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媽媽沒有上班。六哥找了輛黑色伏爾加轎車,在樓下等的,接著我和媽媽去都家鎮大姨家,都家鎮位於煙海市區南邊,隔著一片連綿不斷的山巒。


    其實直線距離並不遠,但因為連綿的山的阻隔,需要繞行,時間和距離就延長了許多。


    好在繞行山巒的路都是順著海邊,我可以一路看海,也讓心情不至於那麽壞。


    海邊長大的孩子,看到大海有無限的親近感,大海是我成長的見證。可以回憶起任何一個年齡段與大海的故事。


    二十六中是在鎮街上,大姨家在離鎮上三公裏距離的村裏,不過是緊挨著公路。


    大姨熱情地迎接我們,大姨比媽媽大十歲,那年已經五十出頭了,但腰板硬朗,嗓門洪亮,做事風格幹脆利落。


    進門就先哈哈大笑著數落我:“哈哈,你這個小哪吒,沒地方能管了你了?從今以後歸我管了,不聽話,我可真打,我養了六個兒郎,都打大了!”


    我尷尬地笑著,點著頭說了句:“大姨,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你來,大姨高興!”大姨說著把我拉進屋去。


    聽見姨夫在裏屋炕上喊著,“來啦,妹,來啦,海超。快上炕!”


    姨夫在炕上坐的,拍著手歡迎我們。聽媽媽說,大姨父是革命殘疾軍人,解放戰爭時,腿上受的傷,隻能坐輪椅。


    媽媽一進屋,大姨就握著媽媽的手一直沒鬆開,聊個不停。


    “這次來,給老姐姐添麻煩了。”媽媽無奈地說道。


    “看你說的,咱姊妹不說那些外人話,你和天遠能舍得把孩子放我這,說明信得過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大姨快人快語。


    能拉扯大一個女兒,六個兒子的大姨,性格肯定有她倔強不屈的地方。


    大姨家六間正房,兩間西偏房一個小院,盡管也是農村,但離著城市近,經濟就比較活躍,生活條件看起來比老家的農村強了百倍。


    小院已經用水泥鋪過的,最起碼下雨天不用受泥濘之苦。


    小院一進門,右手邊有一個廁所。盡管是旱廁,但最起碼不用拿著棍子趕豬,也是有小廁所蹲位的,不是一個大坑,擔心掉進去。


    院子裏也還有跟二叔家一樣的壓水井,但大姨說已經通了自來水。這個壓水井就是自留地了。夏天壓水冰個西瓜很管用。


    大姨在公路對麵還有十五間大瓦房,開了個飯店,大兒子在看的飯店,服務南來北往的客商。


    聽媽媽說,生意很好。因為附近幾個村子就她一家飯店。幾年前是政府有關部門照顧大姨父是殘疾軍人,特批的執照。所以其實大姨也是萬元戶了。


    大姨性格開朗,笑容常駐,可能是經受和克服的磨難太多,反而心大如天,成了生活的主宰。


    確實,因為大姨父為了革命,而腿傷臥床多年。家裏家外,大事小情,七個孩子都是大姨一個人操辦的。


    曆經了滄海磨難,已經不在乎人生曆程裏的那些風風雨雨了。開朗積極的一麵背後一定是一個強大的內心和堅強的意誌力在做支撐。


    媽媽跟大姨在家坐著聊了會,媽媽就囑咐了我幾句,要先走,回去市裏上班了,六哥用伏爾加把媽媽送回城。


    送走了媽媽,跟大姨,大姨父坐在炕上聊了會天。


    大姨很喜歡我,以前每到禮拜天,就會挎著簍子,裏麵裝著花生、地瓜幹,坐著5路車進城來我家。


    幫著媽媽拆洗被子,幫我和妹妹做棉襖。所以跟大姨感情還是很深的。在這住著,我感覺甚至會比在二叔家還要自由自在。


    正說著話,穿著警服的大姐夫回來了。大姐夫個頭不高,長得很結實,三七分頭。


    “回來了?他大姐夫?可把你盼回來了,趕緊的吧,帶海超去把學校落實了,看看哪個班。”大姨跟女婿也是開著玩笑說話。


    “小老弟,轉了一圈,都放不下你了是吧?”大姐夫笑著摸著我的頭。


    我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讀書讀成這樣,走到哪裏都是被嘲弄的對象,盡管我知道大姐夫也不是惡意。


    我低頭不語,大姨打了大姐夫後背一巴掌,“你怎麽說話呢?海超這不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嘛!多念幾個學校,同學也多。”


    “海超,別往心裏去,你大姐夫跟你開玩笑呢。”大姨安慰著我。


    “嗯嗯”,我還是不好意思抬頭。


    “那走吧,才九點多,去辦完了,回來吃飯。中午喝兩杯。”大姨安排大姐夫。


    “你看你大姨,對你好吧?我這剛進門,還沒等坐下喝杯水,就趕著我走。”大姐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小老弟!”


