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晚上自己喝了幾瓶啤酒,大姨父不喝酒,我第二天還要上學,也不能喝酒。


    能看出六哥很開心,應該是這次出差很順利。


    因為六哥是大姨最小的兒子,所以能看出來大姨和大姨父都格外地心疼六哥。


    “少喝點,自己一個人喝兩瓶行了!”大姨看六哥又要拿酒起子開啤酒,勸著六哥。


    “媽,沒事呀,高興嘛。事辦的很順利,在外邊又不敢多喝,回家了喝兩瓶沒事。”六哥這麽大了,跟大姨有些時候也是有些半無賴半撒嬌。


    可能孩子不管多大了,在媽媽麵前永遠是個孩子。


    不過看著一個大男人,在媽媽麵前撒嬌的樣子,確實受不了。我趕緊挪開眼神。


    “深圳真是不一樣,好像不像是咱們國家的城市。路也寬,車也多,樓也高!晚上那霓虹燈鋪天蓋地的,那才叫燈火輝煌。”


    六哥一邊喝一邊跟我們描述他在深圳的見聞,“哪兒像咱們這是似的,一到九點多,街上就沒人了,尤其是冬天。”


    “六哥,聽說深圳離香港很近?”我因為聽父親說過,所以多少有點印象。


    “對啊,跟香港隻隔了一條河。聽說香港的高樓比深圳更多,更繁華,這次我沒有港澳通行證,沒能去香港。”六哥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我聽老戰友上次來說,深圳以前就是個小漁村,沒幾年就發展建設的這麽好,真是不容易,黨和國家的政策好啊!”大姨父聽著小兒子說得繪聲繪色,也忍不住插了句。


    “對啊爸,這次我去,朱叔叔的兒子,國慶哥還帶我去了深圳國貿大廈樓頂上吃了一頓飯。老高老高的樓啊。”六哥越說越興奮,禁不住自己又仰脖喝了一杯。


    “小六,樓頂上怎麽吃飯?飯店不都是沿街開嗎?咱家飯店都是開在公路邊上。”大姨不解地問。


    “唉,你不懂媽,人家深圳的車都停在地下,樓底下是停車場。國貿大廈能有五十多層高,我抬頭數了一陣子也沒數明白。”


    六哥從桌子上的盤子裏,捏了兩個炸花生米丟到嘴裏。


    嚼了幾口咽下去又說:“深圳國貿的四十九層是個餐廳,還是可以旋轉的,你坐著吃飯,它自己就會轉,可以轉著圈看深圳。”


    “又喝多了,胡說八道!這怎麽可能?樓還能自己轉?”大姨不屑地說。


    “真的媽,我真看見它轉了。”六哥急地梗梗著脖子解釋。


    “好了好了,少喝點吧!趕緊吃飯吧!海超明天還上學。”大姨壓根也不信六哥說的,把六哥急得臉都紅了。


    “行了,聽你媽的吧,小六,臉都紅了,都開始說胡話了!別喝了!”大姨父也開始訓六哥。


    “唉,你們這些老腦筋,沒法跟你們說。”六哥歎了口氣,拿了個饅頭開始吃。


    “不喝了,沒情緒了。”六哥一邊吃一邊轉頭問我,“海超,你信不信?”


    我愣了一下,看看大姨和姨夫。


    大姨笑著小聲說,“你就說信,你六哥就了了心思了。”


    “嗯嗯,六哥,我信。”我點著頭。


    “嗯,好兄弟,其實裏邊不光有餐廳,還有銀行、商場、發廊,哎呀,什麽都有,等我單獨好好跟你講講。”六哥滿意地笑了。


    “好的六哥。”我心裏想如果不是六哥喝多了亂講,我還真想好好聽聽的,挺想了解一下外麵的世界。


    吃過了晚飯,和六哥回到西間房。六哥又開始在鏡子前擺弄他剛燙過的發型,跟美東一樣。


    我不禁摸了摸我自己的平頭,也開始有了想把頭發留起來,燙一燙,整個發型的想法了。


    “六哥,這次去做的什麽生意?又賺了不少吧?”


