哥哥,回去也讓俺嫂子放心。”二嬸真心地說著。


    “上車吧,大哥,”二叔已經進屋把父親的手提包拿出來放到驢車上。


    “二叔,我也想去送我爸。”我跟二叔說。


    “行,去吧,還是咱們一起去。”二叔同意了,“這回讓小義趕車。”


    二叔扶著父親上了車,自己也跳上車,說。“體驗體驗你二侄子的趕車水平。”


    “慢走,大哥,下次來一定到我家喝一杯!”夏叔在車後大聲喊著。


    “好的,夏,回去吧,給弟妹帶好。再出差走到我們那兒就聯係我!”父親跟夏叔告別著。


    “坐好了大爺,坐好了爹!”小義大聲喊了聲:“駕!”


    大黑驢聽到指令,抬頭向前,蹄子有力地向前邁去。


    “你替我解決了個大難題啊。”在車上父親跟二叔說。


    “海超沒問題,我看好海超!”二叔一直肯定著我。


    “超哥,這會留下跟我做伴了?”小義也高興地回頭看著我說,


    “嗯,留下念書了,咱兄弟們一起並肩作戰!”我回小義。


    “不行啊,不準打仗!誰打仗我不饒他!聽見了嗎?小義你倆?”二叔大聲喝道。


    “二叔,並肩作戰並不是要打仗,就是說兄弟齊心,一起努力學習!”我解釋著,


    “嗯。這個行!”二叔笑了,“不過小義恐怕跟你並肩不了了。”


    “爹,你瞧不起我?”小義也笑著說,“我和超哥並不了肩,我和爹你並肩行不?跟你學趕車。”


    “哈哈,你說這個,我信,”二叔大笑著,轉頭跟父親說,“別看小義讀書不中用,幹活是把好手。什麽活都幹得利利索索。”


    二叔說起小義得意的心情溢於言表。


    “前邊不用再過公路了吧,爹?”小義揪住驢韁繩,回頭問,“大爺回去是往東走,應該在南等。”


    “對!不用過去了,就在這下車吧!”二叔說。


    父親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二叔,“這是給我高中同學的,他現在是鎮上高中的校長,大體情況,我來之前電話跟他說了說,他這邊沒問題。”


    “行,我收好。”二叔接過了信,仔細地揣進棉襖內兜裏。


    “你帶著信去找劉校長,具體轉學手續他跟你說。”父親又囑咐二叔。


    “中!放心吧!”二叔狠勁點點頭。


    父親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海超,照顧好自己!男人,早晚都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學會獨自麵對未來!”


    “嗯,放心吧爸,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回去讓我媽放心,替我問小溪好,”我有些哽咽,“明年放假,我回去看你們。”


    “好的,好的。”父親也有些難受,背過了身去。


    “大爺,你看看,遠處來了一輛客車,看看是不是往那跑的。”小義叫著父親。


    “等近點看看,”父親也放眼向西望去。


    車子越來越近,看到路邊有人,車子也越開越慢,往路邊靠過來。


    “是啊,大爺,”小義叫道,“我看見前邊擺的牌子了,沒錯。”


    車停下了,有個人敞開窗戶問,“去哪兒啊?”


    “到煙海市!”父親回答。


    “對對,上來吧,還有座。”車門打開了。


    小義提著父親的手提包先上車占了個座,然後下車對父親說:“一路順風,大爺,回去問俺大娘好,給小溪也帶好。”


    “好的好的,你們回去吧。”父親揮了揮手,又走下車握住站在後邊看的二叔的手,使勁晃了兩下。


    “我走了,兄弟,一切交給你了!”


    “放心吧,哥哥,讓嫂子也放心!”


    車開了,父親從打開的車窗向後張望著,走了好遠還在往後看。


    我知道父親是在人群中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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