    我這才抬頭跟大姨、大姨父道別。跟在大姐夫後邊出了門。一出門就看見一輛警用偏鬥摩托停在門口。


    我頓時想起來那天被鎮派出所響著警笛帶走那幕,心情一下子就更不好了。


    “上去吧,上鬥子裏坐著,把好了!”大姐夫也是當警察多年,職業病,口氣基本上是大聲嗬斥的,盡管臉上帶著笑容。


    我不情願地又上了偏鬥,坐下。


    大姐夫戴上墨鏡和能包住半個小臂的皮手套,坐在駕駛座位上。


    如那個年輕警察般踩了幾下腳踏啟動杆,又扭了兩下兩邊把手上的離合和油門開關做了下調整。最後狠狠又踹一腳。


    偏鬥摩托轟的一聲啟動了,渾身得瑟顫抖著。


    “把好了,小老弟!”大姐夫提醒我。


    我下意識地伸手把住了鬥子前邊的把手。與年輕警察開摩托不同的是,大姐夫的車緩緩的啟動了,上了公路,油門越加越大,開始風馳電掣起來。


    當然,另一個不同是沒有開警笛。但我還是不安地想觀察著路邊觀看者的麵部表情。


    但幾乎都是一掃而過,根本看不清行人模樣。更談不上看表情了。這樣,我的心就放鬆下來了。


    從大姨家出來向西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再往北,開了不一會,就到二十六中了,二十六中坐落在都家鎮東西向的主街上。


    學校不大,一個不大的校園,隻有一棟三層的教學樓。西邊就是鎮政府和派出所。


    離得這麽近,所以大姐夫跟校長關係很好。大姐夫來到學校大門,摁了兩下喇叭,門衛伸頭一看,趕緊跑出來開門。


    大姐夫跟門衛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直接把摩托車嗚嗚地開進校園。停在了教學樓東邊的一溜平房區,看門牌上的標誌,有校長室、教導處、各個教研室,是辦公區。


    大姐夫輕車熟路,帶著我轉了幾個辦公室。不停地很各個辦公室的老師打著招呼。


    我對轉學已經麻木了,低著頭機械性地跟在大姐夫後邊。大姐夫不時地回頭向我介紹這是某某校長,那是某某主任,我就趕緊叫人打個招呼,然後就又低頭不說話了。


    轉了幾個辦公室後,由一位老師帶著我們上了二樓,來到掛有高二、二班門牌的教室門口。


    有個女老師正在裏麵來回踱著步,學生們趴在桌子上正寫著什麽。


    帶我們來的老師招了招手,裏麵的女老師看到了,回頭看了一眼,淡定地走了出來。


    一出門就馬上微笑著打招呼。帶我們來的老師附耳跟女老師說了一會,女老師不斷地點頭,“好,好,好!”


    然後女老師跟大姐夫握了手,說了會話。大姐夫跟我介紹說,這就是二班的班主任初老師,明天一早來了找班主任就好了。


    初老師簡單問了我一些情況,讓我第二天第一節課前到語文教研室找她,她帶我到教室安排座位。


    初老師還在上課,帶我們來的老師就打了招呼,我們就一起下樓了。大姐夫跟帶我們上樓的老師在辦公區握手道別。


    “走吧,上車,都知道了吧?明天上課前來找初老師。早點走,提前來等著初老師。”大姐夫讓我上車後,跟我又交代了一遍,我不休地點頭。


    “都聽明白了?”大姐夫又問。


    “明白了。”我回到。


    “好了,那走了啊,回家。”大姐夫發動了摩托車。


    大姨在家做了不少菜,等著大姐夫回去喝一杯,六哥也回來了。


    應該是聽見大姐夫的摩托車聲音了,六哥先跑了出來。


    “回來了,大姐夫?”六哥見了大姐夫格外嘴甜。


    “怎麽樣海超?學校都安排利索了吧?明天能上學了吧?”六哥跟大姐夫打完招呼,就一邊和大姐夫往院裏走,一邊回頭問著我。


    “大姐夫都幫著給安排好了,六哥。明天早晨去上學,再安排座位。”我回答。


    “好!大姐夫出馬,果然非同凡響。”六哥讚到。


    “回來啦,都安排好了?他大姐夫?”大姨看見我們進了院,帶著圍裙從廚房迎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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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大姐夫出馬,馬到成功!海超說明天早晨就可以上學去了。”六哥搶著回答。


