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低頭看著夕霜:“不,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怎麽可能,你在外遊曆幾百年,走過那麽多地方,見過那麽多人,你怎麽會沒有聽過須光的名字,你一定知道他,知道他在哪裏!”夕霜幾乎是撲上來,抓住了韓遂的衣服,“你別是忘記了,再想想,你再想想!”


    韓遂按住她的手背,神情認真地重複道:“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寂望平原很大,我一己之力就算再遊曆幾百年也不能走遍,你相信我的話。”


    夕霜嗚咽著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三姐走了,我怎麽替她報仇,我怎麽去找那個須光替她報仇!”


    “三姐臨死前怎麽和你說的?她說讓你替她照顧可能回家的弟弟,她不要報仇,她沒有想過要你報仇。”韓遂輕歎口氣,手掌按住夕霜的後腦勺,把她的腦袋壓到自己胸口,“因為她不要你去送死。”


    夕霜眼前一黑,韓遂溫暖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給她,她什麽都不想看不想聽,甚至恨朱雀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找回來。如果不回來的話,她就不會目擊到三姐的死,就不會失去一個朋友。


    朱雀在旁邊急得直搓手,不知該怎麽上前安慰才好,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雪上加霜。那時候,花三姐的樣子有些可怕,她生怕會傷害到阿霜,她是為了保護阿霜。


    韓遂繼續低語道:“如果一場雨隻是讓每個人的靈力恢複舊貌,又有什麽可怕的?朱雀嚇得連夜跑出來,是一種本能。接下來天秀鎮會發生更多的意外,隻有心智強大的人才能自保。你要是連眼前的這點狀況都無法麵對,我送你回甘家去,甘家家主可以護你周全。”


    夕霜第一反應是她不要回去,她要留在天秀鎮看清楚這個自小長大的地方究竟會發生多麽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知在韓遂支起的黑暗中躲了多久,直起身的時候,眼圈紅紅,眼底卻沒有畏懼:“留下來,才能找到更多線索,我不會走的。”


    朱雀見她恢複原狀,偷偷鬆口氣,隻是阿霜和這個韓遂幾時這麽要好了?剛才韓遂安撫她的樣子,再自然不過,旁人眼光看來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


    “線索不用我們去找,會自己送上門來的。”韓遂幫忙把花三姐的屍體送到小樹林,和她爹娘的埋葬在一起,他見夕霜的目光留戀不遠處,“你娘埋在那裏?”


    夕霜點點頭道,當時以為整個世界要垮塌了,其實這隻是第一次和親人死別。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生離死別,讓她逐一麵對。


    韓遂彎身在旁邊摘了不少花,遞到她手中:“從甘家回來,你沒有話對你娘說嗎?”


    夕霜低頭看著淺黃色的花朵,韓遂每次能說中她的心思。在甘家住了這些天,她對印象中的甘望梅有很大的改觀,她緩步走到娘親墳前,把花朵分散著擺放好,低聲道:“娘,我們的名字還在甘家的弟子譜裏,我們從沒有被真正驅趕出甘家。你為什麽要告訴我是甘家家主逼著我們離開的?”


    微微風吹,花瓣拂動,身周安靜沒有任何的回答。


    “娘,是不是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誤會?”夕霜繼續詢問道,“很快我還會回到甘家去,如果沒有被驅逐,那麽娘親可願意把屍骨送回到甘家,和熟悉的人埋在一起有個伴,還有娘親為什麽從來沒有給我提過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還在世嗎?”


    韓遂站在她的身後,聽她絮絮叨叨又說了不少話,仿佛被埋葬在此處的甘望竹當真可以聽到所有。既然夕霜願意說出來,說明可以正視過往,無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麽,她應該可以一人承擔下來。


    “姐姐,你們還在這裏。”小圓在鎮上等的時間長久,生怕夕霜不告而別又找了出來,“姐姐是要回家,不離開了嗎?”


    “先回去,回去再說。”夕霜轉過頭來看著小圓,“恢複本來的樣子,你心裏頭歡喜嗎?”


    小圓抿了下嘴角,沒有馬上回答。他在觀察夕霜的神情再決定該給出什麽樣的答案。


    韓遂不喜歡他的這股子陰鬱,與小圓相比,朱雀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明顯要好相處得多。哪怕是在離馭圃經曆良多,夕霜依舊是個心思單純的人,更適合和朱雀為伴。


    小圓被韓遂的目光一掃,有些不敢作聲,一臉委屈地看著夕霜:“姐姐要是不歡喜,我就不歡喜。”


    “以後的路是你自己要走的,不是我來替你決定。你不是以前那個生病的小圓了。”夕霜看得通透,並不受他的影響,“但是,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收留了你,沒有後悔。”


    她一招手,朱雀連忙緊緊跟在她身邊:“朱雀,三姐的燒傷,你不必自責的。假如換成是我,我也會這樣做,因為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我肯定先要保護最親近的人。”


    朱雀心口一塊大石落地,眼淚差點流下來:“阿霜,以後我會來看三姐的,還和過往一樣,同她說話,不讓她寂寞。”


    “她不寂寞,爹娘都在身邊的。”夕霜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還要看看天秀鎮的其他變化,你敢替我帶路嗎?”