    “還算不錯,挺有收獲的。”六哥收起梳子,笑著回頭跟我說。


    “到底做的什麽買賣?我也跟你幹吧?”我一著急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你好好念書!還沒畢業就想著賺錢。”六哥也跟大人似的說了我一句。


    “唉,這書念的是真沒意思了。”我歎了口氣。


    “也快畢業了吧?”六哥問。


    “明年高三了,高三基本上就是複習準備高考了,我也不想再考什麽大學,還要念四年。”我皺著眉頭說著。


    “哎,六哥,我看你賺錢挺容易的,拿著密碼箱出去轉一圈,就把錢賺回來了。到底做什麽生意啊?”我還是在探聽著。


    “我這生意,你小孩幹不了。你要確實不想念書了,等我考慮一下再說。”六哥用手捏著下巴說。


    “別書沒念好,跟我去做生意了。俺大姨好不願意了,我可不當這個壞人。”六哥考慮了半天說。


    睡覺前,躺在炕上,我軟磨硬泡六哥才透露了一些他生意的情況。


    深圳的朱叔叔是大姨父當年的戰友,比大姨父小。解放戰爭期間,大姨父負傷後就留在當地養傷了。


    那位朱叔叔就跟著部隊南下了,一直打到廣東,留在那邊了。


    建設特區時,又去了深圳。前年回鄉探親聯係上了大姨父,專程來看望了一次。


    六哥說:“多少年沒看到你大姨父流淚,那天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掉淚了,聊起老戰友,尤其是犧牲了的那些,感概萬千。”


    “大姨父如果不負傷,跟著部隊南下,那不現在也很大的幹部了?”我問六哥。


    六哥拽了拽被子,翻了個身說,“命運就是如此安排的,你大姨父很知足,說比起犧牲了的那些戰友,他還是非常幸福和幸運的。”


    說到這,六哥又忽的翻過身來對著我說,“但孩子就不一樣了,你看朱叔叔的孩子,人家現在都有自己的轎車了,還是大奔!還經常去香港。”


    關著燈,看不到六哥表情,但我想一定是那種無限的向往。


    “啥叫大奔?”我有些疑惑。


    “奔馳啊,奔馳、寶馬,汽車裏麵最好的了。”六哥好像很懂的樣子。


    “哦哦”,我答應著,反正我也不太懂。


    “上次國慶哥陪朱叔叔一起過來的,跟我聊得很投機,留了地址給我,讓我去找他玩,那麽遠,沒事怎麽去?”六哥說。


    “那這次,你就是專程去找朱哥的?”我問。


    “對啊,廣東的生意多,信息多。所以我下決心去跑了一趟。朱哥確實夠義氣,很高規格地接待了我。”六哥這回說起來滔滔不絕,也不用我問了。


    (184)


    六哥這趟深圳去的真是值,開了眼界,還帶回來了商機。朱哥路子很廣,身邊有一個大圈子,父輩的關係讓他們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朱哥可以搞到進口的彩電。21 寸的大彩電。那會煙海都得憑票供應,一般人搞不到票,所以也買不到。


    六哥通過朱哥的關係一下子搞回來兩百台,晚上六哥也是喝了不少酒,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最後都給我交了實底。


    一台可以賺七百元,兩百台就是十四萬塊錢啊,那個年代就是個天文數字。從那個晚上後,我對讀書更不感興趣了。


    白天在學校過的還是挺愉快的,沒事可以跟鄭偉聊聊天。今天周六了,明天可以回家了。


    從那晚跟六哥溝通了以後,我其實對回家也不是那麽期待了,一心想跟著六哥做做生意,學點本事。


    六哥還是那句話,“什麽時候俺大姨通過了,同意你不讀書了,再商量。”


    周六下了課,回到大姨家,放下了自行車,跟大姨姨夫道別。


    六哥騎著踏板摩托車把我載到鎮街中心,五路車終點站,六哥騎的飛快,我也是年輕。我倆都沒戴頭盔,一個敢騎,一個敢坐。


    到了車站,正好來了一輛車,沒用等,就上車了。六哥擺擺手,讓我帶問媽媽好。騎上踏板,一溜煙沒了。


    我來得早還有座,不一會人就滿了。五路車順著海邊的公路,慢慢悠悠,一會一站,開了一個小時才到虹橋路站。


    上車時天還大亮,下車時已繁星點點。我沒再等一路車,一路小跑,跑了一站多地,回了家。


    一進門,媽媽聽見了聲音,從廚房裏出來,帶著圍裙,手裏還拿著煤鏟子,“啊,你回來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該到家了。我給你燒水,先洗個澡吧。”


    “哦,好的媽,正好我渾身汗。”我應著。


    “這麽冷的天,怎麽出的渾身汗?”媽媽剛要回廚房,又頓下腳步回頭問。


    “哦,沒事媽,別擔心,我從虹橋路下了五路車,跑回來的。”


    “哦,好的,趕緊脫了羽絨服,坐下歇歇吧,一會燒好水,叫你。”媽媽回廚房了。


    晚飯照例我和媽媽,小溪一起吃的,父親工作太忙。媽媽說,父親又有任務,沒再細說。


    “去了一個禮拜了,怎麽樣海超?跟老師和同學們關係處得融洽吧?”


