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極度的厭惡人情世故,但做起事來卻是那麽的謙卑圓滑。


    就連喝酒都是如此,他是多麽的喜歡喝酒,他向往著那種醉意朦朧的感覺。但這種感覺似乎從來就不會屬於他,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喝醉過。


    當然,這並不是表示他的酒量有多好,而是,他……不敢醉!。


    今日河邊的風很大,張習亭的臉已經微微泛紅,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發燙,便用袖口擦了擦嘴,撐著護欄站起了身,怒吼著將手中的酒瓶扔到了河裏,河水泛起了漣漪,他的心卻如死水般平靜的可怕。


    巷尾小販的叫賣聲依舊悅耳,橋頭又傳來了孩童的啼哭,湖畔楊柳下,微波扁舟中,一切都顯得是那麽的和諧,唯獨自己這般格格不入。


    回到張府已是黃昏,和以往一樣,所有人都無視了他。


    張習亭習慣性的環視了一圈,大家日複一日的忙著,一切都是那麽的井然有序。


    不過,今日不同的是,府裏處處張燈結彩,可見之處都掛滿了紅綢緞,貼上了紅囍字。


    明日,父親就要迎娶他的第五個小妾了。


    張習亭之前就聽過府裏的下人們議論過,這一次娶的是蘇家的養女--蘇念。


    據說那蘇念明明是個女兒身,偏偏要像個男子一般生活;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卻從不在旁人麵前顯露;從未上過學堂,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絕,無人可比。


    但即使如此又能如何?不照樣拜倒在了財帛之下,就為了那區區二十兩銀子。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歎自己,也歎這位即將入府的“五姨娘”!


    他和母親的房間都在內院的最角落處,不過,這並不是張元洛的安排,而是他們自己請求搬過去的,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避而遠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經過長廊時,花園裏傳來陣陣追逐歡笑之聲,張習亭早已經習慣,不過是父親又在和那些女子嬉戲打鬧罷了。


    張習亭頭也不抬的繼續走著,卻被人從後麵叫住了,不用想也知道,如今這張府,除了張雲禹,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閑得無聊來招惹自己了。


    張雲禹是張習亭的大哥,長張習亭兩歲,是這張府的大少爺。平時對張習亭不算好也不算壞,但至少在張習亭看來,府內應該是隻有這個大哥會把自己當二公子來看了吧!


    不過,卻正是因為這種關係,莫名的讓張習亭心裏不舒服,終歸大哥才是嫡出,所有人都捧著大哥,父親更是將賭坊、當鋪、田宅通通交給了大哥打理。


    自己終歸隻是一個無名無分的下人之子,留在張府都已經是莫大的恥辱了。所以,每當自己和張雲禹待在一起時,壓迫感就充斥著全身。


    張習亭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張雲禹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帶著那萬年不變的笑顏。是啊!他已經占盡了一切,怎能不笑?


    張雲禹走到張習亭身前,張習亭卻不自覺的後退了一小步。


    張雲禹先是一愣,隨後又恢複了微笑,他也已經習慣了張習亭這種天生自帶的抗拒。


    張雲禹伸手強行摟住張習亭的肩,壞笑道:“走,大哥帶你出去玩玩。”


    張習亭呆呆的問道:“去哪?”


    ……


    夜半,蘇家小院角落處兀的冒出兩個身影,躡手躡腳的倚牆前行。


    “大,大哥,這會不會不太好啊?”張習亭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張雲禹卻斜嘴笑道:“慌什麽?我可聽說這蘇念是一個絕世大美人,你就不想提前看看,我們這未來五姨娘的芳容嗎?”


    張習亭嘟囔道:“我……”


    “走啦,磨磨唧唧的,來都來了,快點跟上。”


    “……”


    夜月無聲,蟬鳴蛙噪,平白擾了這寂寥之境。


    張雲禹輕輕在紙窗上扣出一個小孔,將眼睛湊近小孔,屋內蘇念獨自坐在床頭,看著麵前的燭火呆呆的沉思著……


    張雲禹抬起頭,看著張習亭,烏墨的眼珠一轉,示意讓他看。


    張習亭看著張雲禹似乎有些失落的模樣,遂問:“怎麽了嗎?難道,新娘子不漂亮?”


    張雲禹斜睨了一眼,搖頭歎息道:“不,就是因為太漂亮了,所以才覺著可惜了!”


    張習亭頷了頷首,半信半疑的湊近小孔,卻在瞥見蘇念的那一瞬,心裏的那根弦竟被莫名的拉動了。


    蘇念此刻一身淡紫水袖長衫,燭火閃爍,其身旁如若煙霞輕籠,如出水芙蓉般超凡脫俗,非凡塵之物可比,一顰一簇,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張習亭的心弦。


    隻這一眼便讓張習亭明白了,什麽叫一見鍾情?什麽是一眼萬年?什麽是一視傾心?