    “姐姐,我可以替你帶路的。”小圓毛遂自薦道,“朱雀並不適合。”


    “你出門少,她跟著我鎮前鎮後沒少跑,哪些鋪子比你熟悉得多,而且目前的情況,我需要你留在清霜鏡鋪中,很快會有人找上門來的。”夕霜自有安排,見小圓眼底的質疑,低笑一聲道,“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不是的,姐姐,我相信姐姐。”小圓盡管靈力早就勝她一籌,還是不敢在她麵前放肆,“我隻是不明白姐姐說的很快會有人找上門來是什麽意思,是有人要來破壞嗎?”


    “笨小圓,有人上門肯定就是生意來了,趁著阿霜在鎮上,你把買賣接下來,趁機給清霜鏡鋪廣而告之的機會,告訴那些人,阿霜的製鏡術是極好的。”朱雀一臉洋洋得意,把夕霜的安排解釋得一清二楚。


    “為什麽不是朱雀留守,我來陪姐姐?”小圓鍥而不舍地追問道。


    “她覺得朱雀更合適,我也這樣認為。”韓遂的身形高大,站在夕霜和小圓之間,擋住了對方的視線,必要時釋放出一些威壓,免得因為重複的解釋浪費時間,“我們能夠留在天秀鎮的時間不算多,你做好分內事。”


    小圓嗯一聲,再不敢有其他想法,轉身離開。朱雀不疑有他,熱情地握住夕霜的手:“阿霜,你回來就好,我沒那麽害怕了。”


    “你怕小圓嗎?”夕霜冷不丁問道。


    朱雀一愣過後,承認了:“我看不懂他的想法,以前我們有默契,他咳嗽一聲,我就知道他是要喝水還是吃藥。但是我現在完全不知他在想什麽,要做什麽。小圓變得很陌生,甚至……”她抬起眼來看著韓遂,“比他還要難懂。”


    “我有什麽難懂的,需要你做什麽會明白告訴你的。”韓遂朗聲笑道,“不會讓你猜。”


    “對對對,猜人心思最難懂,我不會。”朱雀得到夕霜的諒解,連忙遵從她的要求,在前麵帶路準備在天秀鎮上繞一圈,“我們從鎮口走進去,一直走到鎮尾,應該沒有問題的。”


    韓遂所站的位置是當時他指點夕霜看保護罩的同一點,天秀鎮上空天晴明朗,連一絲雲彩都不見,當然也沒有了那個保護罩。紅雨過後的天秀鎮可能與離馭圃的實力不想上前,有所區別的是離馭圃有甘家坐鎮,哪怕四大家族麵和心不和,也勝過天秀鎮的一盤散沙。


    “穆家兩口子是提前覺醒了以前的靈力嗎?”夕霜依然記得他們當時出手時,她感受到的震驚。在天秀鎮這樣的地方也會出現靈力高強的修靈者,如今再看來,穆家兩口子的實力還不如身邊藥罐子的小圓。


    “可能隻是覺醒了一部分,可能接觸到了什麽,保護罩對他們的影響力變弱了。”韓遂跟隨在兩人身後,“我一直在奇怪,以尉遲酒那樣的修為,留在天秀鎮上居然沒什麽人記得他,包括你在內。大概當時他的樣子也就是個普通人,混在人群中更不起眼。”


    夕霜正要接口說話,見韓遂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秦雲行身邊的小珍下落不明,相信不僅僅是謝家,甘家一起派出人手在找尋她的下落,依然無果。老話說葉落歸根,她如果在秦雲行被殺的現場,那麽受到的刺激肯定很大,這種時候,她會選擇躲到哪裏去!躲到她曾經出生的地方,躲到她爹擺放靈牌的地方,也就是她最早的家。”韓遂越說越覺得有可能,“朱雀,尉遲家的舊居是哪裏,你能打聽得出來嗎?”


    “尉遲家又是哪一家?”朱雀沒有經曆過茹娘和小珍的那一段經曆,一臉的茫茫然。可她好似又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這人是活的還是死的?”


    韓遂沒有絲毫的耽擱,他知道有些事情耽擱不起,小珍此時此刻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再次選擇逃跑。他放出一縷鏡勢,夕霜眼前光束反光見到鏡勢中隱隱綽綽有小珍的身形,她剛要問韓遂,這是什麽法術?


    鏡勢在麵前轉了個彎,認著路往前筆直而去。韓遂低喝道:“跟上去,千萬別跟丟了。”


    天秀鎮的地方不大,鏡勢左繞右繞的,總算在一間舊宅子前停下來。韓遂立刻確定宅子裏有人,他讓夕霜和朱雀站在外麵等候,對準院門而入。


    朱雀見院門紋絲不動,韓遂化成一道虛影,如入無人之境,張大著嘴問道:“阿霜,這個人出去一次,長相變了,還能如此厲害,他到底是什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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