    “挺好的,我跟團支部書記同桌,聊得也挺投機的。”我簡單跟媽媽匯報了一下這個禮拜的情況。


    “在你大姨家住的,吃的怎麽樣?”媽媽又關心地問。


    “這還用說啊?跟河東高中比起來,那就是天壤之別,非常好。”我又跟河東高中做了對比。


    “好的,那就好。在河東高中吃苦了,不過現在吃點苦,對你以後的人生之路大有益處。”媽媽其實聽到河東高中時我的境遇就會皺眉頭。


    “哥,聽同學說二十六中學習風氣一般。”小溪喝著稀飯,不經意地插了一句。


    “哦,對我影響不大。”我也隨口回了一句,說完感覺不太好。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媽媽。


    媽媽端著飯碗,聽了我的話,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沒說話。


    “媽,我吃完飯,去美東家玩玩,上次聽美東說,今天劉超也能去。”我趕緊轉一下話題。


    “哦,就是學習挺不錯的那個劉超?”媽媽眼睛亮了一下,笑著問我。


    “對,就前年暑假一起去北京那個,他姨夫是個部隊高幹。”我回答。


    “哦,那去吧,美東我還放心,多跟學習好的同學交往。”媽媽答應了。


    我興奮地趕緊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放進水池,刷了起來。


    “小溪,吃完沒?把碗筷給我。”一邊刷著,想起了小溪的。


    “哦,馬上吃完了。”小溪答應著,走過來把碗筷放在水池裏,對我做了個鬼臉,“謝謝啦哥,今天這麽勤快。”


    “對了,小溪,這幾天有沒有我的信?”我轉頭問小溪。


    “沒有呀,沒收到信。沒有你的,也沒有我們的。”小溪回答。


    “誰給你寫信啊,海超?你放那吧,一會吃完了,我一起刷,你也刷不幹淨,得用熱水燙燙,不然油洗不掉。”媽媽聽到我倆的對話,問我。


    “哦,沒誰,河東高中時的班長跟我交往的挺好的,說要給我寫信,還有那個當兵的同學。”我趕緊回答,心裏有些怦怦的,當然不能說佳慧。


    “哦,還交了幾個好朋友。”媽媽坐在飯桌旁催促著我,“你走吧,早去早回,別回來得太晚了。”


    “好的媽,我都刷完了,放在這裏了,你一會兒檢查一下吧。”我擦了擦手回房間穿衣服了。


    穿好羽絨服,跟媽媽,小溪打了招呼,帶上房門,依舊三個台階一步地跑下樓去。


    冬日的街頭,剛晚上七點,已經行人稀少。抬頭看,又放眼望去,家家戶戶都亮著暖暖的燈光,窗戶玻璃上都霧蒙蒙地罩著了屋裏的熱氣騰騰,擋住了外麵的刺骨寒風。


    隱約聽到整齊地從家家戶戶中傳來《新聞聯播》的開頭曲,這就是傳統、安穩而平靜的生活。


    我依舊小跑,天也是冷,我也是年輕,胳膊腿閑不住,不跑兩步,散發不出體內燃燒的青春火焰,釋放不出滿腔的激情。


    輕快地跑上了三樓,“咚咚咚”又敲響了美東家的房門。


    “誰呀?來了……”一個甜美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門開了,是美東姐姐開的門。


    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高領毛衫,頭發燙過了,大波浪似的披灑在肩頭,緊身牛仔褲。


    “姐姐好”我趕緊打招呼。


    “哦,是海超呀!好久沒見你了,又長高了,快進來吧。”美東姐姐熱情地招呼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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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美東在家吧?”我一邊進屋一邊問著。


    “在自己房裏呢,還有個同學,去吧。”美東姐姐說著朝屋裏喊著,“美東,海超來了。”


    “海超?”美東的房門打開了,出來的竟是劉超,一年多沒見了,劉超長得更加強壯。


    “你也在啊,劉超。”我開心地抓住劉超的肩膀,“哇,肌肉疙瘩越來越厲害了!”


    “一年多沒見了,還好吧海超?”劉超也一把把住我的肩頭,搖晃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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