    從非濁酒勾人魄,應是紅塵魂牽夢!


    隻歎:紅塵多可笑……


    ……


    “吱呀!”


    門口傳來了一聲響動,想是有人回來了。


    張雲禹聽著這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開始有些慌神了,要是被人發現,難免不會被當成竊賊抓進官府。


    本還想著讓張習亭一起想想法子,可一看,張習亭居然還盯著那窗口小洞,絲毫沒有反應。


    這孩子,在如此大的動靜下還能這樣安之若素的偷窺,怕不是聾了就是傻了吧!


    算了,張習亭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張雲禹迅速環顧四周,奈何小院就一個出口,即便是想翻牆出去也是來不及的了。


    腳步聲近在咫尺,張雲禹咬咬牙,無奈之下推開了麵前的房門,揪住張習亭的衣角,一把將張習亭連拉帶拽的拖進了蘇念的房間。


    ……


    麵對突然闖入的這兩名陌生男子,蘇念居然也呆在了原地,連呼叫都忘記了。


    今夜還真是奇妙,一間屋內,三個傻了兩個!


    不過,如此正好,她要是出了聲,就更難解釋了。


    張雲禹豎指唏噓,低聲懇切道:“對不起,對不起,蘇姑娘,實在冒昧,你能不能幫幫我們,我們不是壞人。”


    張雲禹定是也沒想到自己會搞得這般狼狽,堂堂張家大少爺,要是被當成竊賊,傳出去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蘇念片刻後回過神,純淨的眼中卻摻入了一絲的恐懼,連眼角都在微微顫動,忽的轉過身,拿起了櫃上的弓箭指向二人:“你們,你們是誰?怎會闖進我的房間?”


    蘇念惶恐的打量著麵前的兩人,張雲禹一身的富貴綾緞,腰間還佩戴著麒麟軟玉,連束發之冠都鑲有碧玉寶石,十足的富家公子扮相;而一旁的張習亭卻大有不同,一身素衣,少有配飾,雖是素衣,可材質卻也鮮見,光是細膩光潔之外表就可斷定其價值不菲。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近,張雲禹緊張之餘不自覺的向前走了兩步,蘇念卻被嚇得連連後退。


    張雲禹馬上停下腳步,伸手附掌道:“蘇姑娘,實在對不起,是在下唐突了,事出突然,在下日後再和你解釋,能不能拜托蘇姑娘先幫幫我們,我們真不是什麽歹人。”


    隨即,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姐姐,你睡了嗎?”


    敲門之人正是弟弟蘇清,想著該是因為自己明日出嫁之事而來。


    蘇念看著麵前的兩人,清秀的麵容,亮麗華貴的服飾,的確不像是賊人。


    “阿清,姐姐已經睡下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蘇清想是有些氣餒,低糜的回道:“好吧,那姐姐好好休息,阿清先回房間了。”


    聽著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張雲禹才舒了口氣,轉過身卻瞥見,張習亭一反常態,竟還呆在了原地,眼睛卻是死死的盯著蘇念不離分毫。


    張雲禹拉了拉張習亭,想讓他回過神來,然後又謙卑的作揖道:“多謝蘇姑娘幫張某兄弟解今日之圍,日後必當答謝。夜已深,就不打擾蘇姑娘休息,在下先行告退了。”說罷便準備拉上張習亭離開。


    “等等!”兩人剛轉身,便被蘇念叫住。


    蘇念戰戰兢兢的走上前問道:“你們是張家的人?”


    張雲禹回過身:“是。”


    “那張老爺和你們……”


    “正是家父。”


    燭火搖曳,蕭蕭落落,視眼朦朧,各自皆看不清對方的麵孔。


    “明日我就要和張老爺成親了,為何你們今晚會出現在這裏?你們是何居心?”


    張雲禹轉過身拉起張習亭,兩人走到門口,張雲禹頓了頓,想了想,回頭和煦一笑:“放心,蘇姑娘,以後進了張府,咱兄弟倆罩著你。”


    “欸!你還沒回答我呢!”


    蘇念似是有些著急上眼的上前喊道,兩兄弟一起回頭,張雲禹釋然一笑,道:“蘇姑娘,明日見!”


    看著兩人齊齊消失在了愈發濃厚的夜色之中,蘇念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關上門,回到屋內,順手推開了紗窗,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寂寂無聲,往事便如潮水般莫名的湧上了心頭。


    十一歲那年,若不是意外的偷聽到了爹爹與叔父之間的談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其中這一切的緣由了。


    所謂真相,真如自己所想,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是十分特殊,抑或可以稱之為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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