    “哎呀,那可太好了。這樣你煙海大姨,姨夫就都安心了。”大姨笑得合不攏嘴。


    大姨和媽媽是幹姊妹,不是我的親大姨。但多年的來往和走動,關係就跟親的一樣。


    這也是媽媽和父親放心把我送到大姨家的主要原因。


    “來,上炕吃飯吧。辛苦啦,他大姐夫。”大姨招呼著大姐夫。


    聽見大姨父也在裏間炕上喊著,讓趕緊進去。


    大姐夫把手套先摘下來,放在炕邊,又把墨鏡摘下,放進上衣兜裏,脫鞋上了炕。


    長方形的小炕桌跟老黑住的地方那張差不多,讓我又回想起元旦那天的快樂時光。


    短短幾天,變化這麽大,環境、地點、人物都是截然不同的了,感覺跟做夢一樣。


    “海超?愣著幹什麽呢?上炕啊。”六哥拍了我後背一下。


    我才從思緒中鑽了出來,“好的六哥。”我也脫鞋上炕,坐在炕邊上。


    大姐夫被讓到炕的最裏頭,坐著正在抽煙。


    “大姐夫,抽的什麽好煙?”六哥從口袋裏掏出“萬寶路”香煙笑著問。


    “我能有什麽好煙?大前門。”大姐夫從兜裏掏出一盒不帶過濾嘴的“大前門”,放在炕桌上。


    “來,換我這個嚐嚐吧。”六哥說著向大姐夫展示了一下他手裏的“萬寶路”。


    “我抽不了這個,太衝了。”大姐夫擺擺手。


    “來,我嚐嚐來,給你媽抽一支。”大姨端著菜從外屋走進來。


    大姨會抽煙,以前到我家,看到父親的煙拆開都沒抽,就心疼,“沒人抽,時間長了,就潮了。”


    父親不抽煙,所以,每當家裏有煙,就等著大姨來抽。


    “你抽這煙,肯定嫌勁小了媽,你抽旱煙的。”六哥笑著說。


    “你個熊孩子,還心疼你媽抽你的煙啊?”大姨笑著輕輕打了六哥頭一下。


    “喝點什麽酒?大姐夫。”六哥問。


    “不喝酒,開的摩托車,下午還有事。”大姐夫拒絕了。


    “對呀,開車還是安穩著點,別喝酒。”大姨讚成。


    “你是警察,哪有查你的?”六哥不屑地說。


    “這你說的就不對了,不喝酒不是怕查,是為自己的安全負責,為別人的生命負責!”大姐夫很嚴肅地說。


    “好!”大姨父拍手叫好,“聽見沒有小六,學學你大姐夫,開車不能喝酒?你以後開車也別喝了!”


    “好好好!不喝不喝吧。”六哥有些感覺掃興。


    “吃饅頭吧,我剛大鍋蒸的。”大姨說著端上了一個小笸蘿,裏麵擺滿了冒著熱氣的大白饅頭。


    看著冒著熱氣的饅頭,我又想起了班長,抬著大籮筐去食堂領饅頭的情景。


    “來,海超,吃饅頭!”大姨把饅頭遞給我,“愣什麽神?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哦,哦,好的大姨。”我才發現我方才又恍惚了。


    “小六,吃完飯把你那輛自行車拾掇一下,好久沒騎了,上點油,打點氣,看看車鏈子。明天給海超騎著上學。”大姨安排六哥。


    “好的,挺長時間沒騎了,從買了踏板就沒再騎過,車子是挺新的,就是沒氣了,打點氣就行。”六哥答應著。


    “謝謝大姨,謝謝六哥。”我趕緊表示感謝。


    “放學就趕緊回家,晚上就跟你六哥睡西邊那個屋,有大鍋通的炕底,暖和。”大姨細心安排著。


    “小老弟,好好學,最起碼有個畢業證,找工作也好找。”大姐夫一邊吃也一邊囑咐我。


    “好的,大姐夫,謝謝你,今天給你添麻煩了。”我趕緊也感謝一下大姐夫。


    “哈哈,咱這關係不用客氣。除了是親戚,我跟你父親還是同事,不說客氣話。”大姐夫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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